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94、让菜

　　御案之后，刘邦缓缓坐下，抬手示意众人免礼落座，一双眼睛却快速地扫过全场，观察着自已的臣子们，想看看他们对于自己今天的安排有什么反应。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了几位重臣身上，嗯，萧何一脸肃容，坐在那里垂着眼睛像要睡着了一样；樊哙瞪着一双大眼盯着如意，看着有些生气，不过看样子似乎也不打算跳出来闹腾；张良，呵，这家伙正在给他那位好友赤松子布菜，看样子真的像他之前所说，不打算再管这件事儿了，这样也好。叔孙通那个老家伙，胡子都要跳起来了，就知道他肯定又要说一堆道德礼仪的大道理，咦，他被吕泽给拦住了？吕泽居然会拦他而不是给他拱火？

　　刘邦的目光停在那两人身上，心中不住地犯着嘀咕。

　　“陛下......”

　　内侍首领看到皇帝似乎有些愣神，连忙凑近了些提醒。

　　刘邦回过神来，冲他挥了挥手，内侍首领弓身点了点头，下去安排人开始上菜，刘邦则是端起洒樽开始发表演讲。

　　这是保留项目，为了拉近与群臣之间的关系，每一次宴饮，皇帝都要先讲上几句的，更何况这还是他外出征战一年多后第一次与大臣们宴饮。

　　首先，他感谢留守长安的众位大臣，尤其是丞相萧何，在他不在的时候，一边稳定朝中形式，一边还要为他的出征提供粮草物资，功劳可谓第一。接着是一些其他的文臣武将，这其中当然也保括那些跟随他出征立下功劳的将军们。

　　总之，皇帝表达了他的感谢，顺带着还夸了下自己的眼光，没有看错人，也没有信错人。当然，这话里可能也藏着另外的意思，比如他眼光这么好，所选择的继承人定然也不会错。

　　皇帝这么客气，大臣们却不能安心领受，有人感动于皇帝对自己的信任，也有人谦恭不敢受，因为“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份内的事儿罢了。

　　君臣一起饮了一杯之后，宴会便正式开始了，按照地位等级，内侍和使女们将一盘盘菜肴端上不同的食案，鼓乐声起，早就准备好的舞姬们也扭腰甩袖地进入大殿起舞。

　　皇帝先找上了丞相说话，也不忘记时刻照顾着身边最宠爱的儿子，不时给他布个菜端个水什么的，一脸的宠溺，那慈父的样子谁看了都得羡慕。

　　戚鳃的位置离皇帝略远，但这阻止不了他想要拍皇帝马屁的愿望，更阻止不了他夸赞外孙的愿望。

　　于是皇帝露出了开心的笑容，也不怪罪他打搅自己与重臣拉关系增加友情了，反正宴会嘛，越随意越自在。

　　看到这一幕，又有几名看好三皇子的大臣也凑趣起来，一边向皇帝敬酒，满嘴都是恭维，一边称赞三皇子，说他有多么多么的像皇帝，将来也一定会像陛下一样英明神武。

　　皇帝更高兴了，他最喜欢听这样的话了，只是高兴了一会儿之后，就发现这些人当中竟然没有一个有能力有本事的人，或者说，没有几个有分量的大臣。

　　这顿时让他的心情又变得沉郁起来。

　　刘邦明白，不是这些重臣们看不明白他的意思，而是不认同，他们在以这样的方式表达着自己的态度。

　　这样的态度消极而坚决，让他心里很不舒服，同时还生出了淡淡的怒意。

　　如果不是他的身体已经到了油尽灯枯的地步，他也不会这么性急，他总会想到办法说服他们的，因为，他会培养出一个出以的继承人，会让他们看到，他的看人的本领一如继往。

　　可是他没有那么多时间了，医师们在为他诊脉之后，甚至吓得不敢说话，更不要说让他的身体康复了。

　　那些无能的医师们所能给出的最有用的建议，便是让他找赤松子试试。

　　刘邦下意识地向林依依看去，就看到张良正端了自己食案上的一盘菜肴转身放在了赤松子的食案上。

　　虽然出席的是同一场宴会，但在这个时代，根据身份地位的高低贵贱，每个人所能享受的待遇都是不同的。

　　张良作为最顶级的那一批贵族，他的座位被安排在了距离皇帝不远的地方，他可以独踞一席，可以享受最豪华、珍贵的食物，但是作为他的附属存在，哪怕是皇帝所邀，如果没有皇帝特意安排，林依依与张辟疆也是没有资格享受与他同等待遇的。

　　林依依当然不会在意这些，不过对于这种区别对待体现在食物上她还是忍不住腹诽了刘邦两句小气。

　　“你尝尝这个，蒸鹿肉，宫里的秘制，据说烹制方法很是复杂，但是味道是真不错。”

　　张良侧身坐着，向林依依极力推荐。

　　林依依喜欢美食，从他们刚认识的时候他就看出来了，为此她不惜自己亲自下厨，为的也不过是让自己吃的顺口一点。

　　这道菜他在宫里吃过一次，觉得不错，正好今天的宫宴上也有，他便将自己这份给了林依依。

　　看到张良将他的大菜端给自己，林依依面上虽然不显，心里却很是受用，很是矜持地举起筷子夹了一筷子送进口中。

　　“怎么样？喜欢吗？”

　　张良殷切的目光看着她，注意着她脸上的细微表情。

　　“嗯，还不错。”林依依点了点头，很给面子地给了一个不错的评价，这让张良也觉得开心了不少。

　　张辟疆眨了眨大大的眼睛，轻轻抿了抿唇，却没有说话，就连吞咽口水的动作都微不可察。

　　林依依却用眼角的余光扫到了，嘴角微微弯了弯，筷子轻轻一拨，又夹了一块蒸的酥烂的鹿肉下来。

　　“辟疆也尝尝。”

　　张辟疆连忙端起他的小碟子接了，道了声谢，用筷子夹了送进了口中。

　　美味在舌尖绽开，张辟疆第一次露出了小孩子该有的表情，那是幸福又满足的表情。

　　林依依看了看他，又看向张良，发现张良也正在看着张辟疆，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

　　似是感觉到了她的目光，张良扭头看向她，笑了笑道：“看来这道菜真是老少咸宜，回头我找陛下把这烹制方法要来，想吃了，就自己做了吃。”

　　林依依挑了挑眉，心里对他用老少咸宜这四个字很有些不以为然，不过转念一想，按照他们的真实年龄来说，在这个时代，还真的已经可以算是老人了。

　　算了，这事儿回头再和他算帐吧，反正她是绝对不会承认自己已经老了的。倒是张良这个提议不错，学会了怎么做，以后就能想吃就吃了。

　　“嗯，那你可别忘记了。”

　　“不会忘记的。”

　　张良脸上露出微笑，心想只要是你喜欢的，我怎么可能忘记？

　　林依依又吃了一口，还给张辟疆也夹了大大一块，一抬头看到张良侧身坐着看她，明明手里拿着筷子，却没有动手的意思，不禁愣了愣。

　　“你也吃啊，这可是专门给你吃的，我和辟疆都是沾了你的光，不然我们可没这份例。”

　　一边说着，一边夹了一大块肉想要给张良，可是张良的食碟在他自己的食案上，于是她便放到自己的食碟里递给他。

　　张良当然不会嫌弃这食碟是爱人用过的，或者说这样正合他的心意，也许正因为和爱人用着同一个食碟，这一块鹿肉会更美品。

　　他轻笑一声接在手中慢慢吃了，然后又夹了一小块放进食碟里递回去。

　　林依依挑了挑眉，也不说话，直接伸筷子夹了肉放进嘴里，之后以目示意，表示她还想吃。

　　张良便又夹了一小块放进食碟，林依依一筷子又塞进了自己嘴里。

　　就差张良直接把肉喂她嘴里去了。

　　张辟疆吃完自己那块肉，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一幕，他目光一闪，脸一红，连忙低下头去。

　　“子房。”

　　这边的气氛正变得越来越暧昧，却被一道中气不足的声音打断，不但是张良和林依依，就连张辟疆乃至殿内听到这声呼唤的所有人的目光都看向了这道声音的主人。

　　张良挪动着身子，看向上首坐着的皇帝。

　　“陛下。”

　　他答应一声，眼中却带着几分疑惑，似是在问皇帝找他有什么事儿。

　　刘邦的目光落在林依依身上，时间略有些久，目光略有些深。

　　张良暗自皱眉，面上却是不显，冲着皇帝微微一礼问道：“陛下唤臣可是有话要说？”

　　“唔，朕看你将自己的菜给了赤松子先生。”

　　皇帝赐宴，那是体面，也有着他该有的规矩，该接受的没接受，不该享用的却享用了，严格点说，这就是对皇帝的不敬。

　　不过这种小事儿，一般人是不会真当回事儿的，除非是故意寻人晦气。

　　在场的所有人都不会认为皇帝是在寻张良的晦气，但是他为什么会当着众人的面这么问呢？这不但显得留候张良对皇帝不敬，也显得赤松子先生不受皇帝重视。

　　只有刘邦自己知道，他对这个赤松子有多重视，他可是事先让人将他的座位安排在自己身边的，只是被无情地拒绝了罢了，赤松子宁愿去和张良的儿子挤在一张食案后面，也不愿坐在他的身边。

　　可是他又能如何？现在正是要拉拢他的时候，像这种小事儿，他还能计较什么不成？

　　“可是先生喜欢那道菜？”

　　众人的沉默中，皇帝却一脸和蔼地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