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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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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几日中秋便至。往年中秋,家中人口虽不多,父亲身体却尚好,姐姐也还在家中,加上梅溪与府中家养的下人,到不乏热闹。可叹如今,府里的人都四散尽了,父亲与姐姐皆已不在,梅溪也偏偏在这个当口回了乡,偌大的云府竟没了几个人,怨不得寂寞横生。
至这日傍晚,云瑾伺候云涯换了衣裳,安品着起宫装。云涯衣衫向来素净,即便是宫装,也只是素净玄青色,只在袖口领子上着了嫣红的滚边,裙摆上斜着纹绣了数朵状元红的牡丹,方不致颜色太净失了礼节。这一身衣服,云涯却不曾穿过。因着不是命妇也不曾当家,宫中一时召人从找不到云涯,因此云涯从没备下什么宫装,如今这一身也是现做的,云涯穿上却合身的紧。云瑾又帮云涯梳了斜倾髻,却不同以往,留了厚厚一缕垂在肩下,另外鬓上别上一枝现摘下的芍药型朱红鲜菊,叫人眼前亮丽。
对着镜子转了一圈,云涯敛眉直觉得那牡丹鲜菊过于招摇了些。倒是云瑾看着云涯一身,朴素中却带着说不出的娇媚,暗沉玄青色更是衬托了云涯白净的肤色,却是不同以往,只说不出的合眼。
云涯也来不及换件衣服重梳头发,宫里来接的嬷嬷却已到了。车马停在后门上,两个嬷嬷随着云管家进了堂屋,只立等云涯,云涯再不好说什么,回身紧紧地握了一回云瑾的手,抿起唇,想说什么却无言,放开云瑾,随着那嬷嬷出了后门。装潢精致的马车载着云涯绝尘而去,去往未知的深宫。
待云涯离去,云瑾方整理了自己的衣物,刚穿戴整齐,按云涯的交代将画卷贴着里衣藏好,叶绍庭已经架了马车来接。云瑾怕叶绍庭等了急,穿过堂屋便往后门出来,却不想叶绍庭也怕云瑾着急,便进了后门欲往堂屋里告诉云瑾莫急,他有的是时间等着。
云瑾急着向外,叶绍庭却急着向内,两人在门上碰个正着,云瑾一头便撞进了叶绍庭怀里,叶绍庭只看见一个鹅黄的影子,下意识抱在怀中,直觉怀中温暖,原来是将云瑾抱了满怀。
云瑾一愣之下,竟忘了挣脱,颊上因方才的跑动略泛酡红,眼中也是湿润灵动,抬眼看向叶绍庭,即使惊恐又是羞怯,一眼便像是勾去了叶绍庭三魂七魄。虽不在盛春已是仲秋,空中却好似桃李纷飞一般,勾出许多春情。叶绍庭不觉便痴了,只盼时间用驻,不再变换才好。
倒是云总管因为赶着要上前院去监管台上表演,匆匆而来,这才惊散了相拥的两人。云瑾向云总管招呼一声,那边叶绍庭早已经不好意思,向云总管略行了一礼,便出了向后门出去,在马车边上立等着云瑾。
那屡鹅黄的身影像是带着叶绍庭的心魂飘然而至,叶绍庭温和的笑了,伸手握住云瑾:“来,上车吧,我亲自为你赶车。”
云瑾也不禁羞涩:“你是我的马夫么?可不知••••••能担当多久?”
“••••••如果可以,我希望,我能一辈子给你赶车••••••一辈子才好。”叶绍庭握紧云涯的手,不愿意再松开。
晚霞似如彤色丝炼漂浮于远方,黄昏的金色夕阳下,叶绍庭载着云瑾去往他们亦然无知的未来。
直至华灯初上明月当空,云涯才由西平门进了宫,车马不过走了一里多便到了浊芳园外,那嬷嬷赶下车打起车帘,云涯搭着她伸过来手臂下了车。宫里的繁华立时展现眼前。一对大彩宫灯吊在门前,映衬着用添加了松香的朱色漆木大门,紫铜门环上的虎口用明珠点缀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慑人的光泽。
浊芳园先时曾是历代皇后接家人来宫中小聚的场所,不知何时起,后宫有得宠的妃子哄着皇帝也将其家人接来宫中团聚,久而久之,就成了一项传统,这浊芳园也便成了外戚命妇相聚的场所。
说是“园”,其实浊芳园便是一处独立的院落,前院后院堂屋加上几处厢房,到也阔绰。如今淑妃便将酒宴设在花厅,招待进宫来的命妇。不过酒宴尚未开始,云涯由嬷嬷带着,走过前院长廊,进入堂屋先行等待。堂屋里已经坐了一屋子的外官命妇并各家小姐,正热烈的聊着家中官中的闲话,各人也是尽其可能妆扮,争妍斗艳不想为家人失了脸面。
云涯一进了堂屋,啥时周围安静。人们只觉得一道暗含着艳丽色彩的黑色光芒照射进来,素净中含着娇媚,不能移开眼去。云涯倒是镇静,在角落寻了座位坐下,小宫女奉了茶上来,云涯笑着道谢,那小宫女可能是刚刚进宫,不解人情世故,倒是羞涩的向云涯笑笑退了下去。
“听说那就是云家小姐了,不知是什么缘故,淑妃娘娘将她也请了来,这不是摆明了我们与她是同品的?叫人如何处得?”不知哪家的夫人向身边人说道。“对啊对啊,我常听得我们家下人议论她,听说前段时间她又闹出什么相恋姐夫的新闻,风流的很。你看她那一身的打扮,明理是守着素净,可这哪一处没有妖媚劲啊!与这样的人同席我到羞的慌,待会可要离她远些,宁可今晚亲近不了淑妃娘娘,也不要离她太近,免得别人以为你我同她一样的品行。”这不知是哪家的夫人,口中吐着刻薄的言语,唇上却还笑着同周围人招呼。
云涯却不管这些,透着窗户看空中一轮满月,明净清徐的月色没有人能染上污尘。云涯笑了,居然想到了南宫旭,那夜也是差不多的夜色,与他聊了半宿的话,差点便将真心交付出去。也不知他此刻是否是与家人一同赏月,是同他父亲在一处,还是对着他的妻子佩阳公主呢?总之,他的生活里是不该有她的存在。
想到这些,云涯觉得心都要冷却,唇角的笑意再也挂不住。偏在这时,老太监掌着灯走进堂屋,尖细着嗓音道:“娘娘有旨,传各位夫人小姐往花厅入席,宴席开啦!各位请随我来。”说着却不等人,自顾自在前面带路。后头的命妇们想来是习惯了,安静随着老太监一路向前。一时人生俱已不闻,只有环佩叮当碧云扰扰。云涯在最后面走着,前面的脂粉香气阵阵飘来,却叫云涯不能适应。
正走着,前面的人却忽然停了下来,纷纷屈膝行礼,云涯正不知所谓,却见南宫旭由一名小宫女领着,向这边走来。云涯一愣之下方才记起,按自己无品无阶来算,自己应当给他行大礼。正要俯下身去,南宫旭却扶住云涯不让她行礼。不过几日没有见到她,心中的思念已经不可抑制,想要见她的心思一刻也没有停息,整颗心好像只为她一人跳动。
云涯站起身,迅速看了南宫旭一眼便低垂下眼再不去看他,心中已如擂鼓。明明不是因为自己情之所至才应答他前几日的那些话语,可是见到他却还是有些羞怯,甚至不敢去看他,怕被他柔情的眼暖化了身心。这种感觉叫云涯不安,即便是面对一心所系的梅溪,云涯也不曾这样失措。
“公子请快些,皇后娘娘那边还等着公子呢!”那领路的小宫女等得着急了,在一旁小声地提醒南宫旭。
南宫旭无法,只得放开云涯,在她耳边轻声说道:“一个时辰后,浊芳园门前等你。”再深深地看心上之人一眼,随着小宫女的琉璃灯笼离去。
云涯不敢面对南宫旭,却一直看着他的宽厚背影,直到他消失。回过神来,前面的人已经走远,只有几个靠后的不时回头好奇地看看。云涯快步追上前去,再走了不多远,已经到了花厅。厅上摆了三桌宴席,是给宾客的,而上座主人位上只放了一张楠木双人几,想来是淑妃的位置,只是淑妃未到,众人在老太监的招呼下入座。
靠窗的位置空着,云涯走过前去打算坐下。旁边妇人高声向一位尚站着的妇人招呼:“李夫人,过来这边,咱们做一块说会话。”那妇人答应着,轻推开挡着路的云涯,在位置上坐下。
想到方才在堂屋里听到的议论,云涯只觉得好笑。环顾四周,只有靠门的远离主人位的那桌上尚有空座,云涯走过去,在灯光昏暗的角落坐下,一桌上也不认识几个人,云涯觉得无聊地很,反复绞弄手中锦帕打发时间。忽然就想到了南宫旭的邀约,一个时辰,还有一个时辰就能见到他,不知道他会说什么,怎么心里会有欣喜的感觉呢?
“娘娘有旨:因连日身上不好,见了各位夫人小姐怕扫了各位雅兴,因此不便出来相见。请各位用些陋膳,膳后娘娘设茶果于后花园,与各位赏菊对月。”还是方才的老太监,见众人坐定了,便传了第二道旨意,众人站起来认真听了:“另,娘娘因怕各位餐宴无聊,特许了新近入宫的乐师与各位助兴,请各位欣赏。传,乐师子初——”
门外一抹纤瘦的身影抱着古琴走进花厅,白衣胜雪眼眸璀璨,如画眉目比之最美的女子也盛丽上几分,却不至如女子阴柔,倒是如谪仙一般的神采。
云涯好奇看向来人,瞬间呆了,锦帕滑落在地。那人云涯无比的熟悉,是本应该在浙州家乡而不是应该在京城,更不是应该在宫中做一名名为子初的乐师的梅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