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似故人来》0钻石0

5、永远的季节（1）

　　一天，毓琳去学校收发室领取班级信件的时候，看到沈安然和一个美女在校门口相谈甚欢。心中一片黯然：别说是这般和颜悦色，就是和女生交谈这么久都是不曾见过的。
　　忍不住撅起了嘴，本想拿了信扭头就走。可谁知身体好像不受大脑控制似的，止不住地一步三回头。
　　漆黑的发，染着太阳的光泽。因为是在树阴下，明明暗暗的阳光洒在沈安然的身上，勾勒出半张轮廓分明的侧脸。他背靠着树，一腿膝盖弯曲，随意地踩着树根，修长的身躯显得潇洒不羁。这般出众，毓琳叹了口气，难怪前仆后继的莺莺燕燕总是没停过。再把视线转到那女生身上。
　　啊……
　　虽然不情愿，毓琳在心里还是忍不住惊叹。
　　长及腰间的发丝有乌色檀木的光泽，净瓷一般光泽无暇的脸庞，下巴微扬，脊背挺直。身着纯白色的风衣，右手斜挎一只银灰色大包。细碎的阳光映出女生苗条纤细的剪影，举手投足间透出着幽雅高贵。
　　毓琳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低头看看自己。一身校服，宽大又土气。简单的马尾，随意拿了个皮筋扎起，连刘海都没有。摸摸脸颊，长期的熬夜让皮肤变得暗淡粗糙，可能还有黑眼圈存在。鼻梁上架着一副眼镜，极高的度数让她完全没有勇气摘下。
　　跟眼前的玉人比起来，此刻的感受不是“自惭形秽”四个字能形容的了的。
　　她的眼中渐渐蒙上了一层雾气，前面那对看起来无比般配的身影深深刺痛了她，视线逐渐变得朦胧模糊。嘴唇上早已被她咬得殷红一片，转过身，飞速地跑掉了。真是不明白自己呵，明明做贼的不是自己，却还要跟小偷一样悄悄溜走，生怕惊动了那两人。终于停下脚步，苦笑一声。
　　自私。善妒。猜忌。小气。
　　所有曾经被自己鄙视的字眼，没想到早已铁烙般在她身上刻下深深的痕迹。出现了所有小女生一样的心思，自己都变得不认识自己了。这就是沈安然对她的……改变么？
　　沈安然。沈安然。
　　舌尖的起伏间吐出的音节，仿佛世间最美的音符，能轻易让她欢喜澎湃，也能轻易让她如坠地狱。主掌自己一切喜怒哀乐。

　　下课后，沈安然照例来找她。
　　可毓琳却好像没听见一样，依旧坐在座位上头也不抬地演算习题。
　　“喂，你怎么回事？”帮忙来叫她的小染有些不耐烦了，“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沈安然来找你。是沈安然！”特地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哦。”依旧低着头。
　　“哦什么哦！你聋啦？”小染忍不住诧异，“咦，平日一下课就迫不及待地冲出去，好像见了什么宝贝似的。今儿个怎么了，三催四请都请不动，你——”
　　随即又像明白过来什么，一脸的恍然大悟：“你们，你们该不会是吵架了吧？”
　　“……哪有，别乱猜……”

　　“怎么——”
　　话音还未落，耳边就响起一个声音：
　　“大小姐，非让我拿八人大轿抬你才肯出去么？”十指修长的手撑着桌子，低下头来看着眼前的女生。
　　毓琳心里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两人四目相对，因为离的很近，连他的睫毛都清晰可见。密密长长的一排，向上卷翘的弧度让女生都嫉妒。看到那漆黑深邃的眸子凝结出越来越深的笑意，毓琳只觉心跳加速，呼吸越来越困难，脸上飞起大片的火烧云。
　　“你在干什么啊！”用力一推对方，用生硬的语气以掩饰内心的窘迫，“你怎么来我们班了！”
　　“干什么？”沈安然直起了身子，依旧带着笑意，“我不拿八人大轿来抬，沈大小姐怎么会跟我出去呢？”
　　小染此刻站在一旁，看着眼前这两人，忍俊不禁，知道这对欢喜冤家又闹别扭了。
　　“哎呀，你别闹了！” 毓琳看着小染的表情，更觉得尴尬，“你赶快出去吧。”
　　“我来找你说句话，说完就走。不过——” 沈安然瞥了瞥四周，不怀好意地拖长了尾音，“——你是希望我们出去说呢，还是就地解决呢？”
　　看着四周渐渐围上来看热闹的同学，眼中的兴奋劲让毓琳觉得自己好像马戏团耍杂的动物，顿时觉得无地自容，低头看着地，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当然，我是无所谓。”说着，还耸耸肩，露出一脸人畜无害的表情。
　　这个死腹黑男！
　　毓琳在心里不住暗暗咒骂，把自己辛苦建立的遗世独立的清高形象全给毁了！这家伙，得了便宜还卖乖！
　　“啊，好了好了。”看着两人针锋相对，互不相让的模样，小染忙出来打圆场：“琳琳，别扭了，跟他出去说吧。”随即又俯下身来在她耳边低语：“难道你想让大家看笑话么。”一把将她扯起来，推到沈安然面前。

　　“说吧，有什么事？”
　　在教室外面，毓琳仍是一脸不高兴。想起他之前在校门口和美女打情骂俏的样子，在教室里故意让自己难堪的阴险劲，她就没好气。
　　“你到底怎么了？谁惹你了？”看着眼前的女生阴沉着一张脸，沈安然一时觉得莫名其妙。
　　能有谁？还不是你！毓琳心里这样想着，终究没把这么没骨气的话说出口来。只是越发不耐烦，“有话快说，有……”猛然想起不对，怎么把跟小染说话的架势拿出来了？挥挥手，想挥掉方才的口误，又顺便加重自己的气势。
　　然而对方却是听见了，低咳一声掩住笑意。
　　“喂！你到底想说什么？不说我就走了！”这次真的有些生气了，抬起手腕不耐烦地看看手表，做出欲走状。
　　“哎，别走。” 伸手拉住她。
　　沈安然没想到面前的女生是真生气了，于是收起笑意，一脸正色道：“下午放学等我一下，一起走。”
　　为什么？毓琳张嘴想问，可突然想起现在她应该生气才对，怎么还能给这个人好脸色看。于是便扭头向教室走去，头也不回地回答：“没空！我下午有事。”
　　“哎你……”
　　“叮零零……”清脆的上课铃响起，盖住了男生还未说完的话。

　　是毓琳最喜欢的数学课，可她此时却没有半点心情去听。陈老师在台上讲得眉飞色舞，可却得不到半点回应。因为天气渐冷，学生们都把课堂当作是最好的补眠场所。政治、语文课首当其冲，数学、物理课紧随其后，加上是上午第三节课，哪里还有人去听讲，都忙着听周公的讲座去了。
　　陈老师看着学生们一个个东倒西歪，连爱徒沈毓琳都没有和自己产生共鸣。唱了一会儿独角戏后便有些乏味，逐渐调小了声音。
　　毓琳此时并没有感受到陈老师的失落，她独自一人正神游天外。想起沈安然方才说过的话，怎么也揣测不了他的深意。
　　为什么要和自己一起走？又不顺路。
　　皱起了眉，恨自己刚才干吗不问清楚，有什么拉不下脸的。傲气真是害死人！就因为赌气，弄的自己现在这么痛苦，活该啊。
　　随即转念一想，事情又不是自己先挑起的，关我什么事啊。应该他先向我道歉才对，怎么能自己先示好呢，好像我巴着他一样！
　　可是……
　　哎呀，烦死了！
　　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毓琳完全没有注意到，原本正酣睡的同学们不知何时都借尸还魂般坐直了身子，目光如炬地盯着她。
　　“沈毓琳！”一声大喊把她拉回了现实。
　　毓琳茫然地抬起头，看着四周，又把视线拉到讲台，看到陈老师有些怒意又诧异的看着她。两种不相干的表情交织在陈老师脸上，综合出一种诡异的神情。
　　毓琳几乎想笑出声来，可四周严肃的气氛让她意识到此刻不是笑的时候。
　　“沈毓琳！”又是一声大喊。
　　“是！”她连忙站起来。可依旧不知道要做什么，只好小声问：“老师，我要做什么？”
　　“上来做一下这道题。”虽然上课严重走神，可依旧是自己的爱徒。陈老师并没有斥责她，只是忍着怒意说道。

　　站在黑板前，毓琳仍有些发愣。熟悉的数字摆在眼前，可组合起来却感到无比陌生。
　　“设满足y≥∣x－a∣的点（x，y）的集合为A，满足y≤－∣x∣＋b的点（x，y）的集合B，其中a、b是正数，且A∩B≠空集。问：⑴a、b之间有什么关系？⑵A∩B所表示的图形面积。”
　　…………
　　毓琳感到眼前一片茫然，本应是容易的习题可此时看起来真的好似天书。
　　教室的门大开着，冷风呼呼地灌进来。可她的额头仍结满了细密的汗珠，心里的紧张传递到四肢，右手的粉笔断成了三段，“叮”的一声掉在地上，响声格外的大。教室里鸦雀无声，虽然没有回头，但仍能感觉到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自己身上，浑身的不自在。
　　得，一小时之内做了两回马戏团的动物。她不禁自嘲。
　　可现在明显不是笑的时候。
　　教室里，只听的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
　　“怎么，不会做么？” 陈老师显得很不满意。
　　“啊不，会做。”
　　这样不行，毓琳心想。好歹自己也是拿过竞赛一等奖的人，怎么能被这普通的数学习题困住！
　　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再看向那道题的时候，一切都迎刃而解了。唰唰几笔演算完，看向陈老师，对方眉头仍是紧锁，依旧不满意，似乎是嫌她思考时间过长了。看到这，毓琳微微一笑，又转向黑板，写下了第二种解法。
　　而后放下粉笔，拍了拍手。再看向陈老师，如料想的一样，老师赞许地点着头，对大家说：“大家来看这种解法，省去了普通解法也就是这里的第一种解法中最烦琐的一部分。”拿粉笔在黑板上画了一个圈，“用换元的思想代替。这正是我想给大家介绍的方法，有能力的同学可以学习着用，考试时能省不少时间。……”
　　毓琳满意地走回座位。好险啊，差点脸就丢大了。她长吁一口气。
　　回到座位，她愕然地发现桌上散落着许多小纸团。她捏起一个，用询问的眼光看向同桌。同桌低声说：“是张小染扔给你的。”说完用手悄悄指了指她斜后方。
　　顺着同桌手指的方向看向小染，可对方并没有对上她的视线，正全神贯注地在听课。得不到任何有用的信息，毓琳无奈地收回视线。带着疑惑她展开了那些小纸团，
　　“别神游了，赶紧听课！”
　　“小心，陈老头盯你好久了！！”
　　“他正在讲书上课后题，，是直线和圆的方程那一章！！！”三个醒目的感叹号，力透纸背，显然想引起被提醒人的注意，可被提醒人压根就没看到。
　　毓琳正准备打开第四个纸团的时候，下课铃响了。
　　还没等陈老师走出教室，那些沉睡的木乃伊们仿佛听到上帝的召唤般清醒过来，一窝蜂地冲出教室。陈老师看着没几秒钟就空下来的教室，摇了摇头，提起桌上的公文包，步履沉重地走了。
　　还未完全展平下一个纸团，毓琳就感到一阵风从背后接近自己，而后有人抱住自己的脖子，嚷嚷着，“喂，你上课都在想些什么啊，那么出神？”
　　“……嗯……没什么。” 毓琳含糊着。
　　“没什么？骗鬼吧！”小染不依不饶，“我些那么多张纸条提醒你你都没反应，害我都被陈老头盯上了！呶，你看，”手指捏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我正要扔给你，你就被叫起来了。”
　　毓琳歪着头一看，‘快翻书！Ｐ８９，最后一题！’草草涂成的字显出了写字人当时的心情之急切。
　　“呵呵……真是不好意思……” 毓琳赔笑。
　　“呵什么呵！笑也没用，你又不是美女！” 某人毒舌道，“我要实质性的补偿！”借机敲诈，俨然一副小人嘴脸。
　　“我没钱！”斩钉截铁地拒绝。
　　“你！”小染本想发怒，趁机骂上两句。可眼波一转，不知想到了什么，立刻收起晚娘面孔，露出一脸谄媚，“没钱没关系，”变脸比翻书还快，“你只要告诉我你刚才在想什么，是不是你家沈安然啊？嗯？”恶心地拖长尾音。
　　“喂，你别得寸进尺啊。”一边说着，一边向外走，试图甩掉这个八爪章鱼。
　　“哎哎，你别走啊，你还没告诉我你们到底怎么了！”某人仍不死心，附骨之蛆般缠上来。
　　“我说——”转了个身站定，“你怎么对我的事这么感兴趣。”
　　促不急防的转身让小染一时没反应过来，带着跑来的惯性一头撞上去。
　　“哎呦——”你怎么突然转身啊，揉着头，“我这不是发挥姐妹关心你情么！”还没忘记刚才的话题。
　　“那我也发挥下姐妹情好了，” 毓琳回击，“我问你，你经常往楼上跑，是不是去看那位校草同学啊？”说着还挑挑眉，一脸看好戏的样子。
　　“……哪有！你别胡说！”矢口否认。
　　“没有么？”故意吊她，“是谁跟我说过，高一一年都在注意一个背影帅哥，天天期望能跟人家搭讪。你难道不是在暗恋人家？”
　　“你知道啊？”一句话就泄露了心事。
　　此刻话题完全转移到了小染身上。
　　“你那点心思，用脚趾都猜到了。不过你光这样看得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看到你身边来，没用的。这样吧，我给你出个主意。”
　　“什么什么？”急切地向军师求教，完全忘了自己刚才一心还想探听军师的隐私。
　　“你不是经常会上去么，”军师诡笑，“找个机会在走廊上‘偶遇’他，手里拿一瓶墨水，装做不小心的样子撞上去。记住，瓶盖别盖严，”一字一句地言传身教。
　　“然后呢？”学生显然听的很用心。
　　“然后你就跟他扯皮啊，装做特诚恳的样子要求他留下联系方式。并承诺一定给他赔一件，一来二去，你们不就说上话了么。都说上话了，还怕没有进一步的发展么？”
　　“……这样……能行么？”
　　“哎呀，你要相信我！”
　　惺惺相惜的女孩子，很容易就判断出对方心里那个人是谁。以为隐藏的深不可测的心事，只要一留心细想，便昭然若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