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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4、托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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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依依一只手置于身前,另一只手负于身后。
这是一个闲适的站姿,表示她暂时不会再动手,不过对于高手来说,想要出手,也不用先摆什么架势。
刚才因为看到男子要伤白马,林依依情急之下才会出手,却是忽略到了他怀里的孩子,好在现在看来,除了那男子额头被擦破了点皮外,孩子应该安然无恙,这也让她放下了一颗心。
不过,对于这个偷了她的马,还想伤害她的马的男人,林依依自然没什么好感,所以看向他的目光就有些冷,那微蹙的眉头也明明白白地显示着她此时的心情很不好。
但是她也不欲落井下石,抢回了白马,她也就不想再和那男子多做纠缠了。
林依依冷冷地扫了一眼男人,衣袍一摆往下一落就骑在了白马背上。
那男子看出了她这是打算要走了,之前的戒备之色稍缓,也明白了眼前这白衣男子与追杀他的人并不是一伙,反而是自己偷走了人家的座骑。
“等等,先生请留步。”
男子却反而开口相留。
林依依的衣服款式与寻常人不同,虽然略有区别,但却更接进那些方士们穿的道袍,再看她身手这么好,又敢一个人在野外露宿,大概也就猜出了她方士的身份,所以他便也不以公子称呼,而是称之为先生。
林依依却是听而不闻,只是微微夹了下马腹,白马就迈着方步慢慢往前走了。
“先生!”
男子急了起来,他一把丢掉了手里的短剑,抱着孩子从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冲向了白马。
然而他的身体太过疲惫,慌乱焦急之中脚下就是一绊竟是向前一头栽倒了下去。
白马走的不快,他从侧面冲来,这一倒下好不好地就冲着马蹄来了。
那孩子吓得惊叫一声,就连那男子似也被这意外惊到,眼睛瞪大,一脸惊慌,却已控制不住身体了,只好闭上双眼努力将孩子往怀里护住,准备着迎接马蹄的踩踏了。
谁知他在地上滚了一圈,意料中的踩踏却没有等到,不由的抬头看去,就见那白马正站在一边歪着头看他,眼中的鄙视之意明明白白。
林依依静静地坐在马上,同样在看着他。
“你想干什么?”
她觉得她已经不打算计较这人偷她马的事儿了,怎么这人还要拦着她?如果不是白马走的慢,又有灵性,刚才那一下真就踩他身上去了。
本来打算不理会他的,只是看在他对自己的孩子很是爱护的份上,她终究还是停了下来问了一句。
那男子从地上爬起来,胡乱地检查了一下孩子的身上,发现他没有受伤,便微微松了口气,然后看着林依依恳求道:“先生的马如此有灵性想来是不愿割爱的,只是在下的情况先生也看到了,正在逃命,那些追杀我的人虽然被甩开了一段距离,但若没有了马,他们迟早会追上来的。虽是不情之请,但是在下还是想求先生救这孩子一救。只需将这孩子送往丞相府,交给萧丞相即可。”
听到男人让她把孩子送去萧何府上,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林依依顿时提起了几分兴趣来。
“萧丞相?萧何?”
“正是。”
“你与他是何关系?”
“在下与萧丞相乃是好友。”
那男人回答道,略一犹豫,又道:“这孩子叫韩潆,是萧丞相另一位好友的儿子,他的父亲已死,全家人也死的就剩他一个了。”
姓韩,父亲已经死了,还是个逆贼,还与萧何是好友?
林依依差不多已经知道这孩子是谁的儿子了。
韩信被吕雉杀死在长乐宫的事儿,她早就从张良嘴中知道了,据说下令夷其三族的命令也早就下了,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一个漏网之鱼,更没想到的是,眼前这个男人居然要将这条漏网之鱼送去给萧何。
她仔细地看了看男子,心中有些怀疑,这人说他和萧何是好友,难道不是仇敌?否则怎么会想要将这么一个烫手山芋送到好友手里?
“据我所知,前不久淮阴候谋反,被下令夷其三族,这孩子,不会是韩信的儿子吧?我刚才好像听到那些人说你是逆贼。”
她的眼睛盯着那男人的眼睛,想看看他被自己说破后会不会想要杀人灭口,虽然以他现在的情况来说这好像很难办到。
那男人苦笑着叹了一口气,道:“先生果然已经猜到了。”
林依依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不管怎么说,大人做错了事儿,承受怎样的后果都是应该的,但这个孩子......”
他低头看了一眼怀里的孩子,咧了咧嘴道:“他才三岁而已,什么都不懂,更是什么都没做过,他不该死啊,而我,也只不过想为主公留下一线香火而已。”
“这都是你想要做的,你凭什么会觉得我会答应你?我甚至连你是谁都不知道。”
林依依似笑非笑地看着那男子,并不想接下这个麻烦事儿。
那男子笑着尽量让自己站的端正些,他抱着韩潆向着林依依弯腰一礼,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周围还隐约能看到尘土在飞扬,幸好是夜里,看不清楚,否则林依依敢肯定他的衣服上已经沾满了尘土。
“在下蒯通,只是淮阴候府一个小小的谋士而已。”
明明应该很是狼狈的一个人,此时却给人一种沉着又从容的感觉,好像正在被人追杀的不是这个人一样。
林依依忍不住失笑出声。
原来这个人就是蒯通啊,他居然有脸说自己只是个小小的谋士?
据她所知,他可是韩信最信任的谋士了,从刘邦还只是汉王,还在和项羽争夺天下的时候起,这个人就开始怂恿韩信造刘邦的反了,只可惜,韩信这个人,有贼心又没贼胆,脚都迈出去了,却总是会在半路又收回来,进不进,退不退的,最终落到如今的下场。
她也曾多次和张良聊起韩信,这其中总也饶不过蒯通这个人,应该怎么说呢?
蒯通此人胆子和野心一样大,只可惜他所辅佐的主公在性格上却有着很大的缺陷,不过从另一方面来说,他得到了韩信的信任和重用,算是对他有知遇之恩,而现在,他能够护下韩信的最后一点骨血,也算得上忠心了。
对于此人,林依依不知如何评价,但是她却不讨厌这样的人,虽然如此,她仍然不打算插手此事,因为她不想为张良带来任何一点可能的麻烦。
远处隐隐传来一些人声,应该是那些追杀蒯通的人还没有放弃又追上来了。
林依依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又看向了蒯通,因为蒯通还在说话。
“先生刚才将在下击落马背,应该是看到在下要伤先生的马才情急出手,在下从地上起来时,先生的目光先看向的我怀里的孩子,待到发现孩子没事的时候,先生分明暗松了一口气,说明先生担心刚才那一下会伤到孩子。即如此,先生何不发发善心,救这孩子一救?”
说到这里,他也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然后回过头来苦笑着道:“在下知道,先生应该是不想掺合进来,毕竟在下是逆贼,包庇逆贼的罪名太大,在下也不敢厚颜相求,只是这孩子真的是无辜的,而且他们也并不知道这孩子的存在,他很乖,我告诉他一定不能出声,所以他就一直没有出过声,先生就是把他带走,也不会有人知道的。”
说着,他上前两步走到了林依依的马前,伸手将怀里的孩子递出。
人声迫近,已经能看到影影绰绰的人影晃动了,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再交谈下去了。
林依依看了看紧紧抓着蒯通衣服,却睁着一双大眼睛看着她的虑潆,又看看坚定地举着孩子好像她不接过去他就会一直保持这个资势的蒯通,最后扫过他身后正在接近的追杀者,很是不解,就算是她答应了他的请求带走了孩子,那他自己呢?他还能逃得掉吗?
不过已经没有更多的时间给她思考了,她既然不愿掺合进去,自然也不想被人看到,在这一点上,这个蒯通做的很不错,他从头至尾都不曾询问过她是谁。
林依依轻轻吐了口气伸手接过了孩子。
韩潆显然对于离开蒯通而被一个陌生人带走有些害怕,所以抓着蒯通衣服的那两只手就一直没有放开。
林依依皱了皱眉,但没有说什么,因为她能够理解这孩子的感受,他能够不哭闹起来,就已经是很懂事了。
蒯通伸手将他的小手轻轻掰开,轻声道:“听话,你跟着这位先生走,他会把你送到萧伯伯那里去,以后,你就跟着萧伯伯一起生活,听萧伯伯的话,好好活着。”
韩潆松开了手,然后就落入了林依依的怀抱,这是一个温暖又舒适的怀抱,还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味道,但它是陌生的。
他抬头看了一眼林依依,然后又看向了蒯通,咬着唇,眼中落下泪来。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儿,蒯通伯伯为什么要带着他逃跑,但他明白,有人要杀他们。
一路上,他也曾听到过许多东西,很多都是他还听不明白的,他只知道蒯通伯伯不会害他,他要听他的话。
可是现在,他听了蒯通伯伯的话,却直觉地预感到自己似乎再也见不到蒯通伯伯了。
这让他很难过。
蒯通却微微笑了起来,他的脸上还有青紫和血迹擦伤,看上去一点也不好看,可是看着他微笑,韩潆就觉得心中有些安定。
“好了,别哭了,你是男孩子,要记住,男儿有泪不轻弹!”
他伸手替孩子擦掉眼泪,然后抬头看向林依依,道:“先生,你该走了。”
说完,他退后两步郑重行了一礼,“蒯通谢过先生!”
林依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脚跟轻轻踢了踢马腹,白马接收到主人的指示,迈开步子跑了起来,渐渐加快速度,很快消失在林木间。
树木掩隐,当林依依最后一次回头看向蒯通的时候,她看到那人正似乎正在整理自己的衣服,十多名士兵已经赶到了,正举着兵器对着他,他却一点都不害怕的样子?
真是个奇怪的人啊。
林依依心里这样想着,又低头看了看怀里的韩潆,紧了紧揽着他的那条手臂。
这孩子也是可怜,他已经是个孤儿了,至于以后?以后会如何她也不知道。
她不知道萧何会不会冒险收留他,甚至有那么一瞬间,她打算萧何要是不愿收留他的话,自己就把他送去桃源或者蓬莱岛。
但还好,两天之后,当她偷偷地带着韩潆潜入萧何府里找到他后,他还是收留了这个孩子。
临走时,她鬼使神差地问了他一句,准备以后怎么安排这孩子。
“我打算把他送到乡下去,好好教养他,等他长大了,给他聚一房妻子,将那一条血脉传承下去。”
林依依挑了挑眉,好奇地问道:“你不怕他将来长大了要报仇?据我所知,韩信可是被你亲自骗进宫去的。”
萧何苦笑着摇头,道:“若他要报仇,那也由得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