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你香榭的落叶》迩旬

8、第八片落叶

　　或许是因为与元榭重逢，何田田心中感慨良多，晚上，竟然梦见了高一刚入学的时候。

　　那个时候她还没和元榭成为同桌，对他的印象也仅是——年级第一的超级大神。

　　没办法，元榭实在是太难聊天了。
　　要说他不合群吧，倒也没有，你跟他说话他都会很认真地回答，碰面了也会很有礼貌地微笑打招呼，但——他太安静了，除了上课老师提问，他几乎没有主动说过话，总是游离在集体的喧闹之外，仿佛一个透明人。

　　何田田既没有好学到特意去向他问题目，也不至于被三次元的帅哥蛊惑就蠢蠢欲动，虽然两人的座位隔得并不远，却也没什么交集。

　　比起往届的爆满，迩英高中这一届人数并不算多，分为二十个班，打头的就是何田田所在的505班，以此类推到525。
　　505班55人，何田田全年级七百多名的成绩排在第43，看来迩英也确实没有完全依照成绩来分班。

　　入学后的第一次排座位是根据身高排的，不高不矮的何田田被安置在了教室正中间，放眼望去四面八方全是学霸，她夹在一群大佬中瑟瑟发抖。

　　不过何田田若是这么容易退缩，她就不是善于交际的何田田了。
　　没过多久，她已经把自己前后左右同学的底细都大致摸清楚了。

　　前桌是两个女生。
　　戴眼镜的叫做樊思君，班上第十名，开学这么多天，何田田就没见她从座位挪开过，课间休息也在埋头做题。
　　学生头的叫做吴玥，排名第十九，军训的时候跟何田田一个寝室，追星女孩，喜欢韩国一个名字很难念的偶像男团。
　　她们俩初中是同班同学，都是六中毕业的。

　　后桌是两个男生。
　　刺猬头的叫做周宁远，排名二十七，个子不高，但打篮球那叫一个猛，下课基本就不见人影。
　　还有一个戴黑框眼镜的白胖子，叫孙云帆，班上第八名，名字挺文艺的，有天早读他把包了书皮的语文书立起来，何田田回头的时候定睛一看——好家伙，这书皮上印的美少女不是我老婆楪祈吗！
　　两人对视一眼，心领神会，仿佛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

　　还有何田田的同桌，叶繁缕，仅次于元榭的全班第二，是个大眼睛、长睫毛、牛奶肌、双马尾的小萝莉，何田田每天接受美颜的洗涤，看着她都能多写两道数学题。

　　当时，何田田与吴玥可谓是一同经历过军训的革命友谊，两个人感情好得像是连体婴，每天形影不离，而与孙云帆更是惺惺相惜，他乡难得遇故知，每天关于动漫就有聊不完的话题。

　　一个星期五下午的大扫除，轮到何田田小组打扫公共区，他们班的公共区是篮球场与周边那一块，每天都有一众男生在球场上挥汗如雨，一众女生在球场边欢呼喝彩。

　　实在是非常难打扫。

　　吴玥却很兴奋：“我打探过了！贺长风今天也上场！边扫地还能边看帅哥打球！太爽了！”

　　隔壁506班的贺长风是高一年级的风云人物，身材高挑，浓眉大眼，很有精神的一个小伙子。
　　同为校草候选人——可能是吴玥自己评的——比起沉默寡言独来独往的元榭，贺长风因为长得帅，性格开朗，还喜欢打篮球，在男生女生当中人缘都很好，可以说是大多数女生的心仪对象。

　　比如现在的篮球场旁，百分之九十的女生都是来看贺长风的。

　　“我看两分钟就回来！”吴玥兴致勃勃，把扫帚往何田田怀里一塞，挤进了加油的队伍里。

　　何田田无语。
　　叶繁缕和樊思君也无语。

　　何田田三人都对吴玥这种花痴行为不屑一顾，结果在围观女生一波高过一波的应援声浪中，还是被吊起了兴趣。
　　几个人三心二意地扫着落叶，在篮球场边上一驻足，就入迷地看了十来分钟。

　　不得不说，帅哥打球，着实养眼。

　　由于她们太磨蹭，劳动委员等得心焦，逮住准备去倒垃圾的元榭，拜托他去公共区看看情况。

　　元榭答应了，倒完垃圾提着空的垃圾桶回来，就看见本应该在扫地的人也围在了篮球场旁边，只有樊思君还在兢兢业业地扫落叶，叶繁缕和何田田像拄拐杖一样撑着扫帚，在场边聊天，而吴玥，干脆加入了观球的女生拉拉队，奋力鼓掌。

　　元榭朝她们走过去，第一个眼尖发现他的是何田田，她脸上的笑意瞬间转化成了尴尬，紧接着叶繁缕也注意到她的目光，两个人假咳一声，装模作样地开始扫地。

　　元榭停在她们面前，语气倒也没有责怪，只是淡淡地问：“你们扫完了吗？”

　　何田田莫名有种上课开小差被老师抓包的感觉，心虚得不行：“快了快了……”

　　元榭扫视了一下勉强算得上干净的地面，再次提醒道：“马上就要检查卫生了，劳动委员让你们尽快。”

　　何田田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话已传达，元榭朝她们微微一点头，刚准备离开，视线忽然一转，望向了围观人群中那个格外卖力的身影。

　　何田田心中暗骂，出于对好友的护短心态，她一步跨到元榭面前，挡住了他看向偷懒中的吴玥的视线。
　　“我们会尽快的！”她讨好地赔着笑，希望尽快把这尊大神送走。

　　就在这时，球场内响起了一连串的惊呼。

　　何田田心里陡然升起一股不妙的预感，她下意识回头，一颗比她的脑袋还大的篮球旋转着脱离了球场，从坐在场边观球的女生们头顶越过，直直朝这边飞过来。

　　何田田回过头的时候，篮球眼看着就要砸上她的面门，她完全来不及躲闪，只能害怕地闭上了眼睛。

　　“啪。”

　　清脆的一声，意想中的疼痛却没有袭来。

　　何田田只感觉额头一凉，像是一滴雨从天而降，引起她轻微的战栗。
　　她一睁眼，看见那颗篮球近在咫尺，却仿佛被按下了回放键，呈一个优美的抛物线，往远离她的方向，落到地上。

　　这一刻整个世界仿佛都静止了，何田田呆呆地微张着嘴，元榭的手就悬在她额前，替她挡下了这颗篮球。
　　他的手指修长且骨节分明，指甲修得很短，泛着健康的光泽，何田田的目光随着这只手的移动而移动，慢慢落在身侧，元榭那张波澜不惊的脸映入她的眼底。

　　元榭稍稍垂着眼，对上何田田呆滞的目光，略一皱眉，往后退一步，将两人之间过近的距离拉开。
　　“…你没事吧？”他随口关心了一句。

　　何田田这才回过神来，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

　　周围又重新恢复了嘈杂，见没人受伤，场边的观众和场内的球员都心有余悸地舒了口气。
　　元榭朝何田田一颔首，转身准备离开。

　　“——哎同学！”贺长风跑出来捡球，胳膊夹着篮球，冲元榭的背影招呼了一声，“你的反应速度可以啊，要不要加入我们篮球队？”

　　元榭脚步一顿，回过头来，微微笑了一下：“不用了，谢谢。”

　　贺长风大概也只是心血来潮随口一问，被拒绝也没什么不悦，无所谓地耸了耸肩，把怀里的篮球往场中一抛。
　　在场外女生小小的惊呼声中，他的队友伸手一拦，准确地把球捞进了怀里，贺长风冲他吹了个口哨，笑容意气风发。

　　他边跑回场内边随意地摆了摆手：“有机会一起打球！”

　　元榭远远看了他一眼，没说话，提着垃圾桶往教学楼走。

　　何田田的心还在砰砰直跳。
　　所有人的视线都投向篮球场内，她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唯一往相反方向移动的那个身影，一秒都不想挪开。

　　“…是不是很帅啊……”
　　不知何时蹿到何田田身边的吴玥，冷不丁幽幽往她耳朵上吐气，吓得何田田一个激灵。

　　何田田拍了拍心口，没好气地瞪她一眼：“都是你偷懒跑去看球！害我差点被砸到！”

　　“我的锅我的锅！”吴玥当即认错，只是她那燃着八卦火焰的星星眼，怎么看怎么不怀好意。
　　她笑嘻嘻地靠过来，用手肘戳戳何田田的腰窝，挤眉弄眼的：“田田，英雄救美喔。”

　　下意识地，何田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那里好像还残留着元榭手背短暂地触碰后，冰凉又细腻的触感。
　　刚才他们靠得很近，何田田第一次近距离地直视元榭的眼睛，才发现他的眼尾是微微往上挑的，睫毛浓密纤长，瞳色也较浅淡，阳光落进去的时候，就像两块晶莹剔透的琥珀……

　　何田田的心跳蓦地乱了一拍。
　　她不动声色地把手放下来，冲一脸期待的吴玥笑了笑：“过奖过奖。”

　　吴玥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好笑地伸手过来掐她的脸：“…我又不是夸你！”

　　接下来的时间里，吴玥化身没有感情的扫地机器，四个人共同发力，很快将公共区打扫干净，随后劳动委员一丝不苟地检查了一圈，勉强表示验收通过。

　　四个人收拾好劳动工具回到教室，整理书包准备回家。

　　何田田把抽屉里的书一股脑全部塞进书包，周内还能有选择地背书回家，但班主任明说了周末的课桌里是不准留东西的。
　　她艰难地合上拉链，书包已经撑得快炸开了，她伸手掂了掂，重得像装了一包的砖头，背上书包之后感觉整个人的重心都不稳了。

　　唉，年纪轻轻，就被学习的重担压弯了脊梁。

　　何田田把椅子重新架回课桌上，忽然想起什么。
　　“你们先走吧，我再等会儿。”她回头看了一眼，元榭也在收拾书包。

　　“哦~~~~~~”吴玥暧昧地笑了。

　　何田田好气又好笑地剜她一眼：“知恩图报，懂不懂！”

　　吴玥笑得像朵盛放的向日葵：“以身相许！我懂！”

　　何田田伸手锤她，没挨到，吴玥一手牵叶繁缕一手牵樊思君，溜得飞快。

　　叹了口气，何田田背着笨重的书包，走到元榭的课桌前。
　　“元榭！”她笑盈盈地叫他，“今天真是太谢谢你啦！”

　　元榭把按高矮顺序排列好的课本往桌上一顿，塞进书包里。
　　他静静等她说完，将拉链一扯，冲她微笑：“不用谢。”

　　何田田看着他背上书包，转身要走，灵机一动，跟上他的步伐：“元榭，我请你吃冰淇淋吧！”

　　元榭迈步的腿略微一顿，婉拒的话在嘴边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
　　一个冰淇淋而已，如果这都拒绝的话，也没必要。

　　“好。”他轻声说。

作者有话说

　　2020.1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