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鹧鸪天》七号黑猫

4、第三章

　　宿醉醒来，一看已经日上三竿，再一看却是身不知在何处。
　　瞧瞧这床头用来照亮的夜明珠，再瞧瞧身上盖的这絮子，面上竟是正宗苏绣，再环顾四周，房内摆设倒是不显山不显水的，可我名下毕竟也有些古玩店，咋吧两下嘴感慨了一下这纹路这货色。

　　这是富贵之家，但不是我家。

　　我坐起来揉了揉还隐隐作痛的头，这才想起昨日一醉方休的壮举。于是忍不住就手握拳去敲自己的脑袋，爹娘一直因为那不知名的老和尚的话对我靠近皇家颇为避讳，又怎会让我去如此祭典。果然是糊涂了，所谓的失意则乱。

　　经此宿醉，我竟想通透了，当下神清气爽，一掀被子就下了床，拿起叠放在床边的衣服，穿戴整齐就欲出门。只记得昨日进了那家酒楼，之后便全无记忆，料想是哪位好心人见我醉了收留我一晚，道个谢是应该的。

　　刚走到门口，门外就有了动静。我一开门，迎面竟是熟悉的眉眼。

　　我愣了一下之后忙半抱双手道：“多谢王爷收留。”
　　他手还推在门上，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开门而出，也是受了一惊，闻言收回手背在了身后，用他一贯温润的语气道：“歇得可好？”
　　我捏了捏肩膀道：“许是酒喝多了，只觉浑身还是有些酸痛乏力，让王爷见笑了。”

　　他扬起手准备说些什么，忽听廊外一声“王爷！”
　　我偏头一看，只见一中年模样的人立在廊下，着了文人青衫，头上系了玉带，放人堆里也不是什么扎眼的人，只是那一双眼忒的锐利了，他向我这边扫了一眼我只觉背脊一凉。只一眼，他又低下头去道：“王爷，画已经完成了，还请王爷移步指点一二。”

　　我一听便知晓了，璃王府中多有一些文人骚客寄居，想来此人也是其中之一。
　　既然人家都这么说了，我也不好在这耽误璃王的时间，于是道：“那在下就先告辞了，再谢王爷收留之恩，日后定当款宴相待，王爷务必赏光。”
　　“嗯。”他看了看廊下的中年人，又再看看我，终于点点头。

　　我徒步走回秋府，门口福叔边执了扫帚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府门前扫着，边抬头张望着。见了我，他立马扔下扫帚迎上来，上下打量了我一遍后才舒了口气道：“好少爷，怎能一夜未归呢，外面居心不良的人那么多。”

　　我笑道：“福叔，我又不是女子。”
　　他还想说什么，最终只是摇了摇头，叹口气重新拿起扫帚。

　　回到院中刚准备梳洗，却见母亲风风火火地赶来，眉梢中的喜气掩都掩不住。她一进门就把我拉到桌子旁，笑道：“喜事啊！”
　　我一手还拽了木梳举在半空，硬生生被拉着坐下了，只得陪笑道：“什么喜事？”她伸出一个手指头在我眼前晃晃，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线了，说道：“你爹替你说成了一门亲事。”

　　我“啊”出声，这京城还有敢把女儿嫁给我的人？但我再看一眼娘，那神情的确不像装出来的，于是问道：“是哪家的小姐？”
　　母亲拍拍我的手道：“是王尚书的千金。”
　　王尚书家的千金王怀湘？王瑾晟他的胞妹？被誉为世家小姐典范的王怀湘？一直因为眼光过高而快至十六都未订婚的尚书千金？我觉得天上掉了个喜蛋，砸得我头晕乎乎的。

　　“那……王小姐……王尚书他……”我一兴奋就语无伦次了。母亲笑着拉过我道：“王尚书哪里是那等迂腐之人，克岳父之说纯属谣传，况且王秋两家交好多年，儿女亲家对两家来说也是好事。”

　　我一听这话便知此事已是八九不离十，想我秋缙也有娇妻在室这一日，就喜从心来。母亲见我这样子也笑，她站起来，放下数张银票道：“我昨日一知晓就开始着手准备聘礼了，如今啊，还得你亲自去铺子里订几套首饰，也别全拿你自家铺子里的，多买几家铺子。”
　　我乐呵呵地道：“那是自然。”

　　送走母亲，我又去取了几张银票，虽说母亲给的已足够多，但既是要嫁于我，总要让她风风光光的，不至于心里觉得受了委屈。

　　然后我又寻思了一番，女儿家喜欢的首饰式样总要女儿家才知道，我琢磨着把涣箐给带上做个参谋，但依那丫头的性子估计是不肯的，说不准还一句“别人的喜好我怎知晓”把我堵回来。
　　我这样想着，不觉已经走到府门口了。既然如此，我便打算直接一人去算了，可刚出门，就看到门口涣箐的贴身丫鬟掀了轿帘，涣箐恭身从里面走出来。

　　见了我，唤了声“三叔”，我应了，思来想去两三趟，终是开口相邀同去。涣箐今日格外乖巧，立马答应，又折回了轿子，倒是我在门口一愣一愣的。

　　先去自家的金铺逛了一圈，包了些时下在世家小姐中颇为流行的数种款式直接让家仆送回府中，接着又去京城另一家名头极响的金铺，品种是多，但也跟我自家的铺子款式差不多。

　　我实在是选不出，只能看着涣箐一个一个地仔细琢磨，她一低头，我便看到她今天头上别了一支极别致的金钗，不同于其他的钗上总刻些牡丹凤凰的，这只钗上层层叠叠的只有叶子，却是栩栩如生尽能工巧匠所能。

　　许是我盯着她头顶的目光太久，她终是察觉，抬起头来，手上捏了一只素金钗，说道：“我琢磨着王家小姐这等雅人应是喜欢的，只是这等素净做聘礼实在是拿不出手。”

　　我“哦”了一声，将目光收回，又恋恋不舍地朝她的发钗瞥了一眼。这等又精巧又衬气质的金钗的确可贵，想让她舍出来给金匠做个样品估计也是不行的，胆凡是个女子，都不太愿将自己的好首饰分享给与自己齐名的漂亮女子。

　　而出乎我意料的是，她察觉到我的目光之后竟然抿嘴一笑，伸手拿下金钗道：“这钗子我挺喜欢，就是不知道入不入得了尚书千金的眼，聘礼要新，三叔若不嫌弃就让金匠照着打个出来吧。”
　　我几乎是诚惶诚恐地接下了，又再三道了谢。

　　涣箐看着我，往椅上一靠，颇为惆怅地说道：“三叔娶亲后不久估计就要张罗着替我订婚了，到如今仍没个准信，涣箐这颗心真不知往何处放。”

　　她这么一说我却不知如何作答，想了会斟酌着道：“你这等容貌家世与才品，必然会有个好归宿。”
　　她继续道：“太子也到婚配年龄了，不知哪家小姐今世有此福分。”说完就目不转睛地盯着我。”

　　她这番话说得太过直白，我只得干巴巴地说道：“我平时也就做做小生意，接触的都是些市井上的人，如何知道皇家的事呢。”
　　涣箐转转眼珠：“以前一直听娘说三叔和太子很是亲厚。太子竟也没提起过么。”

　　这话说得我差点把金钗插入手心，忙撇清道：“太子是在府上住过一段日子，不过那时为了避嫌，你被送到老家避暑，我那时还小，都是半大的孩子，玩在一起显得亲厚些，现在都这般年纪了自然不能像幼时那般玩闹。”
　　她垂下长睫不再言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