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崖仙》penelope

15、第十五章

　　梅溪侧卧在美人榻上，仔细翻阅着婢女刚送到的新一季的乐谱，挑选出适合的曲目。虽然他现在的身体状况无法上台表演，但总要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尽量的帮助云涯。
　　“公子，瑞王府的小王爷差人送了些内廷药品过来，要送到药房去还是送到房里来？”梅溪的婢女双尔在门外低声问道，梅溪喜静，任何人都不得在落梅院内吵闹，违者罚奉半月，这是云涯立下的规矩，阖府皆知。
　　梅溪停下翻阅乐谱的动作，微皱眉思索片刻，仍是让双尔将药品送进房来。不出所料，皆是些治疗伤寒的药品，看来云涯将他的伤势瞒得滴水不漏，那些仅仅是有可能知道的下人，早已被云涯处理得干干净净，他大约已经猜到云涯必然是用了什么代价换回了他的性命，虽然清醒以来的这几日他未曾和云涯细谈，但是心中始终不自在，怕云涯付出的代价是他所不耻，却没有立场反对。
　　“公子，瑞王府的送药的人说受小王妃之命，要见您一面，可要将人领进来。”双尔收拾好储物柜，回身向梅溪请示。
　　“小王妃？”梅溪讶异抬头，再次确认：“瑞王府的小王妃？”
　　双尔点头称是。
　　梅溪思忖自己与小王妃并无交情，甚至可以说，若有可能，自己毕生也不愿与之结交，他向来不愿与这些宫门中人相交，更不要说，这个小王妃是害死云欢之人，若说他不恨，恐怕他自己也不会相信。但是，他不能再给云涯惹上麻烦，若他贸贸然拒绝了，恐怕便得罪了这个小王妃，梅溪无奈的笑笑，这便是身为商家之人的无奈吧。
　　“还是请进来吧，在擅音阁里招待了，我这就来••••••”梅溪起身对双尔无奈笑道，顺手理了衣物，竹青色长衫不染微尘，只是因为近日缠绵病榻，清减了许多，以致长衫略显空旷，却更现清风道骨，如谪仙在世，却无奈被困于红尘。
　　双尔一时迷惑了心神。她被派来服侍梅溪未久，以前只是在前院伺候着，一直没有机会如此亲近府中传说的翩若惊鸿的梅公子，如今见到了，才知道那些下人们口口相传的关于梅公子的一切，皆不能传神。
　　双尔尚未答话，却已另有人回应了梅溪：“不用麻烦了，梅公子，奴婢只有些许话要说与公子听，说完便走。”来人径自走到梅溪面前，虽梅溪俯身行了礼，却依旧不卑不亢地看着梅溪，丝毫没有身为侍人该有的谦恭。
　　梅溪楞着看向眼前人，这个人梅溪此生绝不会忘，他这一身的伤，俱是拜她所赐，他心中对他绝无惧意，但身体却忘不了曾经遭受的一切，轻微的战栗不知是因为惧怕，还是愤怒。许久，梅溪压下心中的悸动，对青衣笑道：“小姐请随我来，双尔，看茶。”
　　青衣挑眉暗笑，随梅溪走到外厅，相对坐下。“怎么，公子难道是不记得我了？如此大方的请我坐下，不怕我再对你做些什么？”
　　梅溪爽朗笑道：“怕？的确，我的确怕！怕会控制不住做出违背意愿的承诺，毁我一世清明。人活一世纵然不易，却断然不能为了一息尚存便毁了他人庙宇。这般不若牲畜地活着，还不如一死来得清静。”颇有些睥睨天下的气魄。
　　“呵！梅公子好骨气，却不知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因你而死的道理是否懂得？”青衣轻蔑地笑道，对梅溪的铮铮誓言不屑一顾，似乎在暗示梅溪不过是苟活于他人羽翼之下，却不予道破：“今日我却不是奉了小王妃之命，那日将你囚禁了，你虽未问我，但合该知道，盼你入瑞王府充作细作的必然是上位者，如今，这上位者给你一份御命乐师的职位，官从五品，却只需换你一句承诺，你可答应？”语气中却没有商量的语气，仿佛认定，梅溪必然会答应。
　　梅溪哑然失笑，彷如这是天大的笑话：“真真是好笑了，既然是上位者，怎么会需要我这样无名小卒的承诺，况且，”面无喜色地看向青衣：“即便是你再给我一顿好打，我也不可能答应你，何论如今的利诱，你该知道我的答案。”
　　青衣却好似早已料到梅溪的答案，漫不经心地问道：“如若我说，你的承诺可保得云涯一命呢？”说毕，挑衅似地看着梅溪，却不知为何，带着一丝忐忑。
　　梅溪终于被青衣最后的问话吸引，抬眼正视眼前的女子，略长的眼睫遮不住梅溪此刻纠结的心境，许久，眼睫轻颤，如墨蝶振翅。梅溪轻声道：“你说吧，是何承诺，我应了便是？”
　　青衣此刻却全然不似得了一直想要的答案的表情，站起身，复杂的眼俯视着梅溪：“你当真为她如此？”
　　梅溪却不看青衣，只是颔首以表决心。
　　青衣眼眸中情绪尽散，只余浓厚悲伤控诉着心中不解。

　　云瑾送了叶绍庭到临巷的后门，此处闹中取静，虽毗邻官道却鲜有人声。叶绍庭翻身上马，执起马鞭，只待一挥之下扬尘而去。但扬起的马鞭却迟迟不能落下，叶绍庭看着静默站在马边的云瑾，似有千言万语，却不知要如何说与她听，生来木讷的性格让他无法认清这似有若无的情愫，便觉似如浮尘扰心一般。
　　“你且去吧，别误了回话的时辰。得了空记得常来府里转转，当散散心也好，瞧瞧我也罢，我不认识什么人，偌大的京城，我也就与你熟络些，可不要缠着你么！”云瑾笑道，她心思单纯，丝毫没有什么礼节上的顾虑，心中想什么便说了出来，全不在乎这是否是女儿家能说的话。
　　叶绍庭被云瑾看着，她清明的眼里映出他的身影，仿佛是某种生死相缠的契约一般，逼红了叶绍庭的脸颊：“嗯••••••得了空••••••得了空我必来••••••瞧你••••••你••••••你回吧，这里风大，嗯••••••莫要着了风，回头头疼••••••”好不容易憋出了一句完整的话，叶绍庭已是脸红地再说不出一句来，别开脸去不敢看马下笑意吟吟的女子。
　　云瑾笑意不减，她喜欢看他窘迫的样子，仿佛孩童想要吸引大人的注意一般一遍一遍的撩拨，去探测他的底线，看他脸红便好像捡到了有趣的物件，舍不得丢开。然而，终究是要分离的，他们现在还不是彼此相属，要走到相依相守，还有很长的路。云瑾抬手在马身上重重拍下，马受惊扬踢，向前跑去。叶绍庭慌忙稳住身形，待回首，那牵动心弦的人仍立在那里，他脱口而出：“等我，等我来！”这下意识的承诺，不知她是否听得到，但已在自己心里生了根，仅仅为她。
　　那马上的身影在巷口转道逝去，云瑾知道自己该当离去，只是这里似乎还留着那人的气息，舍不得，舍不得斩断这仅存的羁绊。
　　云涯站在门后，疼惜地看着立在风中的云瑾，她怎么会不知道云瑾的心思，那个单纯的女子，所以心事都写在了脸上，只是，为什么是叶绍庭？为什么叶绍庭是瑞王府的侍卫？云涯再明白不过，瑞王府已到了大厦将倾的时候，不过寥寥数年，皇权终将倾轧这功高盖主的王府。若真到了那时，叶绍庭一个小小侍卫，如何逃脱这牵连九族的命运。与其让云瑾跟着叶绍庭受那不容于世的罪孽，不若在这情分未曾绽放之时，斩断它！

　　苏毅看着南宫旭翻箱倒柜的身影，不住地摇头：“哎••••••你这是何必呢！不过是个歌舞坊家的女子，何必这般上心，刚翻出了你珍藏了数年连看也不让我看上几眼的镯子巴巴地送去，这会子又在倒腾你这些年攒下的宝贝，至于么？”
　　南宫旭却不理苏毅，站起身来抬手理了理微乱的衣摆，就着婢女递上的水盆清洗了手上的灰尘。待整理好一切，这才正视苏毅：“你这游戏花丛的翩翩蝴蝶怎么会懂，解释与你听到是浪费我的时间，我可没求着你来伴着我。还有，称呼她云小姐，别歌舞坊女子这么叫她！”
　　苏毅却不恼，晃荡到椅边坐下，翘起二郎腿，嬉笑着摇扇：“哟，堂堂小王爷居然为了歌••••••为了云小姐要跟我这个发小翻脸，呵呵，真是奇闻啊！”
　　南宫旭知道苏毅的脾性，不欲与他继续讨论云涯，直截了当地问道：“你向来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有什么事便快快说来！你来的不巧，我父王今日在家中，当心他见着你要剥你的皮。”
　　苏毅听到瑞王爷在府的消息，面色霎时惨白，从小他便惧怕这位看上去分外严厉的王爷，加之自己脾性放荡，着实被这王爷罚过不少。“呃••••••咳咳••••••我明明打听好了瑞王爷今日要进攻面圣的，怎么••••••罢罢，我就直接跟你说了吧，我乳娘的儿子几日前上京来谋生，一直没找着什么好营生，幸而他懂些拳脚功夫，于是就求到了我这里，想谋个亲随侍卫什么的，你也知道的，我家府里能用得上什么侍卫。你看看你府里哪里缺人了，给他个活干，略给些俸禄便罢。”
　　“就这点子小事也老你亲自来一趟，差给人来不就行了，还不用担心会遇上我父王。”南宫旭低头抿了口茶水，笑道。
　　“哎••••••怎么说呢，不都说乳娘是半个亲娘么？她又与我母亲感情好，我母亲非逼着我亲自来一趟，怎么说，你是应了？”
　　南宫旭点头。
　　苏毅见南宫旭应了，片刻也不待多留，立时站起身道了声“告辞”便要离开。走至门边，南宫旭却叫住了他：“那人叫什么名字？我今日吩咐下去做了腰牌，你明日便可以领了人来。”
　　苏毅一拍脑门，道：“光顾着要逃命，把这给忘了，他叫司燕青，这是他的名姓生辰。”说着回身递了张素签给南宫旭，南宫旭接过略看了眼便放下。苏毅却不敢多呆，急急地向外走去，南宫旭笑开来，对着苏毅的背影道：“我框你呢，我父王今日确实进宫去了，不在府里，你可慢些走！”
　　苏毅身影略僵了僵，仍是毫不歇步，只回道：“我迟早要框回来！”

作者有话说

　　终于过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