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75、看破

　　遇到蒯通与韩潆是个意外，答应蒯通的请求其实也不在林依依的计划之内，至于为什么最后还是花了些时间将这个三岁的孩子送到了萧何手上，大概也只是她一时想不开的信手为之吧。

　　此时事情已经办完，她完全可以从此后将这件事忘记了，但在临走之际，她却仍是问了那么一个问题，而萧何的回答，她也不知道是满意还是不满意，但是心里知道，那个名叫韩潆的孩子，如果不那么偏激的话，大概也是可以平平安安地过完一生的。

　　萧何与张良的私交不错，虽然没什么事情一般也不怎么来往，但对于彼此的了解还是足够的，所以他自然也认识林依依，知道这位名叫赤松子的方士是被张良当作家人亲友来对待的人。

　　因此，在林依依转身欲走的时候，萧何顺嘴问了一句：“子房的伤势如何了？发生那样的事情，也真是谁也没有预料到......”

　　眉锋皱起，抬起的脚忽地顿住，林依依一脸冷然地转身望向萧何。

　　“你说什么？子房受伤了？”

　　看到林依依的惊讶，萧何比她还要惊讶：“先生竟是不知么？前日皇后在宫中所办的赏花宴上出了些事儿，子房不幸被歹人所伤......”

　　林依依已经顾不上听他继续说下去了。

　　她只不过是离开留候府不到半个月，怎么竟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连和萧何告辞的事儿都忘记了，她现在只想赶紧回去看看张良如何了，伤的重不重。

　　皇后要在宫中举办赏花会这事儿她知道，正是因为要让张信去参加这个赏花会，那父子两才又发生了争吵，她也才会在猝不及防之下知道了张信的心思，才会心神大乱之下决定暂时离开那两人一段时间。

　　这一次离开的时间其实也并不长久，但对于她思考三人之间的事情，尤其是以后该如何相处其实却也足够了。

　　她与张良之间的感情那是几十年的积累，从当初的一见钟情，到中间的误会争吵甚至生离死别，再到现在的隐忍相伴，她们给了彼此承诺便不会再因为任何事情有所改变。

　　现在唯一麻烦的，就只有张信这孩子了。

　　在她明白了张良为什么那么急切地想让张信尽快成亲后，此时的她心中也已认同了张良的做法。

　　只是，如何才能让那孩子心甘情愿地接受？

　　如果只是为了打消他那不合适的念头，就不顾他的感受，那其实也是她不想要的。

　　原本她还打算在完成了蒯通的委托之后，还要在外边游荡一些日子，看看能不能想到什么两全其美的办法，即能让张信放弃那份不合适的感情，又不会影响到他将来的幸福，但在她听到张良受伤的消息后，这一切也就全都被抛到了脑后。

　　林依依回去的时候，留候府里倒是一如即往的平静，来来往往的使女与仆从们的脸上也没有什么惊慌悲伤之类的表情，反倒是因为看到了她而露出欢喜来，一个个热情地打着招呼，更有人已经转身跑掉不知道找谁报信去了。

　　这让她甚至有些怀疑起萧何说张良受伤的事情是不是真实的了，但是他又有什么理由来用这样一个理由来骗她呢？

　　都怪她当时心中一急便没有问清楚，不过既然她已经回来了，自然还是亲眼看看倒底怎么回事儿。

　　她大步而行回到了她和张良的小院，然后就看到张良已经站在了房门前拢着袖子看着她微笑了。

　　他的气色很好，至少看上去不像受了什么伤的样子，一身衣服也穿的端正整齐，也不像是卧病在床的样子。

　　这一刻，她忽然想到，莫不是张良拜托萧何这样说的，目的就是把她骗回来？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听到他受伤的消息，她是无论如何也会回来看他的。

　　心中的大石瞬间落地，所有的担心都转化成了怒意。

　　她脸上也露出了微笑，大步走到他面前，盯着他的眼睛，直过了好几个呼吸，才勉强压下了那欲蓬勃而出的怒意。

　　张良不知道她怎么了，却也看出了她此时的情绪似有些不对，原本微笑着的脸也渐渐收了起来，有些犹疑地轻唤了声：“依依，你回来了。”

　　仅仅六个字，却成了点燃炸药的火星，林依依目光凶狠地盯着他，那微笑也早已消失不见，只剩下是个眼睛都能辨别的愤怒。

　　“对，我回来了。为了让我回来，你就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你让萧何骗我说你受伤了，现在你告诉我你哪里受伤了？又是怎么受的伤？”

　　她靠得他极近，这副凶巴巴的样子是张良从所未见的，于是受了惊的男人不由自主地将身体努力地往后仰着，一双手也已扶上了林依依的双臂。

　　他这么做一方面是怕她摔倒，但其实更多的原因则是，他觉得她似乎想要打他。

　　虽然一开始不明白她为什么会这么愤怒，但听到她说的话之后，也就明白了过来。

　　他苦笑着轻声安抚她，试图为自己解释：“依依，冷静。我并没有让萧丞相骗你回来，我怎么会知道你会遇到他呢？而且他也没有说慌，我的确是受了一点伤，但是只是一点小伤，一点都不重。”

　　“我不是在临走前给你留信了吗？等我办完事情，自然会回来的，这才......你说什么？你真的受伤了？”

　　两个人的语速都很快，一个轻柔温和，一个高亢激动，但是偏偏那个轻柔温和的声音却压住了那个高亢激动的声音。

　　林依依愣了一愣，眼中露出忧之色，立刻伸手去掀他的衣领。

　　她的目标是张良的胸口，只有不是伤在那里才算得上小伤。

　　张良连忙按住了她的手，有些无奈地道：“不是那里，我只是伤到了胳膊，流了点血，没事儿的。”

　　林依依就转移了目标，伸手去掀他的衣袖。

　　张良苦笑着摇了摇头，目中却露出温柔之色来，他任她抓着自己的胳膊查看，一手也已抓上了她的手腕，拉着她往屋里走去。

　　“你要检查也由得你，只是也不用站在这门口吧。”

　　屋子里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药味，尤其是当林依依终于将他右臂上的伤找到，拆下那包扎的挺不错的绷带之后，那药味就更浓了几分。

　　她有些自责，居然会怀疑张良是在耍苦肉计。

　　现在想想，她会去见萧何，根本就是当时信手救下了一个孩子，答应了一个人把那孩子送到萧何手里去，别说张良了，便是萧何又怎么会知道？

　　而如果她不是被那突然的愤怒冲昏了头脑，离得近了，又怎么可能会闻不到他身上的淡淡药味？
　　“这是信儿给你包扎的。”张信的手法她很熟悉。

　　“嗯，药膏也是他亲手所制，效果很好，这才两天，伤口就已经有了结痂的趁势。”

　　虽然很信任张信的医术，但她仍然拆开了绷带亲眼看了看伤口，然后才取了就放在张良房里的伤药重新给他换上包好。

　　“怎么回事儿？我听说你是在皇后的赏花会上受的伤，难道还出了刺客？”

　　林依依皱着眉随口问道，但心中的疑惑却更深。

　　先是有人刺杀张信，现在又有人刺杀张良，还能将刺客安排进皇宫里，可想而知留候府这位未知的敌人放是来头不小，能量也不小。

　　“不仅仅是出了刺客。”

　　随着一道清朗的声音忽然响起，张信已经缓步走了进来。

　　他先是向着二人见了礼，然后才在林依依身边坐下。

　　他脸上的表情有些严肃，但是看向林依依的目光却闪闪发亮，隐隐透着几分欢喜。

　　这样的目光林依依原本是极熟悉的，从前也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现在再对上这样的目光，就让她有些不自在了。

　　但是她不能让别人察觉到自己的不自在，尤其是张信，她现在还在硬撑着假装不知道他的心思呢，若是不小心戳破了那层窗户纸，恐怕有人就要肆无忌惮了。

　　“信儿这话什么意思？当时的赏花会上倒底发生了些什么事儿？”

　　她微笑着望向张信，表明了自己正在认真听他说话。

　　张信看了一眼张良，张良有些面无表情的样子，但是也并没有别的表示，显然是把这个讲故事的机会让给了他。

　　他的目光有些复杂，尤其是落在父亲手臂上的伤时。

　　“老师也知道，我其实并不想去参加那个什么赏花会，但是父......皇命难违，皇后亲口指了我，我也就只好去了。”

　　林依依扫了一眼张良，忍不住想笑，她知道张信刚才其实是想说父命难违的吧，不过不管怎么说，他就算是再不愿，最后仍能听从张良的命令去参加赏花会，也足以说明她对自己的父亲还是尊重的。

　　“赏花会上来的人很多，男男女妇老老少少的，挺烦人的，我就找了个没人的角落躲清静。”

　　张信又看了一眼张良，笑道：“我知道，父亲让我去参加那个赏花会，无非还是想让我见那些名门贵女，哪怕是没什么兴趣，这两年来，我也见的差不多了，再见又有什么不同呢？”

　　张良的脸色已经黑沉沉的了，他不满地看了张信一眼，轻哼一声，却没有打断他的话，想来，他也对张信躲清静时发生了什么有些好奇吧。

　　“后来有个使女经过，看见了我，就在我旁边放了一些酒水点心之类的东西。我也没在意，一个人在那儿品尝享受。”

　　林依依与张良的神色已经有些严肃起来了。

　　如果那赏花会顺顺利利平平安安的，那么出现这样一个有眼色的使女很正常，但是既然赏花会上不平静，那么这个使女的出现就有些让人思量了。

　　张信忽然“嗤”的一声笑了起来，他看了一眼张良，又看向林依依，道：“跟着老师学了这么多年的医术，对于药理药性，我有多了解，老师应该是知道的吧？我只吃了一口那点心，便知道有人在里面加了东西。我又试了试那酒，自然也是一样的。我就有些好奇起来，不知道给我送来这些东西的那人想要干什么。”

　　“那些东西里加了什么东西？”

　　张良忽然开口问道。

　　张信看了他一眼，笑了笑道：“加了一些能迷人心智、增加男子那方面的欲/望的药物。”

　　明白了，就是强力春/药了。张良和林依依的脸色顿时又黑了几分。

　　想想在那样的场合，若是张信中招，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恐怕留候府的面子便要丢尽了，而张信这个候府继承人，出了这样的大丑，以后还有何颜面出现在世人面前？

　　最重要的是，如果按照那幕后之人的策划，到时被张信冒犯之人又会是何人？

　　总不会是个小小使女，必会使计引一个身份特殊或者背景强大的人来。

　　到时，无论是娶与不娶，恐怕对于留候府来说，都会是个大麻烦。

　　还好，那些人想到的是用药，而偏偏，张信跟着林依依学了多年的医术，又在药理药性这方面有自己的成就。

　　虽然明知道那些药物对于张信来说估计起不到什么作用，但是林依依还是有些生气。

　　“既然已经知道了有人要害你，为什么不去找你的父亲？”

　　只从张良的表情，林依依就能看出，他也不知道这件事，想来张信并没有告诉过他。

　　张信笑了笑，道：“我只是好奇，想看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有趣的事儿，最重要的，我想知道是谁在背后算计我。”

　　说到这里，他隐晦地看了张良一眼，很显然，他当时其实还是怀疑过这事儿是张良在背后指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