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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救风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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容容肺管子气裂了,也期期艾艾地讲不出话,“贺兰泯川,你……我……”
怎么会有贺兰泯川这种人,没脸没皮的简直让她大开眼界。
莫说容容是副美人像成精,就是榕七城最恬不知耻的人跟贺兰泯川比起来,恐怕也得甘拜下风。
贺兰泯川躬身蹲下来,明亮眼眸望着她,眼神深邃,声音却挤出一丝软和,“好融融,不要生气。多笑笑,你笑起来才好看。”
容容忍无可忍,登时站起来,抬脚踹了他一记,“贺兰泯川,你要疯能不能不要在我面前疯?”
贺兰泯川毫无防备,整个人仿佛柔若无骨直往后仰,倒在了地上。
容容声调激昂,“司空绫罗那么喜欢你,你瞧不出来吗?你就是失心疯了,她也依然会对你不离不弃。她那么喜欢你,你去她面前疯,说句爱她。她巴不得时时刻刻见着你。”
她气得额上暴出青筋,眉毛因愤怒而下压,使得眉眼中都露出鲜少流露的暴戾。
贺兰泯川坐了起来,却不站起,仰头看容容,失魂落魄地笑,“她喜欢我,是啊,她喜欢我。”
他茫然地低下眼,似在忏悔,“我贺兰泯川从始至终对不起的人,只有她。”
何止司空绫罗,他哪里对得起他原配之妻,哪里又对得起裴邵溶,但贺兰泯川其人足够得恬不知耻,竟能问心无愧地说出,只对不起司空绫罗。
“疯子!”容容牙齿直打颤,眼珠子竟愤恨地凸了出来,她觉得自己快被贺兰泯川的疯病传染,“贺兰泯川,求求你,去治治你的疯病吧。”
他们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变了,一个疯子试图将另一个正常人传染得神智不清。
疯子,疯子,贺兰泯川就是疯子。
他的眼神蓦然哀伤,像受了莫大委屈,并不是那种可怜的语气,却让人觉得他可怜巴巴的,“融融,你真觉得我疯了吗,你居然嫌弃我。”
容容踢倒他的时候,他都没露出这样的表情。容容说他疯了的时候,他却悲伤不自胜。
容容看不明白,只好将此解释为,贺兰泯川真疯了。
她冷笑一声,眼中流露出伤人的轻蔑,“我不能嫌弃你吗?贺兰泯川你一个跛子,怯懦无能,全无男子气概,我不该嫌弃你吗?”
贺兰泯川的面色像褪色了,熬得惨白,“是啊,你该嫌弃我。”
“你不是融融,融融不会嫌弃我。”他摇摇头,喃喃自语,“你不是融融……”
他这疯相,实在出神入化,俨然是个疯得不轻的。
贺兰泯川越疯,容容越气,“贺兰泯川,看见一个和溶溶一模一样的我,你是不是就觉得溶溶还在世上?”
她不是为裴邵溶或者说赵盼儿生气,而是气贺兰泯川麻木不仁,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
她画容容竟然喜欢这样一个废物!
“溶溶已经被司空绫罗毒杀了,你清醒点吧。你只会畏缩和逃避,用假象迷惑自己,有用吗?溶溶已经死了。”
贺兰泯川捂着耳朵摇头晃脑,眼睛瞪得直直,视线茫然,“不要再说了,我知道她已经死了,她再也不会回来了。”
“看见和融融一个一模一样的我,你是不是很高兴。可我半点都不高兴!”
容容尖声叫道:“我要是你,我就去找司空绫罗报仇!而不是在这里自欺欺人。”
她虽未听说过有冤报冤,有仇报仇这句话,但是道理却很明白。
贺兰泯川愣了半晌神,从地上爬起来,像棵笔直的树把自己定在地上。
他的眼里滚出两行清泪,蜿蜒过上翘的唇角,又是哭,又是笑,“我不能替她报仇,我不敢。杀了她,贺兰氏满门都会遭殃的。”
司空绫罗毒杀裴邵溶。他对着画像声声念叨的溶溶,枉死在司空绫罗的妒恨之下。
贺兰泯川却甚是头脑清醒,甚会审时度势。
容容眼中又把贺兰泯川看轻一截,他不能也不敢去找司空绫罗寻仇,只会演着一往情深的戏码,感动自己。
自欺欺人着,让自己也相信自己得了疯病。
容容推了贺兰泯川一把,“混帐!懦夫!”
十
她从贺兰泯川的卧房中跑了出去。
偌大贺兰府,她犹喜欢去后园。
她记得她第一次从画上跳下来时,跌跌撞撞地到了后园。那是个繁花似锦的夏天,贺兰府后园花木缤纷,一只白腹黑尾的燕子高兴地唱着一支燕儿歌。
她第一次见到梁阿兴就是在这里,他用探究的目光打量她,“你是谁?”
“我是燕子精,我姓梁,叫阿兴。”意识到他自己有些唐突,梁阿兴挠挠头,介绍道。
容容便学着他说话,把自己才取的名字告诉了他,“我是画像成的精,我姓画,叫容容。”
他弯眉一笑,笑容带着春尽时残存的温意,“容容小姐。”
容容那时不明白为何梁阿兴要那么叫她,此刻却通过贺兰泯川的言行和盘根错节着联系在一起的各类事件中明白。
梁阿兴叫的是裴邵溶,他叫她,“溶溶小姐。”
怪不得梁阿兴那么讨厌贺兰泯川,怪不得她问梁阿兴是不是喜欢裴三小姐时,他矢口否认。原来,他喜欢裴邵溶。
大概豆蔻年华的裴邵溶对贺兰泯川表现出了喜欢,所以梁阿兴在不知道他纳她做妾的情况下,便对贺兰泯川厌恶得要命。
在得知贺兰泯川纳邵溶为妾时,他更恨不得亲手要了他的命。
至于为什么,她从梁阿兴的眼中看不出来像贺兰泯川那般痴狂的爱意。大约是因为,阿兴深知邵溶心不在自己身上,她也只是照裴邵溶模样画出的画像罢了。
容容跑到贺兰府后园,视线一瞄便瞄到它在原来老地方,“阿兴哥哥”
梁阿兴懒怠地仰头,抬起翅膀搓搓眼睛。容容跑到它眠宿的假山下时,它已从一只燕子变成一个穿黑色衣裳的青年男子。
容容猛地扎进他怀中,嗓音中明显带有哭腔,“你说的没错,贺兰泯川这种人就该死。”
梁阿兴不能更赞同,“他就是个小人!”
“你有没有不会让人立刻暴毙的慢毒,”容容愤愤道,抬起头来前抹了抹眼泪。
阿兴看着她哭泣着的脸庞,不由触动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容容小姐不要哭了,我实在不愿意看你哭。”
容容怨毒的心情都倾诉于言语中,“我要把它一点点掺入贺兰泯川的酒中,让他毫无察觉地死去。”
她哭得呜呜咽咽,不时拿手擦擦眼泪。
她单知道嫉妒使人面目全非,却不知她说这话时,眼里也闪烁着恶毒的光芒。
杀贺兰泯川的理由很简单,她无法忍受贺兰泯川的疯癫样子。她的修为尚浅薄,卷轴是她的栖身之所,亦与她血肉相连。
她怕万一哪天贺兰泯川决定去死,连带着把卷轴也烧了。
她是向梁阿兴那么解释的,却省去最重要的一条。她喜欢贺兰泯川,她无法接受自己喜欢一个这样不人不鬼的废物,也无法接受贺兰泯川将她当作替身,他深爱的那女子的替代品。
十一
容容在后园坐到天黑,画像成的精,虽然不用吃饭,却需要休息。
容容感觉累了,魂不守舍地折回贺兰泯川的卧房。她要回到画上睡觉。
贺兰泯川倒在地上睡去,怀中紧搂着画上一片空白的卷轴。容容见状,心情十分复杂,迈着沉重脚步跳回画上。
她昏沉沉地睡过去,固然她恨贺兰泯川,但被贺兰泯川搂在怀中的感觉却叫她心中温澜潮生。
容容睡觉,但不做梦。
不知过了多久,如要捣碎鼓膜的声音吵醒了她,“贺兰泯川,为什么不把它藏好,为什么要让我瞧见这张画像?”
司空绫罗挂念贺兰泯川,放下身段来看望。推门入屋发现贺兰泯川倒在地上睡觉,一阵心疼。
被贺兰泯川抱在怀中的卷轴过于醒目,攫住她的视线。她将卷轴轻轻抽出,待看清所画为谁,顿时崩溃。
她歇斯底里地嚎叫,吵醒贺兰泯川。画容容睡得死,贺兰泯川醒了半刻,她才醒。
“你是故意的,对吗?你是故意让我看见这张画像的时候是不是?你想告诉我,你一直都没忘记那个贱人,是我一厢情愿,是我自作多情把心掏给你。”
绫罗捶着自己的胸膛,“你不要就把它还给我,为什么要糟践它。我就那么一颗心啊,贺兰泯川……”
这样子的司空绫罗很少见。她的出身尊贵,又得父母宠爱,自小被宠惯了的,待谁都有几分盛气凌人。
她一反往常的样子,将贺兰泯川心里犹存的那点愧疚勾动,嗫嚅道:“对不起,郡主。”
司空绫罗嚎得撕心裂肺,“贺兰泯川,你知不知道我多恨你这份长情。”
贺兰泯川盯着她,眼里却没有感情,他说:“郡主,我自知有愧于你。要杀也好,要剐也罢,只要你能开心,便都由你处置。”
司空绫罗似是恨极了,忽然傻笑,“杀你?剐你?你明明知道我下不去手,你明明知道我就是自己去死,也会保你一条性命……”
所谓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绫罗毒杀裴邵溶的时候,是否想过一报还一报?
“究竟是为什么……”她从痛哭中仰起脸,抓起摊开的卷轴,泄恨撕开。
卷轴由布帛装裱,她撕不开。绫罗呜呜地哼了一声,复又把它卷起来,作势要往火盆中送。
贺兰泯川眼疾手快,攥住绫罗的手腕,“郡主,别碰这副画。这是她留给我的唯一念想,画没了,我就随它去了。”
贺兰泯川的面色惨白,唇色亦如是。曾经俊朗的、令绫罗魂牵梦萦的颜容,都已变得像行将就木前的病相。
绫罗的手指无力地松开,“贺兰泯川……”
她吃吃地道:“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