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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第十章 黑与白 ...

  •   (一)
      后来的一切不过是威胁、警告,通过方思琪找出“罪魁祸首”,再威胁、警告、辟谣。
      方思琪不想别人难做,便不再插手。大概是那头看出方思琪已然放任的态度,自知抓住了方思琪不爱给别人添麻烦的心理,李国超终于不再躲在家中女性的背后,亲自出面了。
      毕竟,李国超还是很了解她。
      后面的一切,不过是李国超一步一步“指点”着他的科长,如何与那头“罪魁祸首”沟通,李国超精通的法律用在此时,让方思琪突然觉得法治中国也不过是个笑话。
      “没有证据就是恶意诽谤,对方已经表示要报警、要起诉。”
      电话那头的姑娘似是被吓到了。
      方思琪心想,若他真敢报警,岂不正好,所有的证据会自然而然地诞生的。
      可她仍是袖手旁观着,她没想过通过自己的手毁了他。
      嫌脏。
      “姑娘,咱辟谣也不能以调侃的语气呀。对方态度很强硬,咱还是按照人家的要求,把他们的原话发到群里吧。”
      方思琪听到这不禁笑了,果然,那姑娘还真是那姑娘。
      倒也可笑,李国超果真贪心不足,他还想要彻彻底底的“清白”。
      她看着科长整个中午连午饭都没顾上吃,倒是始终帮着这个人渣“处理后事”,她也气他,也想笑他。
      我们完完全全地抽身,不好吗?本就是再与我们无关的事了。
      她倒真是觉得,世上的事,果真荒唐至极。
      究竟是怎样的成长,能让一个魔鬼此刻如此淡定地表演着无辜。
      她始终冷眼旁观,看着眼前有人为那魔鬼忙前忙后,而她予以配合。她觉得对这个世界抱歉,也羞耻极了。
      离上班时间还剩五分钟,那些叫唤了一中午的电话和忙碌终于停了下来。
      她还是觉得恍惚着。
      不然就让这个世界爆炸吧,吞进她此刻的炸裂。
      如若不能,那就让她灰飞烟灭在这个看似物质繁华精神却早已毁灭的世界里。
      方思琪还以为,一切终于停歇了,终于结束了。
      这些天,她真的累极了。
      其实她只是安定地坐着,就几乎已经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她完完全全是透支着自己的精神,才让自己在忙碌的工作中看似正常地运转着。
      方思琪很明显地感受到,自己的精神此刻是“负”的,比“零”更甚,那是比跌落在大地,还要更深地坠落。
      她已经被这个荒唐的世界牢牢地砸穿进精神的地狱。
      方思琪这时永远也想不到,比黑白颠倒,更深的,是善恶不明。

      (二)
      很快,她再次收到科长的消息。
      李国超的母亲和姐姐已经到楼下,他先下去稍做安抚,后再唤她。
      她应下了。
      她的脑海中预演过场面的激烈,却天真地以为公道自在人心,她没做亏心事,便不怕任何,她坦荡光明,便无所畏惧。
      后来她一步步向科室请好假,将手头较急的工作简单交接,接到电话后,便步履坚定地走下了楼梯。
      站在院里,她看着眼前还是前天那晚的一老一少,一切场景仍是如此熟悉,还是在车前。
      不同的是,这次她们一同站在车外,光天化日。
      李国超的母亲上来便十分失控地开启了对她的控诉。
      方思琪淅淅沥沥地听着。
      “你说你,长得也不糙,工作也真好,你找什么样的你找不着你非缠着我们孩子。
      “我们家也一直说你也真好,但你注定就不是我们家的人。从一开始我们超超回来说,我们家里就说了,嗯,孩子不糙,但不是咱家的人啊。算了吧。
      “我们超超这个人啊,从小老实本分,又懂事,怕伤着你,就想着慢慢和你分。
      “可你这个心思怎么这么歹毒啊,你得不到他,你就疯了似的,你还找来那么些人,安排她们到处胡说八道,败坏我们孩子。你这是得不到就想毁掉啊。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你要是敢让我们超超在这个城市过不下去,你要是想毁了他,我就是拼着我这一把老骨头,我也和你同归于尽,我快七十这辈子也够本了,我就是走,我也得捎上你。”
      方思琪心中只觉,何至于此?
      眼前一切戏码,究竟何至于此?
      那些人,什么时候成了她找来的,她不过是被找到的其中一个小小角色,之所以成为关键一环,只因她是那里面唯一一个李国超在以真实身份交往的女朋友而已。
      而就李国超这样一个败类,她又究竟有什么想不开,非要得到这样一个魔鬼?
      她断断续续地听下去,隐约似乎听到了什么方言中类似形容女孩子“贱”的词汇,再回头听,发现自己似乎错过了那个具体的描述,她没记住,只好“不拘小节”地继续听下去。
      “你到处胡说八道,你还打电话打到他单位,找他们检察长?你知道他们检察长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啊,我们超超天天跟着他,他能不知道我们超超是个什么样的人?他能听信你在这胡说八道恶意诽谤?
      “我们超超不抽烟不喝酒,又老实,从小到大,走到哪,谁不是没有话说的夸他好,谁能挑出来他什么毛病?
      “就那个报社,你以为那是你家开的?你以为你在这个地方认识这个,认识那个,就了不起了?我们家在哪个地方没有亲戚,在这个地方能把你步动出来个天了啊!就是新来的□□,她来这了没几天,那见了我也得像样地跟我点头笑笑。
      “你说你一个小闺女,也是靠你自己,考了公务员,在这么好的单位。你考上这么好的工作不容易,你不还珍惜你自己,不识好歹啊。
      “你还胡说八道他和李珊,人家李珊是多么好的一个女孩子啊,我最清楚了。你再看看你!你今天必须得向她道歉!当着我的面,你今天必须向人家全家道歉!
      “你知道李珊她男的,和我们家是什么关系啊,那是我们家要紧亲戚,你这么个胡说八道法,你这是破坏人家家庭啊你,你怎么年纪轻轻这么歹毒!
      方思琪只是听着,一声不吭。
      可她心里不禁嘀咕,不懂得珍惜工作,不懂得珍惜自己的人,究竟是谁?
      破坏别人家庭的人究竟是谁?那么那两个人又算什么呢?为什么她这个独立于出轨与破坏家庭事件本身之外的人,却被搅和进来成了破坏者。
      她最多,不过是个见证者罢了。或者更确切地说,目击者?而她因此受到伤害,却还要因此而道歉。
      所以,人世间的善与恶,是与非,黑与白,究竟真的有迹可循吗?黑暗无理侵袭之时,所谓真理究竟在哪。
      她从前所坚信的,坦荡便可无所畏惧呢?光明即可日行千里呢?
      她不禁有些想笑,荒诞至极地。
      她听见耳边是继续的指责声,“你们看看,她这是个什么态度,还敢笑眯嘻嘻的,她是一点也不知错啊。”
      方思琪看着眼前这个快七十岁的老人,连她70后的父亲见了也许都得喊一声阿姨的人,她自知闭口不言是对长辈最起码的尊重,她不还口,不是理亏,而只是出于做人最基本的礼貌与教养。
      可她们似乎借由此,当着她的领导、站在她的单位“扶摇而上”,一切指责变本加厉愈演愈烈。
      她听到了她们提到自己的“姥姥”,那话语中的言外之意,连她刚刚去世不过100天的姥姥都不放过。
      “亏得你姥姥这也就是走了啊。”
      方思琪觉得自己从那刻起开始天崩地裂的溃败。

      (三)
      后来的一切话语,都只是嗡嗡作响。
      直到她们开始逼她写下“保证书”,一封明确不会再“纠缠”李国超的保证书。
      没有天理。
      方思琪二十七年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到没有天理。
      分手以来半个月,她仅有的,主动拨给李国超的电话,不过是10月8号那一晚。
      在这之前,她几次三番明确向不停致电、私信的李国超表示,早已分手,坦然接受。所谓“纠缠”,究竟要她如何写下。
      方思琪再三坚持想与李国超的姐姐单独聊两句,不过是以她最后的人性和愚善,顾虑到李国超的母亲年龄已经很大,身体也一直不好,一方面担心她身体承受不住,一方面也是不想毁灭她对自己一个忠厚老实儿子最后的幻想和美化。
      如果可以,方思琪甚至可以向这个世界永远闭嘴,永远不要让这个母亲认识一个真正的李国超。
      她再次错误地估量了这个家庭。
      “不可能,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李国超的姐姐几次明确地表示抗拒,即便在她领导的劝说下。
      她们继续逼她去写下“保证书”,并威胁道,如若不然,就要闹到她的办公室,她单位一把手的办公室,不写他们就不会走。
      方思琪的科长此时将她拉到楼梯口,也开始劝她尽快上楼写下保证书,并向她分析利害道,要以打发走这两个人为主,照眼前阵势来看,势必是有理讲不清的,而一旦她们闹到楼里,也许就是一发不可收拾。
      “保证书嘛,内容怎么写你说了算,不过就是不再联系他,不再找他。本来你也不可能再和他这么个人有联系对不对,内容又不是他们说的“纠缠”。”
      方思琪听到他的劝解,突然委屈地失了声,没有人关心真相。这刻她真正意识到,这世上的黑白善恶本就不分。
      可她绝不屈服,她一下子抬起头,抬得高高地,语气坚定地表示,“不可能,一切一切,我都很坦荡,我没有任何事对不起旁人,对不起这家人。保证书我是绝对不可能写的,这太可笑了,简直是无耻,就算她们闹到楼里,我还是这句话。”
      她的科长继续劝她,从保证书的内容“突破”她。
      方思琪的内心突然更加坚定,“没有人关心保证书的内容是什么,所有人都只会知道,‘保’‘证’‘书’这三个大字。她们想拿到的,也不过就是这三个字。
      今天我一旦写了这份保证书,无论内容是什么,都是我方思琪向这个世界承认我错了,我污蔑他,我诽谤他,我纠缠他,我方思琪得不到就想毁掉他。不是吗?
      可是我可以对天发誓,我亲眼所见,所言非虚。所以这份保证书,我绝对不可能写。”
      那刻,方思琪长这么大第一次觉得自己勇敢,无比勇敢,像个将军。
      她一点儿也不怕,哪怕没有人真正站在她身边,哪怕她最强大的军队,只是她自己。
      是了,像个将军。
      方思琪也明白了,真相究竟是什么样子,其实根本没有人关心。她们只是李国超派来,将方思琪塑造成一个“得不到就想毁掉”的情感疯子,都是棋子而已。
      如同李国超从前给她讲过的,那个将抓到自己出轨证据的妻子,在所有亲朋面前塑造成一个疯子,然后关进精神病医院的变态。
      方思琪想到这,不禁觉得后背发凉,那也许是李国超手中一个真实的教材,也许是,李国超对未来规划的其中一个方案。
      可事实上,李国超也不过就是个最无能的懦夫而已。
      事情爆发以后,他除了躲在这两个为他冲锋在前的女人背后,反咬她一口,除了那些失控的暴力行为,他其实根本不敢以剥落了面具的真面目示她。

      (四)
      科长再次劝她的时候,她原原本本地复述了李国超的所作所为,这次他终于被说服,再次去“邀请”李国超的姐姐单独下车。
      她始终坚持,要与李国超的姐姐单独聊几句。
      不过是她最后最后仍希望,人即便没有是非观,也会有起码的羞耻心。
      她想掀开真相的小小一角,只是给李国超的姐姐看,她祈祷这家人也许还能够残存着最后一点她所仰仗的羞耻心,由看过真相的李国超的姐姐,带自己的母亲离开这里,结束这无理又荒唐的一切大闹。
      李国超的姐姐走过来,她当着科长的面,缓缓打开手机。
      她深吸一口气,自知有些事情,她还是得自己去面对的。
      她点开,选取了其中小小的一部分,一页一页地介绍。
      “这是李国超的微信小号。”
      “我不知道他这个微信号,我只知道他一个微信。”
      ……
      “这是李国超说话的语气,他平时也会奇怪地这么喊我哥哥,我的聊天记录也在。”
      “人说话能有什么语气,语气不都是一样的。”李国超的姐姐可笑地反驳道。
      “那这个,这是他说前几天感冒发烧,这个您也知道吧。”
      “他没有生病啊。”
      “没关系,那也许他是骗人的,不过同样的谎话他前几天也和我说过,就在发给我的私信里,还有他正在给自己冲感冒药的照片。”
      “不可能,他没生病,他从来不生病。”
      方思琪还是笑了,觉得这话就像姐姐为他作证,他一年来每晚都在家一样,过于绝对的话语,只会暴露人的逻辑已迷失于谎言中。
      她继续道,“这是昨晚他说自己正在挨吵,昨晚我刚见过您,理论上应该除了我和您,还有他本人,不会有别人知道他会在挨吵,所以这冒充不了。”
      “这是10月5日当晚,他在那几日经常找我复合的前提下,到了其中一个女朋友的家中……
      接下来是李国超与他的女朋友肮脏的一幕幕对话。

      (五)
      方思琪颤抖着捋下去,眼角突然瞥见此时李国超的母亲已经走过来,于是在她走到三人中间之前,便已停下来。
      即便此刻,方思琪仍想着保护这个可怜的母亲,她不再多说任何一句话,并把手机收起来。
      她以为李国超的姐姐也会是如此心意,刻意瞒着母亲,而令方思琪万万没想到的是,她亲眼看着自己的母亲走进这其中,仍出口打破了此刻大片的空白。
      “无论你手里有什么,只要你没有亲眼看见他和他们出轨,捉奸在床,只要你没有那种视频和照片,那你就是没有证据,只要没有证据,那就是没有的事,你说出来那就是恶意诽谤。”李国超的姐姐思维逻辑在此刻倒是如此遍布法律的清晰,同时又是毫无道德观和羞耻心的清晰。
      他的母亲不知是听懂了些什么还是没有听懂,突然指着方思琪道,“男未婚女未嫁的,谁不谈几个男女朋友,我就不信,你自己之前就木谈过!”
      方思琪到此刻,真的觉得忍无可忍。同时又觉得释怀,李国超之所以成长为这样的变态与魔鬼样子,他的家庭绝对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这些荒诞又满是侮辱性的言论,究竟是怎样的教养与教育?
      她偏过头,望向李国超的母亲,露出略显放荡不羁的笑,“阿姨,我还真是没谈过。”呵,可真不巧。
      她再顾不得任何的教养和礼貌,她就是偏偏要任性这一把。
      方思琪很快又恢复理智向科长解释道,“我还有行车记录仪,虽然我现在不知道那里面有什么,但只要我去找找,总能找到些什么有用的东西,能证明我没有说过谎。我中午其实就取出来了,我等会上去借个读卡器,上去找找。”
      她必须得证明自己的清白。
      “不用了,我们也没有时间看。”李国超的姐姐再次拒绝了真相与证据。
      李国超的母亲也参与进来,“你快抓紧去写个保证书,我们拿着就走,保证你不会再纠缠李国超。”
      方思琪再也不需要估计什么尊老、教养、礼貌,她对这个世界的最后一丝善意也被这个世界毁灭得干干净净。
      于是态度强势地坚持道,“阿姨,我最多和您口头保证一句,绝对不会和李国超这个人再有任何联系,因为本身也不可能。但保证书,我是绝对不可能写的,不必等了。”
      李国超的母亲张了张嘴,正嘴巴继续说些什么,李国超的姐姐走上前,继续嘀咕了几句什么话,后来便边劝边拉着自己的母亲离开了。
      方思琪和科长站在院内,礼貌性目送着她们上了车,启动,离开。
      他们齐齐松了一口气,终于走了。
      方思琪心想,这一天,她科长可真是受苦了,陪着她午饭没吃,又耽误了一下午工作。
      两人一起转身上楼,他最后也不忘叮嘱她几句。方思琪心想,这大概就是她的成长。
      (六)
      方思琪看着电脑下小小的内存卡,突然心血来潮地去借来读卡器,小心翼翼地认真插上,想着先拷贝出来,抽空再一点一点扒拉。
      所有行车记录视频通到电脑屏幕的时候,她发现所有日期都集中在2019年10月。
      她隐隐生出些不详的预感。细看,像是只有年份错误,她点开其中一段确认,日期都是对的,也许还能再找找。
      再细看,她发现这几天所有的时间都对,可是那里面,却独独就少了她需要找到的,10月8号那天下午。
      方思琪脑海中突然浮现出那天下午,她躺在车上假寐的一小时。夹杂在李国超不停道歉求原谅的话语声中,她隐隐听到了,奇怪的“嘎达、嘎达”声。
      这天方思琪其实还有许多未完成的工作。
      这一天还很长很长,可又似乎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她想到自己的二十六岁,也曾向往着真理,向往一个清澈而无无明的世界。也曾。
      她想到自己的二十五岁,心愿仍是平凡而坦荡,即便那刻,遍地铺满了命运。
      她想到自己的二十四岁,独自站在珠穆朗玛峰半山腰上观雪的清晨,许愿永远活得干净并且是自己。
      ……
      如今她也不过二十七岁,她想,她还可以成为任何她想成为的人。
      她突然再次记起自己年少轻狂时写下一段诗的开篇——
      经历过动荡之后的心脏,遍地焦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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