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203、糟心

　　张辟壃见他把棋子丢回了棋盒，微微叹了口气。

　　看来，哪怕是他有心相让，这盘棋，他也是输不了了，因为对方已经不打算再下下去了。

　　于是他也将手里的棋子丢回棋盒，然后看着张信笑道：“这局棋，便算是和棋吧。不疑哥哥这里可有点心茶水？弟弟有些饿了。”

　　张信的心思早就不在下棋上了，听到他这么说，顿时便让人把棋盘收了，又端来点心以及一应茶具。

　　张辟壃顿时喜笑颜开，一边招呼着甘草烧水烹茶，一边已经抓了盘子里的点心开始吃。

　　张信见他这孩子气的行为，忍不住觉得好笑，原本烦燥的心情，竟也变得平和了些。

　　他早就知道父亲与老师想要离开，丢下他一个人去隐居，那天晚上皇帝的话更是证实了这一点，他已经知道自己无法阻止他们的离开了，因为现在的他，在他们的心中，恐怕已经成为了避之不及的人。

　　到那时，偌大一个留候府，就会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不过现在，他却又多出一个亲人来，哪怕他们真的走了，他还有弟弟陪着。

　　他并不知道张辟壃的真正身世，真的以为是张良的私生子，虽然与他同样毫无血缘关系，甚至在身份上比他更有资格继承父亲的一切，但是在他的心里，他所看重的，从来都不是父亲的爵位，也不是留候府的权势与地位。

　　他马上就要失去仅有的两个亲人了，在这个时候，这个突然出现在他面前的弟弟就成了他唯一的安慰。

　　只是，这个从小就没有亲人陪伴的弟弟，才刚找到父亲，就又要被抛弃，这样说来，他比自己还要可怜。

　　想到这里，张信看向张辟壃的目光就又多了几分怜惜与亲近，看到他的嘴角边沾上了一点点心碎屑，便忍不住伸手去帮他擦拭掉，引得张辟壃微微一怔，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又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这一对兄弟正气氛和谐相处融洽地在增近感情，另一边林依依与张良也正在他们的小院里一边吃着茶点，一边聊天，而聊天的内容，也正是这兄弟二人。

　　张良手里握着一把松子正在一粒粒地剥壳，然后把剥好的松子放进一个小瓷碟中，林依依就歪在一张美人榻上，手里还握着一卷竹简，在研究上面那些歪歪扭扭的字迹，偶尔会伸手去碟子里摸一粒松子丢进嘴里。

　　“这都是些什么啊，跟鬼画符似的，没几个字是我认得的。”

　　她举着竹简横看坚看，嘴里还在抱怨。

　　张良抬头看了她一眼，轻笑一声，坐直了身体，道：“那是一册记载周礼的典籍，传了好多年了，其上的文字与当今多有不同，不过却很是珍稀。你若看着累，不如我念给你听如何？”

　　林依依却扭头看了他一眼，有些意兴阑珊地将竹简往案几上一丢，道：“周礼啊，我还以为是什么杂记呢。算了，不看了，也不用你念，我对这个不感兴趣。”

　　张良看了她一眼，微笑着摇了摇头，心知她这可能是被软禁在府里闷着了。

　　以前的时候，他们虽然对外说自己是关着门在闭关修行，可实际情况却是偷偷溜出去玩去了，就算是他还在上朝的那些日子，林依依也很少会呆在府里，除非是炼丹，不然哪怕是一个人，她也会经常出去溜跶。

　　“你是不是在府里呆的闷了？不然我们晚上偷偷溜出去玩？陛下虽然派了人守在府外，但是只要想个法子弄出点动静来个声东击西，以我们的轻功，找个机会出去一趟也不是办不到。”

　　“不用了，我已经从皇宫里逃跑过一次了，这回皇帝肯定会更加小心了，别说我们不一定能出的去，就是真的能出去，我也没打算这么干，毕竟，现在的皇帝神经比相敏感，我要是再弄这么一出，让他误以为我想逃走，说不定就忍不住要做出一些事了。”

　　张良叹息一声，起身坐到她身边，将她揽进怀里。

　　“都是因为我，如果不是因为我，因为留候府，你何至于被困在这里受他逼迫。”

　　林依依靠在他怀里，伸手位住他的手开始玩他的手指。

　　“怎么会是因为你呢，是我想要把你拐走的，只是我们跑的慢了些罢了。”想了想，她又道：“其实也没什么，无非是再多等一段日子而已，这么多年我都能等，更何况现在。你不知道，他的病真的已经很严重，无药可救了，我只不过是他紧紧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可是既然是稻草，自然是救不了他的。只是，不疑和辟疆也受我们的连累被关在府里不能外出，也们可正是爱玩的年纪，尤其是辟疆，连这长安城都没怎么逛逛，我心里倒是觉得有些愧疚了。”

　　张良脸上的神色变得有些淡淡的，他不怎么喜欢听她提起别人，尤其是提起张信。

　　“有什么好愧疚的？张信出不去在家里好好磨磨他的性子也好。至于辟疆，他不是昨天还出去了一趟吗。”

　　林依依一呆，忽然失笑道：“你知道了啊。”

　　“我猜到了。不然你才教了他易容术，东园公就带了一个和他差不多大小的孩子来看你，偏还去找辟疆玩。今天他回来的时候我去看了一眼，仔细一点还是能看出问题来的。”

　　“毕竟他还小嘛，又是刚刚学了个皮毛，能够做到现在这样已经很不容易了，好在他年纪小，又是跟在大师兄身边，别人的注意力不会放在他身上。”

　　“嗯，只是这才几天啊，他就憋不住想出去玩儿了，这样的性子可不好，你也不能再这么惯着他了，免得以后把他惯和跟张信一个样。”

　　张良点了点头认可了她的说法，但同时他也表达了对她太过宠溺张辟疆的不认同。

　　林依依抽了抽嘴角有些无语。她哪里就惯孩子了？不过是闲着无聊教了张辟疆一点易容术，而他又想试试他的易容术学的怎么样，所以才会在大师兄来看她的时候，求她和大师兄说了一声，再来的时候带个和他一般大小的孩子来。

　　她知道他想干嘛，又觉得因为自己的原因才使得他没办法出去玩，才会同意他的请求，而他也很乖很听话，这不出去了一趟，第二天不就乖乖回来了嘛，也没惊动到那些士兵。

　　她用力地捏了捏他的手指，以示自己的不满，道：“还在记恨不疑啊，事情都过去这么久了。”

　　张良轻哼一声，没有说话。

　　林依依叹了一口气，有心再替张信说几句，又心知张良并不想听，她若说的多了，恐怕适得其反。

　　于是想了想，道：“不过我听说他和辟疆两个倒是处的极好，虽然才刚认识不久，倒真像兄弟两一样。”

　　“你怎么知道？”

　　“辟疆说的啊，他每天都会去看不疑，陪着他说说话什么的，他来我们院里的时候不是说过嘛。”

　　“哦，没怎么注意。”

　　张良有些不怎么在意地道。

　　他还真的没怎么注意过。因为张辟疆每天也会跟来小院来拜见他和林依依，但是他在林依依的要求下还要花大量的时候去修炼，自然不会注意到张辟疆和林依依说了些什么。

　　“挺好的，以后我们离开留候府，他们兄弟两也算有个伴。”

　　林依依像是在和张良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她感觉得出来，张信似乎特别看重亲情，他是把张良和自己当作自己最重要的人，因为担心他们丢下他离开，才会做出那件事儿的。

　　虽然当时看上去好像他也计划了很长时间，但是从结果上来看，他其实还是有些仓促的，他的计划也是有漏洞的。

　　如果不是急了，他应该不会那么做的。

　　刚这么一想，她却又自己推翻了这样的想法，从她明白了张信对她抱有什么样的感情开始，她就一直在逃避。

　　她无法接受他的爱情，却又舍不下那份亲情，她没有两全其美的办法，却因为她打算和张良离开这一点刺激到了张信。

　　她不是不生气，尤其是在被他软禁的那段时间里，他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还几次三番地压住她强吻。

　　那个时候她愤怒到只想将他打的生活不能自理，但也仅此而已，等到回到留候府后，那股怒气也就消散的没剩多少了。

　　看到他在短短几天时间里就削瘦憔悴成那样，她心里即心疼又难受，她是强行让自己对他表现的冷漠又无情，她怕让他看出她的心软，怕自己的关心给了他错误的认知。

　　但这不代表她不担心他。

　　张良明白她的心思，所以什么也没说，只是收了收手臂，将她抱了更紧了些。

　　“我们隐居只是不想被人烦罢了，并不是真的与世隔绝，如果想他们了，我们还可以回来看看他们的。”他轻声道。

　　下巴轻轻蹭了蹭她的头发，张良叹息一声道：“若是陛下大行，皇后必定会想办法获取更大的权利，她最大的依靠，便是吕家。然而朝中重臣必定不会同意，太子仁善，年纪又轻，到时夹在皇后与大臣们中间，也不知道他能不能撑得住。”

　　想起历史上记载的汉初那一场场权利争斗，无不伴随着腥风血雨，林依依便觉得心中烦恶。她不记得具体的事件和经过，但却有个大概的了解，知道吕雉的心狠手辣，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吕家的权势甚至凌驾于皇权之上。

　　她不知道这场半争持续了多少年，其间又死去了多少人，也不关心，她只希望自己关心的人不要受到牵连。

　　张良她会带走的，司马迁在史记中已经记载了，她相信等到刘邦病死了，他就能跟着自己离开了。

　　但是她不知道，她只记得司马迁记载了张良说了那句话，却不知道他最终并没有走成，直到数年之后他死去，张信才继承了他的爵位。

　　“刘盈吗？他好像没当几年皇帝，早早地就病死了。”

　　林依依皱着眉头仔细回想，想要多想起一些东西来，奈何每次到了这种时候，她的脑袋里就变得混沌一片。

　　她握拳轻轻敲击额头，很是苦恼的样子。

　　张良伸手握住她的手，不让她去敲自己的头，嘴里也在低声安抚她：“想不起来就不想了，这都是天意。更何况，就算你想起来了，你什么也做不了。你不是想隐居吗？那我们就去隐居好了，朝堂里的那些斗争，我们就不要管了。”

　　林依依抬头看了他一眼，双眼微弯，笑着点了点头道：“对，我们去隐居，那些糟心事，谁爱管谁管去。”反正大汉帝国有几百年的国祚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