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蛇语者的蕾丝蜜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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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圣诞节，霍格莫德比以往什么时候都热闹。
帕蒂芙夫人茶馆外的蕾丝小桌上，江波涛右手掩口，轻轻打了个哈欠。马车上轻盈的铃声响彻大街小巷，家养小精灵们抱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蹦一跳地跟在各自主人的身后，经过江波涛的时候都好奇地望一望他。
金色的胖天使躲在江波涛身后，向路过的行人们抛撒五颜六色的糖果——据说今年帕蒂芙夫人对糖果进行了改良，糖纸上加入了一点点魔法元素，可以识别爱情的浓度（不管实际效果如何，反正她本人是这样说的）。
“情人节快乐！哦不，对不起，是圣诞节！”一位胖天使惊讶地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我怎么会说成情人节呢，真令人难以置信。”
“圣诞节和情人节也没两样了。”江波涛端起已经凉掉的红茶，拿魔杖点了点，沸腾的水泡立即翻滚起来。“反正听起来都一样，街上都是那么热闹。”他笑着说道。
“江，你的眼睛还没有好吗？”另一位胖天使绕到他面前，贴着他的脸左右看了看，问道，“会不会痛？”
“不会痛的，”江波涛放下茶杯伸出手，让胖天使趴在他手心，用拇指摸摸她金色的头发，“不过也好不了啦。现在只能看到动的东西，或者光线突出的部分。比如我现在可以看到你飞过来，因为你是明亮的，翅膀也在动。”
“就像蛇一样？”胖天使问道。
江波涛一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事。
然后他点点头，说：“嗯。就像蛇一样。”
其实这些年，江波涛的视力状况一直在恶化。
一开始只是远处的东西看不太清，他没在意，后来慢慢地，近处的东西他也看不清了。视野里经常是朦朦胧胧的，就像刚睡醒的时候一样。
刚发现这一点的时候，江波涛有些惊慌，还偷偷去霍格沃茨的图书馆查了资料。遗憾的是，由于蛇语在当今魔法界是绝对的机密，他没能在任何语言学论文中找到关于蛇语的内容，只在一本旧版的《魔法生物学讲义》中看到了一点关于自己家族的记载。
“在中世纪，江家的一位祖先帮助蛇怪从魔火中逃出生天。后来，蛇怪为了报答他，和他交换了彼此的血液，签订盟约……
“……江家开始豢养蛇怪。在这个家族里，每隔一代便会出现一个蛇语者。蛇语者从出生的那一瞬间开始就听得懂蛇语，并从三岁开始每天和族中的蛇怪进行交流，从年长的蛇怪那里学习蛇语。
“蛇怪相当崇尚血统。或许仅仅是因为江家最初那位与蛇怪签订盟约的先祖是纯血巫师，然而这一点也对蛇语者的命运产生了严重的影响……”
江波涛心情沉重地看完后面几句，静静地合上书，坐在高脚凳上发愣。
他不知道自己还能坚持多久，但照这个发展速度，他想自己过不了多久就要变成半盲人了。
他盯着书皮胡思乱想的时候，周泽楷正坐在他旁边，捏着一根绝音鸟羽毛的蘸水笔写论文草稿。写了两行之后，他有些奇怪地扭过头，觉得江波涛的样子有点不对劲。
“江？”他放下笔，担心地碰碰江波涛的手指。
江波涛猝然回神，扭头去看他，然而眼前却模糊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出现周泽楷的脸。
“嗯？”他勉强笑了一下，问道，“怎么了？”
周泽楷看着他没说话。他想了想，跳下高脚凳，走到江波涛面前，低头扫了一眼江波涛手边那本书的书名，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耳朵。
“有糟糕的事么？”
他身高腿长，江波涛哪怕坐在高脚凳上，也要微微仰着脸去看他。这时候，他发现周泽楷一动，自己似乎能看得更清楚一些：他的同伴刘海有些长了，向下软软地垂着；有两绺大概是因为睡觉的时候不太注意，有些不听话地翘起一个弧度；眼睛很亮，鼻子和嘴唇的线条优美又流畅，就像霍格沃茨西侧的那段海岸线，让他心生恋慕。
“是有一些，不过没关系，”江波涛握住他的手，偏头在他手心处轻轻一吻，“小周跑过来和我说说话，我就会好起来了。”
周泽楷有点害羞，他躲着江波涛的视线，小声应允道：“……我在说了。”
“嗯。”江波涛朝他一笑。
周泽楷想了想，又说：“那你快点好起来。”
他本是无心之言，然而这话却正好戳到江波涛最难受的地方。他捏着周泽楷的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突然之间就红了眼眶。
——可是我好不起来了。
“！”周泽楷立刻觉察到了。他手忙脚乱地捧着江波涛的脸，摇摇头：“别哭……”
江波涛看着他，点点头，眼泪却还是掉下来了。
“别哭，”周泽楷又重复了一遍，然后亲了亲他的眼睛，“不怕。”
这个时候，他们交往尚不足一年时间。
周家是神圣二十八族的后裔，当今世上为数不多的纯血巫师家族之一。周家的家主向来十分钟意江家的蛇语者身份，也由此两家世代交好，江家的蛇语者始终陪伴在周家主人的身边。
这一代里，周家的家主只有一个小儿子，而江家的蛇语者也在这一代诞生。江波涛很小的时候就来到了周家这位地位煊赫的小少爷身边，两人生活在一处，一同长大……
年少时的感情真挚，又炽烈，像一壶酒。陪伴的时间愈长，就愈加醇厚芳香。
江波涛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爱上周泽楷的。
或许是因为第一次见面时，这位小少爷脸上露出的和他身份地位不相符的害羞表情；或许是他注意到对方有着轻微的挑食习惯，因为某些小缺点而觉得这个人很可爱；又或许是因为他们一同进入霍格沃茨之后，在黑魔法防御课上周泽楷当着他的面召唤呼神守卫时的认真表情。
再或许，是因为那一天周泽楷拉起他的手时，他们身边吹过的那阵风。
——金色的风。
江波涛不想告诉周泽楷他快看不见了。
因为他是个混血种。
“蛇怪并非刻意针对混血种，但只有纯血巫师才能够真正驾驭蛇怪，在更早的时候，混血种巫师甚至都没有学习蛇语的资格。江家是不同的，但血统的规则并不会因此而改变。
“混血种压制不住蛇语本身的力量，于是便会慢慢被同化，带有一些蛇的特征……”
有些学习蛇语的混血种的舌头形状会有所改变，有些体温开始恒定，冬天变得嗜睡，而到了江波涛这里，他渐渐发现自己可以感觉到身边任何细小气流的流动，并对动态的东西非常敏感——视力的退化，和感知力的大幅提高。
彻底变成半盲是在五年级结束后的那个暑假。
那时候周泽楷要和家人一起去意大利探望外公，本来说好要江波涛一起去，但江波涛的眼睛一日不如一日，去了只会给周家人添麻烦，便找理由推辞掉了。
于是周泽楷每天都会给他写一封简短的信，让一枪穿云带给他。开始，江波涛每天都会坐在花园里听家里的女佣给他念信，听完了接过来，拿在手里摸来摸去。
但突然有一天，他发现自己能摸出墨水的痕迹了，于是非常开心地把周泽楷给他写过的信全部找了出来，一封一封地摸过去。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他的眼前只剩下了朦胧的光感。
他再也看不清周泽楷了。
……
半个月之后的一天，周泽楷突然从意大利回到了伦敦。
江波涛当时正在楼上，他坐在床边听着歌，耳朵一动，听到了一个熟悉的脚步声踩上楼梯。他实在没想到周泽楷会突然回来，连忙慌张地扯掉耳机，又摸到一本书准备摊开放在手边——结果刚摸到书皮，周泽楷就推门进来了。
“……”江波涛的身体僵了一下。他不敢抬头去看周泽楷，因为失去焦距的眼睛太过明显，一看便知是怎么回事。
他讪讪地收回手，重新坐回到床边，安静地等着周泽楷一步步朝他走来。
“我回来了。”周泽楷走到床边，蹲在他面前，抬起头看他。
江波涛朝他笑一笑：“嗯，我听到了。怎么半个月就回来了，玩得不开心吗？”
周泽楷没说话。
他鲜有不回江波涛话的时候，对于他们两个来说，“沉默”是一个再明显不过讯号——他全部都知道了。
江波涛知道自己今天这关是决计过不去了。然而周泽楷不说话，也不动，他根本无从得知对方在哪里，又在做什么。他紧张地往前伸手，想去拉周泽楷的手，却没想到摸到了对方柔软的头发。
周泽楷始终看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他哽咽了一下，对江波涛说：
“我要死了。”
江波涛的手指抖了一下。
“我要死了。”周泽楷重复道。
“小周……”
周泽楷拨开他的手，站起来，背过身往门口走了两步，不敢再看江波涛的眼睛。
然后他抬起手，痛苦地捂住了脸。
从小到大，大家族的威严便教导他习惯于保持镇定、克制情绪。但周泽楷知道自己其实并不擅长这些，为了达到家族的要求，他往往会刻意地忽视一些不必要的情绪。
但现在——
生气。懊悔。难过。心痛。焦虑。哪一样他都忽视不了。
江波涛就是在要他的命。
见到人之前，他急得口干舌燥，也气恼江波涛为什么不在最开始的时候就告诉他这件事。然而当他气冲冲地跑上楼，推开门，想要对着人发脾气、兴师问罪的时候，他发现那双浅灰色的眼睛正在笨拙地躲闪着他的目光。
“……”
“对不起……我向你隐瞒了这件事，但我的想法很简单，”江波涛有些急切地向他解释道，“我也查过资料，请你相信，我比任何人更不想变成现在这样——但那都是徒劳的。这件事没有办法解决，从我成为混血种的那一天就已经决定了。”
“还有，我其实……我不太想就这样面对你，我觉得，或许我自己需要一点时间来接受这件事……至少、至少等我稍微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之后，再去找你……”江波涛的声音越来越低，“我知道，我有点自私，但是……就像是，我不想让我喜欢的人看到我这么狼狈的样子。那很丢脸，我不愿意……”
“可是等到你真的不在我身边了，我又有点后悔。”
他突然哭了起来。
“小周，你还在吗？你别不说话好不好……我看不到你了。”
“我好害怕。”
周泽楷听到自己喉间传来一阵压抑的哭泣声。他抹了一把眼泪，转过身大步回到床边，紧紧地把江波涛抱到了怀里，然后含着泪去亲吻对方的眼睛、鼻子和嘴唇，又看着江波涛在他怀里泣不成声。
“我后悔没有再多看你一眼，”江波涛流着眼泪去摸他的脸，“你永远不会知道我有多么想念你。”
“看不到我了吗？”周泽楷握着他的手贴到自己脸上，哽咽着说，“就在这里。不会走的。”
江波涛抹了把眼泪：“动起来的时候，能看到一些，但很模糊了。”
“就像蛇一样？”
“嗯，”江波涛点点头，眼睛红红的，“就像蛇一样。”
周泽楷含着眼泪，温柔地吻他。
“才不是，”他轻声说，“蛇可不会哭。”
晚上六点钟，在帕蒂芙夫人茶馆外，江波涛终于等到了周泽楷。
“我来了。”周泽楷坐到他身边，把一束白兰花递到他面前。
“哇，是送给我的吗？好香。”江波涛捧着白兰花快乐地说道，“圣诞快乐！”
“圣诞快乐。”周泽楷倾身吻了吻他的脸。
这时候，只听门口的金色胖天使们也笑着喊道：“圣诞快乐，先生们！”五颜六色的糖果从她们手里不断抛出。带着蕾丝花边的糖纸就像生了翅膀，翩翩飞到路过的行人们身上，有的挂在帽檐上，有的挂在大衣口袋上。
茶馆内，帕蒂芙夫人透过玻璃橱窗满意地看着这一切，朝身边的客人们说道：“哦先生们，看看我的新作——蕾丝蜜糖，这东西能检验爱情的浓度呢。或许这样引发的攀比有些不妙，但的的确确，被更多糖果粘上的人会更容易被爱情迷得团团转呢。”
突然，她惊呼一声：“哦，梅林，快瞧瞧这两个漂亮的年轻人——”
大家跟着她的叫声扭头去看，只见茶馆外的圆桌边，周泽楷摘下帽子，挡住了道路一侧人的视线，凑近吻住了江波涛的唇。
金色的胖天使们手中的糖果争先恐后地飞出，环绕着他们盘旋，就像一群琉璃色的蝴蝶，最终幸福地停留到了他们的衣服上。
江波涛听到身边人的议论声，有些不好意思地红了脸。他低下头，害羞地结束了这个吻，想去拉周泽楷的手。却发现对方手里也粘了一块蕾丝蜜糖。
周泽楷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他茫然地看着两人身上乱七八糟的糖果，又看了看江波涛。
“这么喜欢我呀？”江波涛摸着糖果笑了起来。
周泽楷看看他指尖的蕾丝蜜糖，发现蕾丝边上还写着一个金色的“LOVE”。
他点点头，很认真地说：“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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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欢。”
作者有话说第26章 蛇语者的蕾丝蜜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