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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永远的季节(2)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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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到了下午放学的时间,毓琳想起沈安然上午的话。心里虽然很高兴,但还是不愿拉下脸来,觉得对方应该给自己一个解释才对,怎么能轻易原谅。于是依旧磨磨蹭蹭在教室里不肯走。
很多年后再想起来,她无比懊悔。因为年轻气盛,浪费了多少时光在无谓的事上,现在想起,尽是悔恨。
缘起缘灭,缘浓缘淡,不是我们能够控制的。我们能做到的,是在因缘际会的时侯好好的珍惜那短暂的时光。可当时却不自知,以为总有大把大把的时光供自己挥霍。
是谁说过,青春就像卫生纸,看起来一大卷,可用着用着就没了。
失去的,永远不能重来。
“你还不走么?”同桌感到很疑惑,自己都已经值完日了,毓琳怎么还在这里?“天要黑了。”
“噢,你先走吧,我做完这道题。”随便找了个借口。
“那你路上小心些,”同桌收拾好书包,关切地看着她,末了又叮咛一句:“走的时候记得锁好门啊。”
“嗯,你也路上小心啊。拜拜~”
“拜~”
目光送同桌女生离开,环顾一下教室。就说怎么这么安静,偌大的房子只剩她一人了。伸了个懒腰,捶捶早已僵硬的脊背,合上书。心想:这么晚了,沈安然差不多已经走了吧。
收拾好书包,朝门口走去。这时才发现外面早已不知何时降起了倾盆大雨,方才做题太投入,都没有听到。怎么办,自己又没有带伞,为了躲那个人居然落得这样的下场。早知道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刚才还不如直接跟他走了呢。
不知如何是好的毓琳此时好像突然丧失了所有的力量,垂着头,拖着步子,缓慢地走着。度到了教室门口,视线内赫然出现一双鞋子,活泼的款式证明了来人是个女生。
毓琳愕然,是来找人的么?可教室里都没人了啊,正想张口询问。没想到来人却先开了口,劈头就是一句:
“你就是沈毓琳吧!”
带着居高临下的眼神,女生傲慢地问。
毓琳这才认出,原来是传说中的校花同学。可她不明白,好端端的,校花干吗找上自己啊,于是很迟疑地说:“……是……”
“你和沈安然是什么关系?”刀子一样的声音。
“我们是——”毓琳突然语塞起来,“……这,这与你无关吧?”
“哈,无关!真嚣张啊!”美丽的面容因愤怒而看起来有些狰狞,“你以为你是谁!你凭什么跟他在一起!”声音陡然激动起来,“我跟他从小青梅竹马,我比谁都了解他!你了解他么!”
毓琳哑口无言。她打量着那张傲慢又完美的脸。念头被切碎成各种长短,凑不出完整的句子。她对沈安然的生活一无所知,如果不是小染提醒,她还根本不知道他住南郊。对于来人的提问,她一时间无从回答。
但是。但是——
“我不了解他的生活,也不了解他的家庭。” 毓琳抓住书包带,“我也不知道他曾经遇到过什么人,不知道他有哪些朋友,不知道他过去上的学校,不知道他常常在想什么,有怎样的曾经,对未来有怎样的打算——但是。”但是——
“沈安然是我喜欢的、正在交往的人。”知道这个,就足够了,“希望你也明白。”
仅此而已。足够了。
校花仿佛被这一席话震住了,完全没想到对面的女生会这么强硬,让自己没有讨得半点便宜,恨恨地说:“别得意的太早了,迟早有一天他会是我的!”
说完,哼了一声,转身走掉了。
毓琳听见下楼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再也站不直,一歪身靠到了门框上。刚才的女生态度强势的吓人,自己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去说那一番话。只是单纯地觉得自己的心意被侮辱了,不能忍受。现在想想还真是后怕,万一她刚才动了手呢,自己可不一定是对手啊。
真不知道哪来的孤勇。
外面的雨越发的大了,看来是要淋着回去了。毓琳忍不住叹口气。
校花走了好一阵子,走廊上的声控灯也灭了。一片漆黑,万籁寂静,只剩哗哗的雨声。
仿佛从黑暗里膨胀出的感觉在身体里肆意流窜。感应到什么。
蓦地扭过头,深沉的背景里对上一双眼睛。深墨色,黑的流光,轻轻停在她脸上,没有移开。
“刚才很勇敢嘛!终于听到你的告白了,很深情诶。”瞳孔里有深深的笑意。
“你!”毓琳脸涨得通红,“还不都是你惹的风流债!”
“怎么能怪我呢?她虽然是我从小认识的人,可并不是我的女朋友啊。”耸耸肩,一脸无辜。
“那她为什么这么盛气凌人的来找我?!你们肯定曾经交往过!”笃定的语气。
“无论你信不信,你是第一个。”收起了笑意,沈安然的口吻突然变得很正经,“她自己一相情愿,应该与我无关吧。”
毓琳觉得再说下去就是自己无理取闹了,于是作罢。而后又想起了什么,“你怎么还在这里?不是应该早就走了么?”
“我们不是约好了?你说你有事,那我就遵守约定等你啊。”
黑暗中看不出他是什么表情,只觉的这一句话胜过千言万语,所有表达感情的话语都成了苍白。
我一直在等你。
心脏仿佛被什么重重一撞,如鲠在喉,张了张嘴,吐不出一个字。
“——况且,下这么大雨,”扬了扬手中的东西,“你带伞了么?”
“……没……”
“那不就是了,我要是先走了你怎么办?干吗还这么惊讶。”声音由远及近,几步之外的人走了过来。顿了顿,眼中有疑惑,“怎么?事情还没有解决好么?”
“哦不,弄完了。”
那人伸手揉揉女生的头发,“那还不走?楞着干什么啊,傻丫头。”掩饰不住的宠溺口吻。
两人下了楼,沈安然撑开伞,举过女生头顶。
雨声是带着味道的。
毓琳甚至觉得可以伸手抓住它。
两人淌着满路的大水往前走。过了十字路,积水越发深,她的脚像泡在坛子里的腌菜,一走就发出难听的声音。难受死了。
走到车站,等了半小时也不见车来。外套在寒气里泡的太久,又湿又冷。毓琳也不知道会变天,只穿了一件校服外套,嘴唇冻的发紫,紧抱着双臂。
“冷么?”
她点点头,想到男生可能要把外套脱给自己,随即又说,“也没多冷,一会儿就到了。”
可身边的人早已把伞柄交到她手里,小心地将外套脱下来披到女生身上,怕雨水打湿的部分冰到女生。
“不用了——”女生试图脱掉。
“听话——”将外套在他身上按了按,一副教训小孩子的语气, “再动来动去我们两个都要淋湿了。”心疼地看了看毓琳发紫的嘴唇,埋怨,“还说不冷,”双手在嘴边哈了气,捂到毓琳脸上,“都冻成这样了。”
这样的温度好像透过脸颊直接捂到了心上,她突然希望这场雨能一直下、一直下,永不停止。
“这样不行,”男生眉头微敛,“我的手机没电了,你的借我用下。”
把伞柄重新交回到男生手里,毓琳从口袋里摸出手机一看,居然也没电。
路上别说是公交,就是出租车都不见一辆。这么大雨,看来大家都回家避雨去了。
真是祸不单行。
毓琳看着旁边的男生,雨顺着伞的弧度垂落下直线,他的左胳膊早已湿成一片。
她顿时无比心疼,拉过他的右手拦住自己的肩,“你都淋湿了,挨紧点。”
“呦,这么主动啊~”语气在句末微微扬起,令她感到有个戏谑的笑也同时摆过他的眉毛,盘旋到了末端,才轻轻放下。肩上的手臂也收紧了些。
“喂,不许笑!你太邪恶了——”手肘顶了男生一下,然而动作很轻。
“我没笑啊,”掩饰住笑意,旋即又叹口气,“事到如今,只能走回去了。”
“你送我回去,那你怎么办啊?”女生想到另外一个问题。
“什么怎么办?凉拌。”漫不经心的语调。
“喂,你!”女生有些急了,“我是说真的!”
“小姐,当然是送完你再回去啊。不然你说怎么办,难道就把你扔在这里?”
“那……你家不是在南边么?来回得一个小时,还是坐车。”想起这个她就觉得心疼。
“那就坐呗。”依旧漫不经心。
“别开玩笑了,等走到我家末班车早就走了!”女生真的急了,“你怎么回去啊!”
“没公交了,那就打车走啊。”
“你看路上,现在哪有车啊。一会儿就更别提了!”不明白这个人怎么就不懂自己的焦虑呢?
“大小姐,”他叹口气,看着眼前一脸焦急的女生,“你再罗嗦下去咱们明天都走不到了,你要是真担心我,就快点走吧,别磨蹭了。”
毓琳不再做声,只是在心里暗暗担忧。
纷扰沦陷在大雨里,世界只有路面上出现的一片白芒。声音从四面八方占领,爬过伞面,蔓向伞柄,覆盖住两人的手,左和右。她默默地感受着男生手臂传来的温度。
那一瞬,毓琳甚至希望时间能静止下来,留住那一刻,让瞬间变成永恒。
多年以后,毓琳回想起当时的场景,仍旧心痛。
瞬间是变成了永恒,不过,是永恒的痛。
心就在那时坠入了深渊,并且,万劫不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