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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6、无计留春 ...
“将军放心,不出两日,城中形势便可摸排清楚。”洛阳一战的先锋韦策走在刘劭身边,微侧过身来对他说话。
刘劭沉吟着颔首,正欲答话,却又听见前面不远处巷口传来喧闹声。二人对视一眼,韦策一揖:“臣去看看。”却被刘劭拦住了,“这两天正是关键,我和你一起去。”二人走到巷口,却见一队士兵浩浩荡荡地押着一些人走过,近旁一个衣衫不整大的女子被刀戟逼着跪在地上,人声耸动,看不大清面容。
韦策要动,刘止却提起了手。正听到那女子高声道:“刘将军不满大燮残暴而兴兵反之,今日却容官兵欺民,与今上有何差别?”登时就有人上去给了她两巴掌,刘劭这才看清那烟尘覆盖之下的美貌,从唇角淌下殷红的血来。
但听那小队的火长冷哼一声:“大燮余孽,也敢说我们将军。你且睁眼看看,这全天下,哪里的人不希求将军去除暴安良?”说着挥一挥手:“不过自然不包括你们这些欺压百姓的家伙——带走!”
“天下大乱,百姓蒙尘。走投无路,不论是谁,都愿意当做救命稻草!”那女子竟然在笑,“然这样不仁的军队,又如何能坐得比燮朝更久?”
刘劭听到这里,眼里兴致更浓了些。见人还高扬起了手要披头一巴掌下来,他一步跨出去喝道:“住手——”
所有人俱是一愣,等到韦策也走上来道:“还不见过将军?”士兵们闻言都悚然而惊,纷纷跪下告罪,连带着被押送的人也都被迫跪下。刘劭这才见了其中多是妇女老人,眉头微微一皱,但最终还是点点头让人起来,问那个火长:“怎么回事?”
“回将军的话,”那火长又跪下了,“小的正押送洛阳城中燮朝皇族到刑场去。”
刘劭见那女子虽然跪下,却一直昂着头,右颊上的伤口还渗出血来,眼里却全是坚毅而不可曲折的光芒。他于是摆了摆手,让禁锢着她的人松手。那女子似乎有些站立不稳,然而终究还是站了起来,不再仰望他。他见她身形瘦弱高挑,眼睛因为含着泪而泛起一圈红色,唇色抿得失了血色,却仍旧掩不去面上的颜色。刘劭心中微微一动,口中却只是问道:“你为何说我的军队不仁啊?”
那女子竟然微微屈膝行了一礼,显出极有礼数教养的样子,也不再和他对视,而是微微低下头去,但口中的话却未有半分留情:“回将军的话。将军起兵,是为挽救民心、整饬时弊,如此的军队,如何却对着一众妇孺皓首大兴干戈?”
刘劭抿抿唇:“他们说你们是燮朝余孽?”
“燮朝之人,便全部该死吗?”那女子抬起头来,盯着他的眼睛,“大尧出自贫家,最终成就帝业;鲧盗息壤而身死,其子大禹亦可治水为民——将军也并非将军之子,我们难道就是末帝之流?更妄论我们贫弱妇老,如何妨碍将军大业,却让将军要将我们赶尽杀绝呢?”
刘劭看她倾城之姿,内心已经有几分怜爱,再加之听她谈吐不凡,更有了几分浓厚的兴趣。他于是笑笑,竟然不说什么反驳的话,而是转头问那火长:“这些人,可如她所说,全数是妇人、老人之辈?”
那火长一愣,答道:“回将军的话。今早我们已经处决了城中皇族男子,如今剩下的皆是他们的家眷和未开蒙的小儿。”
“如此……”刘劭沉吟道,“那就免去他们的死罪,悉数贬为庶民,放归乡野吧。”
那女子闻言低下头去,似乎没有什么触动,却最终跪下叩首:“贱妾叩谢将军。”一时间所有人都是一炸,好半天又有其他被押送的人跪下来谢恩。韦策冲着那些士兵摆摆手,后者接旨领着各人回去收拾东西了。
刘劭见那女子蹒跚着走进队伍,有好几个人要上来扶她,却被她挥开了。见此,他的眼睛微微地眯缝起来,对韦策道:“你去见了柳伯忆他们,告诉他们以后拔城之后,都这样处理那些燮朝皇族——除却开蒙以后的男性一律处死,剩下的家眷便随他们去吧。”韦策低声应了。刘劭又对着旁边侍候的侍卫说道:“去探探方才那个女子什么来历。”
韦策本来要拱手告退,听到他后一句却一把拉住了那侍卫,向着刘劭一揖,笑道:“将军不知道?那女子正是汝阳郡前郡守肖卿珞的嫡女清河县主肖茹,是远近闻名的才女,容貌也好。那肖卿珞本来是元帝朝长公主的女婿,也算得皇室贵胄了。可如今能入得了将军的眼,却是她不知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郡守之女?”刘劭微微皱眉。
韦策又道:“将军不必忧心。那肖卿珞三年前不晓得在狗皇帝面前触了什么霉头,早被人在宫里一条绳子给勒死了——可笑那皇帝连自己的姐夫都不认了。他们家虽然幸免,却早就大不如前了,如今也没什么人还站着。属下马上就命人将她送到将军府上!”
刘劭赶紧摆摆手,呵斥道:“我家中还有妻子。她又是燮朝余孽,于情于理,都没有这样的道理。你且去吧。”但心里想起那双含着泪的眼睛,却又不知为什么有些烦躁。
韦策看着他阴晴不定的面色,不敢再说话,心中却细细地盘算了起来。
夜色如水,月华如练。
刘劭吹熄了灯,躺在床上仔细地回顾自己一天的行程,考察有无纰漏。眼前却总有一双如水的眼睛。他深吸了一口气,翻身朝着床里,想着千里之外的郑荷和三个儿子。
他已经三十岁了,距离二十二岁起兵,如今已经过了八年。
他与郑荷聚少离多,心内却也从未改过年少时那一番热诚。是以八年来他虽也多有春风一度,但之后都会赐药,从未让别人为他生下孩子。可是少有的回家,就让郑荷怀上了三子——天才知道他收到那信时是怎样的激动,仿佛那一个熔铸了两人共同血脉的孩子连起了二人的心,让他日日夜夜听着自己的隆隆心跳,就仿佛找见了妻子的低首含笑模样。
他当时正在汝南征战,却在行军途中都想着孩子该叫什么名字。最后敲定了“丕”字,一个有容乃大的字。又细细地想了乳名,最后觉得承胜的寓意最好,也附在信笺最后寄了过去。可是回信来说名倒是很好,但是“胜”字太大,孩子孱弱,怕留不住,就听刘彦的意思改作了“康”字。他后来一战也胜了,但不知为何,心中总觉得胜得不算完满。但是郑荷既然喜欢,他也没有驳了她的意思,最后还是让自己的兄弟给孩子取了一个口口相唤的乳名。
刘彦是他唯一的亲兄弟,小他六岁,自幼跟随他身边长大。后来二人父亲因为官府诬陷,含冤入狱而死之后,十三岁的刘劭带着只七岁的刘彦一路走得跌跌撞撞,好不容易。故而对于刘彦而言,刘劭亦兄亦父,自然感激不尽。而对于刘劭而言,这个聪慧过人、知礼明德的兄弟是这么些年来,生命中除却莲娘以外唯一的甜头。
就连郑荷,也是当初刘劭在与刘彦走到路上时,兄弟扬起了脸指着远处上车的郑荷,笑道:“哥,那是谁家小娘子?长得好生娇美!”刘劭顺着他的手指看去,这才认定了那个一生一世的人。
二人年幼时互相扶持,等到刘劭十八岁娶亲后,刘彦仍旧和他们住在一起。一年之后二人的长子刘晟出世,刘劭在外面经营打点自然辛苦不已,刘彦也一面种田补贴家用,一面帮着郑荷看顾孩子。他对刘彦的陪伴不是没有感激的,相反,刘劭一直感激自己的这个兄弟为自己和家人付出的一切。
时光就这样悄然流去,若不是后来刘劭带领的征戍队伍因雨耽搁误了时间,燮朝严苛的律条逼得他不得已揭竿而起,也许他们就会一直这样下去。也许再过几年,刘彦也娶了媳妇,他们还是生活在一起。和和乐乐,幸福康宁。
可是这乱世是没有什么和乐可言的。刘劭第一次走上起兵的路,距离二子刘赫出生才不到三个月。胥吏在回家的路上拦住了他,将他抓进了牢里。等到发小温昶杀了官吏救他出来,刘劭才知道自己的家已经被抄没了。幸好刘彦得了消息,提早一步将郑荷和两个孩子藏到了山林之中,才免了家破人亡。
他在那个雨夜里拥住了郑荷,晓得自己从此再没有什么退路。
时光转眼八年。年少时踌躇满志,为世不平,未尝知世事艰难,只觉得自己可以做出一番别人不能及的大事业来。到了如今,见过太多百姓生离死别、家破人亡,他的内心似乎都已经麻木了。他似乎早就找不到自己当初因为生死的威胁而许下推翻这狗皇帝誓言之时的豪情壮志了。敌人之间的虚与委蛇,朋友之间的笑里藏刀,让他对自己的生活都产生了不真切的怀疑。
但势力越来越大,更多的人转而投向他。刘劭看人极准,胆子也大,故而知人善任、奇兵屡出。恭维的声音从来不少,这些年渐渐有人开始说他可以坐上那个位置。刘劭开始觉得荒谬,可越到后来,他将车辙履上一座座坚不可摧的城池,所有人跪在城下对他高呼万岁时。他忽地产生了不可遏制的欲望,仿佛自己真的已经站在了万人的高台之上——为什么不可以呢?这欲望在他心中逐渐生根,最终长成了参天大树。
他无意识地学会傲慢,学会玩弄人心。他的识人本领越来越强,但却再也做不出早几年迎接江柳二人之时光着脚追出帐外的举动了。他渐渐对人对己都严厉起来,哪怕是家里寄来的信,也多抱有一种审视的态度。为什么呢?他开始觉得,也许是人才愈发少了吧?
他从来没有觉察到自己的军队中开始出现了对于地方的盘剥,对于原来的统治阶级仇恨一般的报复……又或者——他是知道的,他早就知道,可心里从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他从未怀疑过自己,一直到今日听那女子的话。
失去了血色的脸上却有倔强的颜色。她说:“天下大乱,百姓蒙尘。走投无路,不论是谁,都愿意当做救命稻草!”她竟然否定了他的天命所归,否定了一路走来百姓报以他的军队的摇旗呐喊,而只认为他不过是迎合那群人的“稻草”?她竟然还说:“这样不仁的军队,又如何能坐得比燮朝更久?”她还咒他?
刘劭没有惩罚她,是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从任何人口中听到这样的话。他早定下了军令,胆敢扰乱军心者斩。
可是没有人能否定她的话,他们都以为只有巴掌能让她闭嘴。
譬如百姓,若要让他们协同一致,那几乎是不可能的。只有抓住那些最聒噪的人,堂而戮之,既告诫了那些有着逆反之心的人,也威慑了那些不听号令的人。他以为这是常态,一路走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错处,可是那女子却谓之“不仁”。
那样一个流着燮朝皇族血液、吮吸着他们的血的人,到反倒说他“不仁”?真是笑话!刘劭赌气似的闭上双眼,却只听见自己的心在胸膛中不听号令地乱跳着,似乎一点也不同意脑子得出的结论。
他于是气愤地坐起来,赤脚走到桌旁,却发现茶壶空空如也,于是朝着外面大吼道:“拿水来!”
良久没有应声,最后才听到门被“吱呀——”一声推开。刘劭背着身,却听不见来人的脚步声,心里已经升起几分不耐。没等人将水送来,却又听见关门的声音。他终于按捺不住转过去,却见不远处一个人影忽然定住,似乎也因为他的动作受了惊吓。
然而刘劭的目光却转不开了。
他面前跪着一个只着薄纱衣的女子,发披散着垂到地上,身型单薄而瑟缩。刘劭的目光变得意味不明起来,他自然知道这是一帮下属干出来的好事。他的不喜女色虽然也是出了名的,却总是对这帮人防不胜防。
那女子微低着头,半晌才摸索着将手边的水倒了一杯出来,高举过头顶:“将军请用。”她的头仍旧低着,刘劭的目光却变了。他自然听得出来这声音的主人是谁——那个让他口干舌燥地爬起来喝水的女子。刘劭一时间有些糊涂,不知道是不是韦策那帮人会错了自己的意思。只怕是觉得他不过是拉不下面子来要这女子罢了。所以他们自以为很聪明,将人弄来送到他跟前?
刘劭哼了一声,那女子也跟着瑟缩了一下。他觉得好笑,但终究没有笑出来。上前一步接过了水,却就手放到了桌上,他一边将蜡烛点上,一边沉声说道:“抬起头来。”
女子于是依言抬起头来,脸色在跃动的烛火下显得生气盎然,唇色却仍旧是苍白的。刘劭抿了抿唇,却见她没等他说什么,就跪伏在地:“贱妾汝阳肖氏,见过将军。”
刘劭将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问道:“我知道。你爹是皇帝的姐夫,是不是?”
那女子身形似乎一僵,却只是说道:“贱妾无父无母,自幼不过乡野布衣。”
刘劭一愣,转眼却先笑起来。心里却暗骂韦策是个滑头——他白日里说因这女子是皇族中人,不可接受。没想到韦策却为她编了一段家世,硬将人塞了进来。只不过要让得这样一个挨了巴掌还要流着血怒斥官兵的女子服软,也不知要怎样的代价?刘劭的语气软了些:“如实说,你娘呢?”
女子先时听他笑声,心已经无限坠落,却没料到他有此一问。她伏跪在地上,每一次呼吸都将尘土送进喉咙间。但是她仍旧没有起来,只是微闭着眼,泪水就顺着额角流到地上。待得喉咙稍微清楚,她哑着嗓子说道:“回将军的话,家慈已于今日早些时候带着妹妹们出城去了。”
这下刘劭清楚了。他今日既然已经放人出城,那么能让一个母亲心甘情愿抛弃自己的女儿,恐怕除却威逼,就只能是利诱了。
他于是顿了顿,说道:“起来吧。”见那女子起来,又撇了撇嘴,“你今日说我说得头头是道。但是你们这样富贵的家里,一旦没了孔方之物,干出的也不过就是和那些百姓一样的卖儿贩女之事罢了。”
那女子没有接话,泪水顺着颊边落下来,她不得不将脸微侧开去,却没有什么哭泣之声。刘劭本来十分气愤,少不得要奚落几句。但看见她不再一身利刺,哭得梨花带雨,却依旧显出极好的教养来,心头的火也渐渐萎了。他于是温声道:“你多大了?”
“回将军的话,贱妾今年十七。”那女子听见他的声音软下来,竟显出几分柔和。于是将泪用袖子拭了,转回脸来时眼里还是红的。
刘劭本来知道她未婚配,想来年纪应该不大,却也没想到正是这样待字闺中的年华。他审视着她的面容,又想到,是啊,也只有这样的年纪,才是做什么都美不胜收的年纪。但他只是说道:“我也有一个女儿,若是算算年岁,本来比你小不了多少。”言下之意,是在暗示自己的年纪已经不小,“你可知道今夜来这里是要做什么的吗?”
女子贝齿咬上了唇,没有答话。
刘劭见她站着,身形伶仃绰约,心底竟有几分隐秘的抽动。但他终究还是叹了一口气:“你走吧。在你心里,我是不仁之人。可是毕竟我也没有要强人所难到你心里的样子。”原来被送到他面前的女子,大都对他充满了仰慕,一张张嘴抹了蜜似的,就好比那些军队里对他高声唱颂的人。可如今这个女子,在白日里几乎指着他的鼻子骂他,在夜里也没有对他表现出半分的迎合。他不是不感到气恼,可是却清楚地知道在这样一个人面前,自己只要动手动脚,就已经是承认了白日里她口中的自己。他也觉得这样道貌岸然,可是他知道自己的内心是真正对这个一句话就踩到自己最隐秘的痛点的女子心生感激。
她似乎点醒了他,让他晓得悬崖勒马。
可那女子当然不知道他心中所想,闻言转过脸来,面上几分惊惶。刘劭端起水来一饮而尽,又亲自将地上的托盘拿起,把桌上的空茶壶放了进去:“去吧。”
可是她没有走,面上渐渐泛出红色。刘劭感到奇怪,过了一会似乎反应过来了:“你不必担心韦策那些人,我和你一起去,为你主持公道。”只怕是韦策威胁了她,若是不能得到刘劭的宠爱,便要将她如何。刘劭冷哼一声:“他们以为我是什么人?算盘倒是打得响亮,连我都算进去了!”说着就要往外走,却不防一双手突然扯住了他的衣袖。
那女子只着单衣,袖子不长,此时更是露出半截藕臂。她扯了扯嘴角,最后郑重其事地跪下来:“贱妾谢将军大恩。韦都尉并未威胁贱妾,将军不必生气。贱妾这便走就是。”
刘劭一愣,心中几分疑惑。但那女子走得却很快,几乎毫不迟疑地拉开门,又回过身来将门推上。刘劭在原地意味不明地看着,最后见她的衣袍被屋外的风吹得胡乱飞舞,面上一滴泪水落下来,未及坠落,门便合上了。
刘劭几乎没反应过来,但是他旋即就明白了那女子最后哭泣的缘故。他早就下令不让他们带走任何家产,所以她没有任何钱财。她的母亲早已弃她而去,在这样的乱世,她一个尚未婚嫁的女子……
刘劭感到悚然而惊。他甚至忘记了自己尚未着履,推开门就跑了出去。他的心狂乱地在胸口乱撞,甚至没有注意到脚心已被路上什么尖利的东西划破,终于不管不顾地在前庭一把扯住那个女子:“你到哪里去?”
那女子被拽得一个趔趄,转过身来,仍有泪痕的面上显出惊愕。她似乎也忘了礼数,仔仔细细地打量着仍在喘着粗气的刘劭,目光最后凝固在他仍在流血的赤脚上。刘劭仍旧没有松开握住女子胳膊的手,目光沉沉地看着她:“是我的人不对。你的母亲也已经抛弃了你,在这乱世你能去那里?若是愿意,你可以留在我身边,好不好?”开始还冠冕堂皇,但是到了最后,他渐渐晓得了自己尴尬的境地,说的话也几乎使自己难为情起来。他的手略微松了松,但是旋即又握紧了,“若你不愿,我也可派人送你……”
“贱妾愿意。”那女子突然打断了他,将目光由下至上放到刘劭的面上。前庭的月色里,刘劭额上一层薄汗,唇边新近长出的胡须显出几分阳刚之气。星眉剑目,鼻梁挺拔,下颌周正。虽然眼边已有细纹,却的却是在已经算得她的一生的十七年来她所见过的最正派的面容。她其实早就明白那些掌握权势的人是如何视人命如草芥,又怎么会料到他竟然真的听自己的话放走了洛阳城中的家人朋友?中午时候,韦策派人给她的母亲送去了几根金条,她看见母亲面上的神色,早就做好了蒙受屈辱的准备,可是刘劭竟然又一次地放过了她。如今他竟然还赤足披发追了出来,只是因为想到了她的窘迫。
长在高山上的花儿,怎么不爱那一飞冲天的雄鹰?更何况这雄鹰眼中还带着赤子的柔情?
刘劭还愣着,她却已经跪下来查看他脚上的伤口
“将军——”守在刘劭门口的卫兵终于追了上来,见到二人的情境,面上显出惊慌。
刘劭似乎终于被点醒了,见身边的女子正用衣袖为他拭去脚上鲜血,跪在地上的身形显得纤细无比,心中不知怎么地泛起一股欣喜与怜爱来。他于是收回往后退了一步,还没等那女子反应过来,便一把将她捞进了怀里,大步往回走去。
没等那女子说话,他便在她的耳边吹气:“你叫什么?”他知道她叫肖茹,却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一是晓得直呼女子闺名的不妥,二是心底里却觉得这是二人第一次坦诚相见,所以想要她亲自将她自己介绍给他。
那女子缩在他怀中,仿佛一只受惊的小兽,却还是答道:“贱妾没有名字——将军愿意叫什么,贱妾便叫什么。”刘劭从她虽然细弱但却的坚定的声音里听出来,她是真的决定要抛开往日的身份地位,是真的心甘情愿如韦策为她编排的清白家世一样留在自己身边。
他心中渐渐泛起狂喜,最终脚步停住,双手用力地环抱住怀中女子。他想她知书懂礼,性格沉稳安静,一点不像这个年纪的样子,又思虑她从前的名,最后笑道:“叫‘若’好不好?‘如若’的‘若’。”“若”字本意顺服,《楚辞》又有“采芳洲兮杜若”一说,刘劭没有读过这句诗,却对于这样的美好无师自通。
那女子一听便晓得了他的心意,面上也含了笑,应道:“好,贱妾谢将军。”刘劭一把兜住她,免了她下地来跪,仍旧只是抱她进屋里去,口中却说道:“跟在我身边,去掉那个‘贱’字吧,我还不至于让自己的枕边人也要这般自称。”话里行间竟然满是占有欲,听得肖若终于赧红了脸,低首不应。
等到刘劭将肖若放到床上,女子才抬起头来有些担心道:“将军,你的脚……”话未说完,她忽然睁大眼,不防刘劭忽然低下头来,深深地衔住了她的唇。一直等到肖若无意识地将手扯上刘劭的衣襟,他才松开口,露出一个有几分痞气的笑来。
没等到她低下头去,刘劭却忽然坐在脚凳上,一双眼中全是笑意。“若娘,”她听他的声音仿佛有什么蛊惑人心的力量,虽然几分含着情\欲的嘶哑,但却始终坚定如斯,刘劭捧起女子的脸,说道,“我很欢喜。谢谢你。”
屋里刚才刘劭点着的烛火早就被灌进来的风吹灭,后面赶来的卫兵也悄悄将门拉上了。刘劭几乎看不见眼前人的身形,却感到掌心被灼热的泪燎过,最后只留下一道泛着凉气的裂痕。
感谢阅读~
目前介绍刘劭、刘彦、郑荷之间的故事集中于第十二章“灯花”和第十三章“棠棣”中,刘止对于父母的描述则在第四章“白头鹟”和第二十五章“溱洧”中有叙述,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往前追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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