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十九章 ...
-
梅溪抱着古琴,在众人欣赏与探究的目光中,走到围屏后的席位坐下,未几,铮铮如叮咚泉水的琴声扬扬飘出,众人眼中的欣赏更深入几分,几乎迷恋。这些夫人小姐平日足不出户,不曾观赏过梅溪的演出,所以没有人知道,她们现在迷恋的便是她们所不齿的丑闻的另一位主角。
云涯不能相信自己,她有一瞬间认为自己只是看错了,或者只是和梅溪相似的人罢了,那不是梅溪,那只是——子初,一名乐师而已。然而,优雅如锦缎的琴声却将这些假设统统摔碎,她常得听梅溪弹琴,虽不如奏笛之精妙,亦是当为天上之曲的音乐,如今这琴声丝丝扣扣都有着梅溪的印记,怎能叫她相信这是梅溪之外的人所演奏出的。
身后布让的小宫女见云涯帕子掉落在地却半日没个动静,便弯腰捡了递在云涯手中。云涯这才缓过神来,向那小宫女道了谢,强忍着没去那围屏后面瞧个究竟。但是却也再没有半点与人欢宴的心思,况且席上本就不认识几个人,越发没趣的很,于是悄悄站起身来,绕过众人身往门外去了。
屋外月色愈发撩人,留住人的脚步只为欣赏这份美丽。云涯心里甚是迷惑,觉得连明月夜染上了迷雾,看不分明。或许心底里是怕的,不敢去确认一些事实,只好自己逃开,反倒将罪过推给了这明月,真是好笑!
屋里的人从梅溪的惊艳中脱身,复又嬉戏欢笑,余笑嫣然好不热闹。笑闹声掩盖了梅溪的琴声,云涯后头看着那灯影憧憧脂粉添香的场景,直觉恍如梦中。
众人皆没有意识到琴声忽止,仍旧调笑,梅溪却已从边门出了花厅,往后花园去了。云涯却瞧见了,暗自在梅溪身后跟上,一路至园中。园中菊花正盛,各色各样的层层叠叠堆叠成形,好不漂亮。
梅溪在前却顿住了身形,猛然回首道:“谁在后面?出来!”云涯在后来不及躲闪,曝露在月光之下,只好说道:“是我。”
本以为梅溪或者会惊讶,或者会解释,然他却是镇定的很,只冷漠说道:“原来是你,不巧的很,我正忙不能相陪,改日再会。”说着已转过头去要离开。
云涯听了便如同头顶响了一个惊雷,梅溪••••••怎么会对她如此冷漠? “我••••••我是云涯啊!梅溪,你究竟是怎么了,怎么会在这宫里?你不是回乡去了么?”
梅溪居然笑了,道:“我认得你,云涯。但是这并不代表什么,我如今是宫中的乐师子初,并不是什么梅溪,还请云小姐慎言,言语惹祸,想必你我都很了解这个道理。我不过是厌倦了平凡的日子,想获得更好的生活罢了,我想你不会阻止我有更好的未来。”
云涯倒退了一步,幸而身边一株丹桂抵挡了她的退路才稳住身形。走上前去,仔细瞧看,心中存着幻想生怕误认了人去。然而,瞧清楚了心里却更加不安,执住梅溪袖子道:“梅溪,梅溪你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谁胁迫了你去,你只说啊!”
梅溪尚未答话,假山后的阴暗处却转出一人来,清脆的女儿家的声音道:“子初,原来你在这处呢!叫我好找,不是说在那亭子上等的么,怎么到了这处?”出来的不是别人,却是精心装扮过,容貌愈加妍丽的佩阳公主。
云涯惊得松开了手,梅溪正好抽出袖子,居然向佩阳走去,直说道:“正往那边去呢,却不妨被耽搁了一下,走吧。”说着却不看云涯,只顾要和佩阳一道要往前去。
佩阳看见云涯却停住了,笑开来,姗姗走至云涯面前,道:“这不是云家小姐么?怎么这会子不在花厅上用膳,却到这后花园来做什么?”却不等云涯答话,回头看了一眼背对着她们的梅溪,了然一切,说道:“云小姐,我正想问问你呢,梅溪,哦不,是子初进宫来伺候当是询问过你的意见了吧?难得你能将这样的人才放行,倒叫我意外呢!”
云涯心中顿时明了,手握成拳,直至指节泛白仍不松开,克制住心中怒火,仍旧笑道:“公主说的哪里话,梅溪能成为御用乐师是他的福气,我怎好阻拦,只盼他有个好前程才是,在民间没得玷污了他。还要多谢公主提拔。”
佩阳以帕掩口,笑得开怀不已,发髻上攒金丝牡丹头饰摇曳出夜色下不安的光线:“这怎么说呢,不过一切皆是造化,我不过略在父皇面前提了几句,怎知父皇便将人招进了宫,也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呢!哈哈••••••”
话中有话,分明是说与云涯听其中的意思,然而却不能发作,只能眼睁睁看着佩阳转身走向梅溪,执起梅溪不落纤尘的广袖,与他一同离开。云涯痛恨自己的无能甚至懦弱,即使知道梅溪的被迫,她也不能不去顾及对方皇家的身份,只为了一时的安危。
然而,他们没有走远,便在不过一射远的地方停下脚步。远处,隐隐有灯盏弯曲而来,待灯盏近了些许,云涯才看清楚,来人是与云涯有约的南宫旭。但是却又不止南宫旭一人,为他提着灯盏的,是代替叶绍庭随他进宫的司燕青。
南宫旭首先看见的,是与梅溪站在一处的佩阳,见到自己的妻子,南宫旭却不是常人该有的表现,他完全忽略的佩阳,只对梅溪道:“梅兄一向可好,自家父寿宴一别月余未见,听闻梅兄卧病在床,小弟未曾前去探视还请见谅。”
梅溪只是冷冷说道:“多谢小王爷挂念,然我已弃了梅溪之名以及前半生种种所为,公主殿下赐我新名姓,在下名为子初。子初这厢有礼了。”向南宫旭折腰行礼,眉目愈加恭顺,这不是梅溪当有的神色,仿佛代表着他真的已经忘记前尘种种,此刻只是子初。
南宫旭不解梅溪种种举动,只能看向他的妻子以寻求答案。然而似乎佩阳也决心忽略她的丈夫,在南宫旭投射过来询问的目光时,她掉转视线,仔细看向那月光之下的清冷盆菊。司燕青此刻已经站在南宫旭身后,扮演着随护的角色,弓腰将灯盏递向前方为主子们送上光明,而自己却在阴暗处不予打扰。
身体上的动作的确合格,但是在他们看不见的暗处,司燕青丝毫没有将他的注意力集中在他的主子身上,他远远地看着的,是丹桂树旁南宫旭尚未看到的,面目冷漠眼神肃杀的云涯。云涯在无人的背后,完全卸下了伪装,对佩阳的恨如同一把开启罪恶的钥匙,所有的怨毒将云涯装饰成来自地狱的修罗,玄青色的宫装上的艳红牡丹如同一团火焰,稍有不慎将化为红莲之火燃烧一切。
云涯掉转视线即接触到司燕青的眼神,一瞬间所有冷漠消失,从某些方面来说,司燕青可以算是同谋者,在利益没有达到之前,不论是对司燕青或是青衣而言,云涯总还有利用的价值。有司燕青在,云涯便像是角力的一方,即便气力已衰,却不能展示于人前,保存住自己的底线,这是能在这场厮杀中生存的唯一方法。
绽开若无其事的笑容,云涯缓缓走上前去,然身未至声已到:“前面可是南宫公子么?”走至南宫旭身边,这才恍然刚刚发现还有其他人在,说道:“这不是公主么?云涯给公主请安了。”正要向佩阳行礼,却被佩阳扶住
佩阳笑问道:“云小姐无需多礼,这是打哪儿来啊?可巧的很竟在这儿碰上了。”仿佛方才嬉笑着说出云涯痛处的人不存在一般温和的言语,伪装出公主该有的仪容。
云涯亦笑说道:“前面花厅淑妃娘娘设下宴席不知怎的竟给我下了诏,只是席上也不认识几个人,因此来这后花园随意走走,不想就遇见公主了。不过云涯还是有事有求于公主的,梅溪••••••不,子初此番得蒙圣恩选入宫中,还请公主无路如何美言几句,好谋生计。”句句真切入礼,同时俯下身去状如恳求,只是眸中光泽闪过,愤恨难掩。
“哪里哪里,人是我引进宫的自然会给个交代,云小姐放心。只是••••••”佩阳目光自南宫旭与云涯两人间来回,“云小姐也不是随意走走那么简单的吧?或者••••••和谁约好了私会也不一定哦••••••”
“你胡言乱语什么呢?正经的赶紧去给你父皇请安才是,不是难得才招你进宫一趟还不好好去把握,没的在这儿挑别人的不是!”南宫旭皱眉呵斥道,一点也不在乎佩阳公主的身份,只由泄愤,倒是云涯没来由的心惊,怕佩阳迁怒于南宫旭。
“呵呵•••••是我失言了,云小姐见谅。”佩阳却不恼,甚至牵起云涯双手,歉然说道,“只是••••••”目光转向南宫旭,讥讽神色闪过,“你着什么急,横竖我说的也不是你,到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怎么?还是我真说到你的痛处了?”
“你••••••”南宫旭怒气更胜,刚说出这一个字来,佩阳却已经打断他:“云小姐还是去席上坐着吧,这里深宫后院的,别被人抓住把柄才好。至于淑妃娘娘为何给你下诏,这事儿你见着本尊自然会知道缘由,不过••••••只怕到时候好戏就开锣了,哈哈哈哈••••••”
佩阳向一直沉默的梅溪颔首示意他跟上,梅溪张口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吐露半个字,对南宫旭行一礼即便离去。
云涯感觉梅溪走远,锦帕在手中攥紧,口中却对南宫旭笑道:“皇后那边的宴席到散得快,怎么公子怎么早就已经到这儿了?”
南宫旭有再大的怒火,见着云涯十分也去了七八:“哪里能这么早就散了,只是因为与你约好,少不得要提前离席的,能见到你,比那些山珍海味还让我受用。走吧,我记得浊芳园中菊花甚好,现在也没什么人,咱们且去逛逛。”向云涯伸出的手掌在等待着与之相契合的另一半,南宫旭期待地看着云涯。
似乎将手交予他便允诺将一生交给他,云涯犹豫了,时间的幻象一下子就将几日前的光景拉至眼前,那天他的告别犹如耳边,扪心自问,虽然是有意为之,但云涯确实有些心动,这种感觉骗不了人,尤其是自己。南宫旭期待地眼神看着自己,云涯忽然觉得自己虽然对于司燕青之流只是一颗棋子,而对于梅溪也可能只是可以被取代的亲人,但是对于南宫旭而言,自己是唯一的重要的,这种感觉就好像生命中空缺能够被眼前的男子填补。
云涯不再犹豫,将手交到南宫旭手中。南宫旭随即握紧,本来已经暗淡的双眸瞬间闪烁绚丽的光泽。牵起的手不可能再放下,南宫旭拿过司燕青手中灯盏,领着云涯往花园深处走去。
司燕青识趣不再跟上,恭立一旁等南宫旭与云涯走远。
但是,在云涯与司燕青擦身而过的片刻,司燕青用只有云涯听得到的音调说道:“欲救云瑾,寻得证据。”短短八个字,让云涯只觉天崩地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