《情深何以寿》而今不多情

12、当年

　　因为是下午时分，天色阴沉，人也不多。涟漪自去取了红绸，楚灵今则回到大殿，今日在的不是那次遇见的小沙弥，而是个陌生的，看见楚灵今还凑上来问：“姑娘问姻缘么。”
　　楚灵今嗯了一声。
　　小沙弥双掌合十：“姑娘与我地有缘，缘分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楚灵今心想近在眼前，难道是你这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小和尚么？
　　即便是你，也得等你先还俗了再说。
　　可调笑的心思刚刚起来，就听见后面有人道：“楚姑娘。”
　　身后站着的人一袭黑衣，两袖都是金丝白，黑发扎成一束，五官俊美，带着些儒雅之气。
　　正是燕相岁。
　　“怎么？楚姑娘也来问姻缘？”
　　楚灵今脸上微红，本来不想回答，忽然想到辛援玉说的：“楚姑娘心里自有主张”，于是心里一动，鬼使神差地回答：“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燕相岁一愣。
　　这话说的再直白无误了。即便燕相岁是个傻子，也应当明白是什么意思。
　　尤其是楚灵今这样一个平素不爱玩笑，拘谨的有些严肃的人说出来的话。
　　此刻太阳西斜，有碎而乱的光从窗外穿进来，斜斜地照在她的发梢上。
　　虽然是男装，但也能看出来姿容清丽，像是一株百花园中的百合，细细地看，自然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来。
　　这样清净的地方，有这样才情容貌的女子向自己倾心告白，燕相岁的表情却并无喜色。
　　楚灵今望过去，只觉得他神色怔然，似乎心思并不在这里，而是在想着什么别的事情一般。
　　这样的结果，虽然失望，却也是意料之中。
　　有锦音这样的天之娇女在，自己又算得了什么呢。
　　楚灵今勉强一笑，打起精神岔开话题：“这里解签倒有趣，燕先生也是特意来试一试么？”
　　“我不信这些，此次是为了陪同友人一起来的。”
　　楚灵今点头，目光却并不和他对视。
　　燕相岁看她低着头，额上的一簇刘海微微卷起来，眉毛下面的睫毛又长又密，心里一软：“我这位朋友的府邸也在附近，楚姑娘要不要一起来坐一坐？”
　　这位朋友倒是个楚灵今没想到的熟人。
　　楚灵今没有见过，不过多多少少地从别人那里听过许多次。
　　诸小侯爷。
　　诸汀。
　　也正是太后为自己物色的夫婿，没想到在如此猝不及防的情况下相见了。
　　不过最令楚灵今惊讶的是，诸汀虽然面容善良宽厚，身材高大，看起来是个正常人的模样，但眼神有些呆呆的，说话也不清楚，颠三倒四，还一脸好奇地躲在燕相岁的身后，神态形容都不像一个成年男子。
　　反而像是一个不过是七八岁的孩子。
　　难道……？
　　燕相岁：“小侯爷幼年时受过伤，所以神智如儿童一般。我外出游学时曾经做过他的西席先生，教过他读书，他心性善良淳朴，甚至比一般人还要好相处，请楚姑娘不必担心。”
　　难怪。
　　诸小侯爷孩子心性，又十分亲近燕相岁，看见楚灵今相貌温柔恬静，自己也很喜欢，听说她来自己家，就十分高兴了，兴高采烈地在前面引路。
　　配上高大的身形，的确冒着一股遮不住的傻气。
　　楚灵今正想着，忽然看见诸汀侧过头来，细细打量自己。
　　楚灵今：“你瞧什么。”
　　诸汀似乎是吓了一跳，先是往燕相岁身后缩了缩，才道：“瞧你好看。”
　　他说话带着孩子气，眼神虽然呆但是也很清澈，因此楚灵今并不反感，反而笑着侧过头，对他微笑。
　　微风吹拂着她，连带起了一片群角，别说诸汀，就连无意间朝这里瞧了一眼的燕相岁都失神了片刻。
　　燕相岁发现，自从楚平冬入宫后，楚灵今的神态就渐渐发生了变化。
　　一是少女时期，本就在渐渐长大，即便再怎么掩藏，也越来越高挑丰满，以前还略带些婴儿肥，现在也瘦削下来，眉眼更加清晰立体。
　　二来也许是她和辛援玉插科打诨惯了，渐渐地也生动活泼起来，不再像以前一般压抑自己，弄的死板无趣，自己也消沉下来。
　　宫中美人多，但都不如她这般。
　　若要燕相岁形容，真的就是活色生香，却又天真纯洁。最难得的还是聪明机警，才学满腹，如此等等都在一个人的身上，实在是难以想象。
　　诸汀：“姐姐你叫什么名字啊。”
　　他年纪其实比楚灵今要大，楚灵今：“我叫做楚灵今，小名叫做灵儿。你没听说过我么？”
　　果然诸汀：“原来你就是灵儿啊，姨母和我提起过你。”他姨母自然就是当今太后。
　　“提我什么？”
　　“说你聪明可爱，善解人意，要许给我做老婆。”
　　楚灵今心里失望。
　　太后明知诸汀残缺，却仍然要将自己嫁给他，果然不是真心待自己的。
　　“可是……”
　　楚灵今：“嗯？”
　　诸汀抬起头想了一想：“可我觉得你嫁给燕哥哥才好。你瞧，”他站在楚灵今和燕相岁的中间，扯着袖子将两人拉在一起：“燕哥哥高大帅气，你又这么漂亮温柔，你俩在一起多好，以后燕哥哥陪我玩儿，你也可以陪我玩儿。”
　　楚灵今失笑，一抬头正好撞进燕相岁的目光里。
　　两个人视线一触即离，都不敢望着对方。
　　诸汀说完就忘，拉着楚灵今要看他自己的侯爷府里收藏的一些小玩意儿，燕相岁跟在后面，看他缠着楚灵今左问右问的，淡淡道：“侯爷今儿要做的文章做完了么？”
　　诸汀的手一顿，可怜巴巴地望着燕相岁。
　　燕相岁不为所动。
　　“……明天做……”
　　燕相岁不语。
　　诸汀又把目光转回楚灵今：“灵儿姐姐帮我做……”
　　楚灵今看他又可怜又可笑，忍不住：“我帮你……”
　　燕相岁咳嗽一声，诸汀似乎对他又敬又怕又爱，慌乱地摆手：“不用了不用了。” 说完慢腾腾地往书房走，还走一步停两步，大眼睛可怜巴巴地望着燕相岁，似乎在期盼着对方改变主意一样。
　　可惜燕相岁铁石心肠，不仅没有喊住他，甚至背过身子，看都不看他一眼了。
　　楚灵今心里笑的不行，对诸汀这个傻侯爷好感倍增。
　　燕相岁带着她转了一圈，看了些诸汀收藏的玩意儿，眼看下午了要送她回去，结果听说楚灵今要走的诸汀又巴巴地跑出来，要她留下吃饭。
　　楚灵今逗他：“可你这儿也没什么好玩的了，呆在这里多无聊啊。”
　　“我有西域的扫涂。”
　　“这个宫里也有。”
　　“还有珍藏的沐离子。”
　　“那个上午就瞧过了。”
　　楚灵今难得如此孩子气，燕相岁就站在一旁瞧着，也不阻止。
　　诸汀气呼呼地跑回书房，不一会儿抱着个镶金木盒回来：“这个呢，这是我从家里带来的，都是宝贝，连燕哥哥都没瞧过呢。”
　　这个据说谁都没见过的宝贝把燕相岁也吸引过来，他走的近了，弯腰看时就离趴着的楚灵今有些近。
　　微风拂过，楚灵今的发丝吹在他脸上，痒痒的，还能闻到一丝淡淡的香气。
　　这个味道和宫里的人不大一样，和锦音也不一样，锦音身上的味道是浓郁的，矜贵的，而楚灵今身上的，就是淡淡的香气，掺杂着春天的气息，好像深山远木，又好像高山流水。
　　“咦？”
　　燕相岁听见楚灵今的声音，才发现自己恍惚间走神了，居然如此的不顾礼仪，肖像一个女子的气息，实在是，实在是……
　　不成体统！
　　一时间有些羞愧，目光也不敢再看楚灵今，顺着她的手臂看去。
　　摊在三人面前的是一副画，画上是一座远山，山边一座小小的凉亭，旁边倚着个红衣女子，长发飞舞，发间系着银铃，双足赤裸，美色夺人。
　　这女子惊人的美貌和装扮倒并不是让楚灵今如此惊讶的原因。
　　“这人的长相……”
　　燕相岁：“和八王爷很相似。”
　　何止相似，如果不是性别和那女子面目上隐隐带着戾气，几乎和辛援玉一模一样了！
　　“这个人是谁？“
　　诸汀：“是我舅母的妹妹，我小时候见过一面。“他想了想：”可是我不喜欢她，她长的好漂亮，但是好凶，还说我笨。“
　　楚灵今安慰了他几句，又看向燕相岁。
　　“听起来，应该就是八王爷的生母了。“
　　月上中天，两个人在路上慢慢的走着，一时间天地寂静，只偶尔能听见几声摊贩叫卖的声音，等离闹市远了，那声音也渐渐听不见了。
　　楚灵今裹了裹身上的衣袍，还是忍不住问：“八王爷的生母，是怎么入宫的呢？“
　　燕相岁：“我也不大记得，只是听说她并非中原人。“
　　“哦？“但看辛援玉的样子，还真是瞧不出来。
　　“我曾听先生说过，她是沅江人，生来就十分美貌，先皇外出征战时遇见她，自此一见钟情，不能自拔。“
　　楚灵今：“然后就将她接入宫中了么？“
　　“没有。“燕相岁不爱谈论这些家长里短，但看楚灵今十分好奇的样子，还是忍不住说下去：“她性子刚烈自由，不爱被宫中的规矩束缚，因此不愿入宫，还是沅江人将她送了过来。”他犹豫再三，还是道：“也有说她不愿入宫是因为已有意中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