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源歌隐》舞鸣之

176、围观

　　凌菡宫是戚夫人的寝宫，据说是因为戚夫人起舞时旋转裙裾如凌空踏莲，皇帝便将她所住的宫殿更名为凌菡宫，意在赞她舞姿曼妙美丽。

　　戚夫人是出了名的能歌善舞，又因她年轻漂亮，性格娇憨，在与皇帝相处的时候，并无畏惧，反倒多有撒娇耍小性子的时候，比起皇帝的正牌女儿鲁元都要自在随性，也不知是不是这样的天真率直投了皇帝的喜好，所以最受皇帝宠爱。

　　按照规矩，大部分时间皇帝都是要和皇后一起住在长乐宫的，但是实际上，刘邦却有一半以上的时间都住在戚夫人的凌菡宫。

　　而剩下的那一半时间，除了外出平叛，还要分出一大半时间去宠幸后宫的其他美人，反倒是正经的皇后宫中，他一年到头也不会去上几次。

　　吕后已经年长，又因早年颠沛流离受了不少苦楚，容貌自然不能和那些刘邦在当了皇帝后才纳入宫中的年轻美人们相比，至于从小便锦衣玉食，被自己的父亲疼宠着长大，后来又送到皇帝身边继续疼宠的戚夫人，那就更加无法相提并论了。

　　吕后知道这一点，戚夫人也知道这一点，这宫中的美人个个都知道，但是谁也不会拿这个去触皇后的霉头，只因为她是正宫嫡妻，只因为她除了美貌与皇帝的宠爱之外，还有法理赋于她的权力与威势。

　　所以她们可以相互之间耍手段使心计，来为自己多争得一点点生存的空间，但却绝不敢去冒犯皇后的威严。

　　只除了戚夫人。

　　戚夫人是这皇宫中唯一一个敢于挑衅皇后的威严女人。

　　这是因为她的身后站着皇帝，她认为自己就算是打了皇后的脸，那个已经失去皇帝宠爱的老女人也不敢拿她怎么样，待到以后自己的儿子挤掉了吕雉儿子的太子之位，登上皇位后，那么自己就是太后，吕雉又能拿什么来和她比？

　　这是能够预见到的美好未来，只是想要走到那一步却还有一些麻烦，而这其中最大的麻烦，就是由皇后带来的。

　　为了扫清这些麻烦，她当然不能只是坐等，而是要积极地去做一些事情，哪怕不能得到最好的结果，能够给皇后造成一些麻烦也是好的。

　　戚夫人一边练舞，一边想着心事，想到两日前皇后的赏花会上所发生的事情，就忍不住想笑，然后又觉得有些遗憾，因为事情并没有按照她的意愿发展，最终的结果也只是搅了皇后的赏花宴，让她丢了些许脸面而已。

　　许是因为想的出神，她的脚下一个疏忽不小心就踩到了裙裾，使得她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还好她因为常年练舞，这身手还算是敏捷，顺着那摔倒的力道一个翻滚，长腿高高扬起，双臂曲起支地，将这一个意外的失误变成了一连串漂亮的动作，美妙动人。

　　“行了，下去吧。”

　　戚夫人慵懒地从地上爬起，一举一动都透着魅惑，如一只美丽的妖精。

　　她挥手斥退那些给她配乐的乐工，走到榻边坐下，身边最为心腹的使女碧蝶连忙端起一杯蜜水递到了她的手上。

　　“真是可惜啊，居然只是刺伤了那个张良，还真是没用。”

　　戚夫人喝了一口蜜水，自言自语道，想到那些个没用的内侍和使女就有些恨铁不成钢。

　　侍立在侧后方的碧蝶缩了缩肩膀低下头去，目光却扫过了戚夫人身后的另一侧，那里原本应该站着另外一名名叫青荷的使女，如她一般，是戚夫人的心腹。

　　只可惜，两天前的赏花会上，一名内侍趁乱刺杀留候失败，虽然他见机的快，当场便咬破了含在嘴里的毒囊而死，但是为了逸免被人顺藤摸瓜查到凌菡宫来，负责指使那名内侍的青荷也就被处理掉了。

　　碧蝶平日里与青荷为了争宠倒是多有龃龉，但是此时却没有丝毫的快意，只有物伤其类的悲哀与恐惧。

　　说起来，青荷比起她来要更聪明一些，平日里为戚夫人出谋划策也要主动的多，因此比她更得戚夫人的信任。

　　可当戚夫人觉得她有可能会给自己带来些许麻烦的时候，仍然是毫不犹豫地让她消失掉了，所需的，不过是一杯毒酒，和一个“暴病”的说法而已。

　　想想平时在皇帝面前总是一副温柔模样，一旦皇帝不在，便会变的嚣张跋扈的戚夫人，碧蝶忍不住暗自在心中警醒，自家这位主子，可不是个好相与的。

　　仔细想想，自家主子是怎么对上留候府的呢？

　　好像是因为那位留候不怎么给高武候面子，几次都没见他，仅只是派了自家的小辈出来接待，于是自家主子就记恨上了留候。

　　她还知道，两年前那位留候府的信公子遇刺就是夫人在背后下的手，经手者就是“病逝”不久的青荷。

　　这一次，原本的计划除了趁乱刺杀留候之外，其实主要的目的还是算计那位信公子，让他出一个大丑，最终的目的则是剑指皇后。

　　据说那位留候很得帝后的信任，虽然多数时间都是称病在家，但是他说一句话，皇帝还是很重视的。

　　只可惜这样的人却不肯为自家主子所用，反倒是隐隐约约传出了皇后欲搓合两家的婚约，如果真叫她办成了，那以后留候还不就成了铁杆的太子党？

　　也难怪夫人会忍不住动手了。

　　原本，按照自家主子的计划，那位信公子会在中药之后冒犯到什邡候的女儿。

　　什邡候雍齿与留候有私仇，这事朝中许多人知道，据说当年这位候爷很是看不上留候，经常在背后说他的坏话，最后惹怒了留候的一位朋友，那位朋友武艺高强，当场就打伤了什邡候，因此双方结下了不小的仇怨。

　　倘若事情按照安排好的发展下去，那么什邡候必定不会放过那位信公子，就算是为了自家女儿的名声，勉强联姻，长久以来积下的仇怨又如何能够就此抹去？

　　而那位信公子在被算计的情况下娶了仇家的女儿，又如何能够心甘？

　　两座候府同时被算计，他们除了恨对方之外，更恨的不该是举办这场赏花会的皇后吗？

　　如果不是她连个皇宫也管不好，又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儿？

　　当青荷向戚夫人献上这样的一石数鸟之策时，就连她在旁边听着也觉得厉害无比。

　　只可惜，不知道哪里出了问题，当那位什邡候家的小姐被引到原定位置时，却不见了那位信公子，反而是不知谁家的呆头小子在那里正抱着那一堆下了药的美酒点心在大吃特吃。

　　这些事情碧蝶其实也不是亲眼所见，毕竟戚夫人与皇后不合，她举办的赏花会自然也不会邀请戚夫人，戚夫人更不会主动凑上去。

　　不过因为早就知道会有好戏看，所以戚夫人早早就带了她们等在了离御花园不远的地方，等到喧哗声起，她们自然而然地就可以随着戚夫人赶去看热闹了。

　　那是她从所未见过的热闹。

　　她看到了一个看着就有些呆傻的胖公子，脸上糊着点心渣扯着那位什邡候家的小姐不放，将那位小姐吓的惊叫连连，引来了不少参加赏花会的贵人。

　　有人认出那竟是建成候家的傻公子，顿时便派人去找了建成候和什邡候过来。

　　然后，又引来了一批人围观。

　　人一多，嘴就杂，议论纷纷中各种猜测都有，嘈杂混乱中也有某些目击者说出自己所看到的事情，于是就有人说起最初在这里喝酒吃点心的好像是留候府的信公子。

　　救下女儿顺便将耍流氓的傻小子揍了一顿的什邡候顿时满脑子的阴谋论了。

　　他叫嚣着这是留候府在算计他的女儿，卑鄙、无耻地乱骂一通非要叫张信出来说清楚。

　　然后张信就出来了，他却是衣衫整洁气质优雅，面对着形容暴怒的什邡候仍然能面带笑容不卑不亢。

　　按照他的解释，自已原本的确是准备在这里喝酒吃点心顺便躲躲清闲的，但是建成候府的公子正好路过，又正好有些饥渴，于是张信便将这地方让与了他，至于后来发生的事情，他却是不知道了。

　　他说的客气，但是在场的人谁又不明白呢，应该是这位信公子不想与那位建成候府的傻公子纠缠，所以才把地儿让给了他。

　　什邡候这下就算是迁怒，也怪不到人家信公子头上了，如果还要硬往人家身上扯，那就是不讲理了。

　　于是他便揪着那傻公子不依不饶了。

　　可是，就算是傻儿子，也是有人疼的，同样得到消息赶来的建成候也不干了。

　　自已的儿子人虽笨点，却也不是不明事理的，怎么可能会做出这种事儿来？

　　什邡候这不是欺负他人笨嘴拙不会为自己辩解吗？

　　可也不能什么屎盆子都往自家儿子头上扣吧？

　　冲上去将自己的儿子从雍齿手里解救出来，嘴里一边嚷着要先把事情搞清楚，一边保护着自己的儿子，正要和雍齿好好理论，就发现儿子的不对了。

　　都被打的鼻青脸肿了，儿子却还在自已撕扯着衣服，不论抓着谁都想往人家身上扑。

　　这明显的是中了什么不正经的药了。

　　待到大家都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顿时又将怀疑的目光投到了张信身上，毕竟这些酒啊、点心什么的原本可都是张信的。

　　可是张信却不是建成候家的傻公子，他口齿伶俐的很，立刻便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宫中的使女给准备的，他也就刚来得及尝了个味儿，吕公子就到了，东西和地儿自然也就全都让给他了。

　　说到这里，他还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那位雍小姐，为什么会想到来这个地方，见到吕公子为什么不走，反而让他给抓住了。

　　那位饱受惊吓的雍小姐哆哆嗦嗦地说自己是被人引到这里的，说的是自己的一位好友约她见面，至于吕公子，她倒是的确见到了他，只是两人以前也是认识的，知道他虽然有些呆傻，人却不坏，又因为看到他的时候他似乎有些难受，她出于好意，就过去问了问，谁知道他就忽然发狂起来。

　　被她提到的那位好友却也正好就在人群里，听她这么说，顿时出来辩白，说她并没有让人去请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