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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约定终会有实现之日 ...

  •   画面上,桂一张脸放大到占据了整个屏幕,眼周底下是明晃晃的黑眼圈。

      “呜呜呜呜呜老师哇啦哇啦乌拉乌拉……我哇呜哇呜……老师乌拉乌拉……”

      松阳默默捂脸:……听、听不懂啊小太郎。

      有着腿毛的白色不明生物挤了半个身体进来,马克笔画上去似的大眼睛一眨不眨的,圆圆的胳膊上举着个木牌。

      (桂先生想表达,十分想念老师,没能摸到老师小时候的样子很遗憾,以及他的工作很辛苦,都没有时间玩红白机了。)

      “这样啊……”松阳抵唇轻咳了一声,“多谢伊丽莎白君的翻译喔,也麻烦伊丽莎白君一直照顾着小太郎啦。”

      (不用谢,松阳先生,这是我该做的。)

      “小太郎也要好好保重身体,不要太辛苦了喔,伊丽莎白君也是。”

      (我会注意督促桂先生休息的。)

      “欸——”桂的脸在屏幕上放大到只剩下一双黑黝黝的眼睛,挤开木牌嘚嘚叭叭开了:“所以说为什么成了伊丽莎白在和老师聊天啊,明明是激动人心的师生重逢见面,怎么会这样哇啦哇啦……”

      身体恢复之后,联系上目前身处地球的学生也是顺理成章的发展,通讯室里的技术员都被高杉清空了,他自己也贴心地退了出去,留给松阳单独和桂谈话的空间。

      松阳稍微凝神听了一会儿门外的动静,确认附近无人经过后,掩唇小声问道:“胧……没和小太郎在一起吗?”

      总算能联系上地球那边,他本来还以为能一次见到两个学生的。

      虽然到底要怎么跟心思最敏感也最让他放不下心的大弟子解释自己的行为,以及如何安抚对方这一点,让他绞尽脑汁了整整一个晚上都没摸着头绪,但想要见到分别已久的学生们的急切心情,一丝都不会减少。

      “师兄他……”逐渐后退的桂面上浮现出了为难的神色。

      松阳从他欲言又止的反应里读出了一种不妙的含义,心一下子如坠冰窟。

      分别前,胧的身体就被腐蚀到非常糟糕的地步了,转眼过去两年,那孩子该不会——

      “不不不老师别多想啦!师兄没事的!”

      桂一见松阳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岔了,急急忙忙地解释起事情的由来:“师兄现在处于神社那对巫女的看护下,正在借由狛神之力清除龙脉血的诅咒,要过段时间才能醒过来。”

      他们当时在天人联合军的舰船上,和对方的总督紫雀进行谈判事宜,结果中途遭到春雨一个师团的偷袭,本就已是强弩之末的男人硬是强撑着身体作战,身受重伤,失去意识前更是像交待遗言似的把那段往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桂。

      虽有天人的医师及时救治保住了性命,但也只能是一直泡在医疗罐里靠仪器维持着生命迹象的状态,医师对他血液里的腐蚀现象压根束手无策。

      “能承受这样剧毒一般的血液,全须全尾地活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得归功于他血液中还有活性的一部分,中和了那种可怕的毒素效果。”

      在天人医师看来,阿鲁塔纳生物的血液本身就是一种毒素,大量摄入后理应和泡在罐子里的天道众的残肢一个下场,但是男人的身体中,似乎还有另一种保护着他肉身的血液在运作。

      桂乘坐着载有医疗舱的小型飞船返回地球之后,那对带着狛神压制了龙脉暴走的巫女找上门来,提出或许能解决这一困境的办法。

      按照她们俩的说法,龙脉之力对人体的腐蚀更像是一种以龙脉生物躯体为载体进行传播的、能侵入血液的诅咒。尝试用相克的狛神之力进行压制,说不定还能剥离掉加诸于血液上的诅咒。

      “所以,师兄就暂时安置在神社了,入境管理局的终端塔爆炸后,茂茂首相也没打算重建,而是复原了黄龙门的神社归还给了那对巫女小姐。”

      松阳静静地听着,不易察觉地眨了眨眼敛去眼角的水光。

      “她们俩一开始也只是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但经过医师检查,师兄的确有所好转,大概近期就能彻底摆脱不死之血的影响,恢复成稍微还是会有那么点病弱的普通人身体啦。”

      桂说到这里,面色也变得明朗起来,“等师兄能出医疗罐了,我就立刻拨通讯过来,带他和老师见面哦!老师也不用烦恼怎么面对师兄的问题,我没有把后面的事说给他听,我知道的啦,老师肯定会回来的,因为老师说过了——”

      后面的话被落在通讯面板上的一滴眼泪打断了。

      “老师……”

      松阳自己也觉得难为情似的,飞快地别过脸去抹掉滑落面颊的泪痕。自从心无旁骛地回到学生们身边后,他好像也不知不觉变得脆弱起来了,心里总有酸酸涩涩的情绪,簌簌地往外冒。

      “我没事的啦,小太郎。”

      转过头来,又是眉眼弯弯的笑颜。

      “别担心,我只是有点高兴到失控了。”

      ——太好了,那孩子能够得救。

      与他相遇之后的诸多不幸之中,终于有了带给他幸福的地方。

      “对了……银时和晋助……他们俩也知道了胧的事情吗?”

      这句话松阳问得很忐忑,桂也稍稍怔了一下,迟疑地点头。

      “歌舞伎町的大家,也都知道了一些……虽然是应该得到老师的同意再说比较好……但是那个时候……”

      他没说完,松阳却明白了他的潜台词。

      那个时候在众人眼中,和虚长着同一张脸的自己跳进龙脉毫无疑问就是尸骨无存的自杀行为,如果这段往事就此封存,背后的真相也会被永远埋没。

      “就算小太郎不说,我自己也会告诉他们的啦,没关系的。”

      在重要的学生面前被扒干净黑历史,松阳难免也会有几分不自在,桂的一张大脸凑过来,又开始嘤嘤嘤嘤。

      “呜呜呜我以前都不知道老师过得那么惨,没有一天能睡好觉,吃不饱穿不暖——可恶!人类这种愚蠢而堕落的生物,果然该被我桂小太郎全部毁灭掉!”

      ……小太郎,你的人设是不是崩掉了……

      “也……还好啦,没那么夸张的。”

      沐浴在桂慈爱的目光里,松阳兀自沉思着:的确是经常被村民驱赶和杀掉没错,但他也不是傻呆呆地站在那里等着让人抓,偶尔也是能成功跑掉的,找个山洞安生地睡上一觉。

      这样说完,桂看他的目光更加充满怜爱了。

      “老师,不用说了,我全明白的,我桂小太郎会从此以后誓死守护好你的安眠的!!”

      松阳“???”……你到底明白了什么?

      叽里呱啦地又闲扯了半天,最后桂说起自己担任知事的政绩以及和天人联合军总督会谈的经历,从袖子里摸出一叠蜜汁散发出不详气息的照片要给他展示,伊丽莎白十分贴心地拿木牌挡住了整块屏幕。

      “咦咦咦,伊丽莎白你做什么,我还没给老师讲述我是如何攻破对方的厕——”

      一只手哐当砸在通讯键上,屏幕啪地一黑。

      松阳怔了一下,侧眸望过去,银发男人阴沉沉的侧脸撞入视野中。

      通讯室的门虚掩着半条缝。和桂聊得太投入,松阳完全没留意到对自己而言非常亲切的学生气息靠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过来的,又站了多久才下定决心走进来。

      “银时?”

      “……”

      “是来找我的吗?”

      对方垂着头一言不发。

      不吐槽也不犯傻的时候,那张脸上冷冷的没什么情绪,绯红的眼眸无温度地敛着,眼底是一种历经沧桑的漠然,是松阳稍微感到陌生的,属于战场上腥风血雨里穿梭的白夜叉的感觉。

      因为自己的一厢情愿,这孩子永远是背负最多的那一个。

      保护大家的约定也好,为了自己的愿望亲手斩下自己的首级也好,与保护同伴们与另一个自己厮杀,又无能为力地看着自己落入龙脉也好——

      心狠狠地被揪紧,松阳甚至有些不敢去看他的脸。

      ——对不起。

      一直以来自私地什么都没告诉你。

      却又自私地让你承受起那些痛苦,一次又一次不负责任地把沉重的担子扔给你。

      字斟句酌的言语在唇边,就是拿不准该用什么样的语气来开口,他想了又想,最终还是决定先道歉。

      “银时,对不——”

      “道歉免谈。”

      男人一开腔的嗓音听上去有种怪异的冷漠。

      冷不防被堵住了话头,松阳抿了抿唇艰难地试图再说些什么,还没出声就又被截住了。

      银时也不转头,就维持着微弓着背侧身站立的姿势,半张脸笼在银色发丝垂下的阴影里,语气凶巴巴的。

      “你有什么可跟阿银道歉的?啊?你有做错什么吗?什么都没做错的家伙为什么非得道歉不可??”

      在通讯室门外听到小兵惊慌的通报时,银时整个人都是懵的。

      面对一无所知的孩童他尚且可以说服自己做到什么都不去想,但他没办法就这么毫无阻碍地去面对松阳本人。

      ——忘不掉啊。

      不可能忘记的啊。

      一闭上眼就会浮现在眼前,无论是哪个背影。

      月色下头也不回地离去的。

      背对着残阳微笑着等待自己做出决定的。

      漫天光华之中,决绝而无悔地坠落下去的。

      全都是跨越不过去的坎,全都在反反复复地向他证明,自己连保护好一个人都做不到。

      ——自己偏偏连最想保护的那个人都保护不了。

      “可恶!阿银又不是要来听你道歉的!”

      “可我、我是有做错很多的……”

      松阳看上去是被他罕见的疾言厉色给打得措手不及,手攥着衣角说话都有点磕巴了似的。

      “都是、是我一直任性地不考虑银时的心情的缘故,银时才会那么痛苦,对、对不——”

      “所以都说了,不要给阿银道歉啊!”

      撑在通讯台上的手背爆了爆青筋。满腔濒临爆发的情绪几乎要张牙舞爪地扑过去,又让银时硬生生地压制了回去。

      “不要什么错误都往自己身上揽啊?说到底,这根本是世界的错吧,喂?这个乱七八糟又可恨的世界是怎么回事啊?画风突变的魔王人设又是什么意思啊?一扪心思虐待人家完了又给人安排那种变态又乱来的身世和戏份,这种不干人事的过分行为才应该好好地给阿银声泪俱下地道歉吧!”

      ——遇见他们以前,这家伙甚至连像那样放任自己趴在谁肩头,无所顾忌地痛哭一场都没法做到啊。

      明明亲手把他拉出噩梦了,自己却被非比寻常的阴影纠缠不放,由始至终都默默忍受着,向他们显露风轻云淡的美好笑颜。

      光是想到这一点,心脏就炸裂地疼。

      在自己远远无法触及、也无法经历的久远岁月,这个人一直都被残酷至极地伤害着,却还是温柔而又坚定地、朝这个不停拒绝他的世界伸出手。

      ——可是世界并没有好好善待他。

      “可恶、可恶!越想越气!阿银干嘛要费心费力地跑去拯救世界啊,这种腐朽糟糕的混蛋世界不如干脆直接炸成烟花算了!”

      说着说着莫名其妙转变成完全背离jump主角作风的发言,把松阳听得一愣一愣的,再定睛一看,在他身旁凶神恶煞地放着狠话的男人原来眼圈都红了,绯红眼眸里的凶光四溢压根是在掩饰着难以抑制的疼惜。

      手背上啪嗒落了一滴,这人又急忙背过身去抹眼睛,像是觉得就这样当着松阳的面哭出来很丢人似的。

      “可恶!不许看阿银,也别想太多!阿银这才不是眼泪,要知道男人就是一种和眼泪绝缘的生物,拳头和伤疤才是男人该奉行的道义……”

      身后涌来了柔软而温暖的气息——是松阳从背后温柔地拥住了他,又将脸侧贴上他的后背。

      温度隔着轻薄的衣料彼此交融着,驱散了盘踞在心间的寒冷,从最初之时起,慢慢地填补了内心之中被漫长而无尽的绝望吞噬的空洞。

      ——遇见银时,一定是自己的人生里最幸运的一件事。

      说不定,那苦难的一千年,也正是为了与这孩子相遇的一瞬。

      “谢谢你,银时。”

      “——谢谢也不许说!”

      “那……”松阳轻轻笑着,“按照约定,我回来啦。”

      “嗯。”银时带着鼻音低低地应了一声。

      然后缓慢地转过身来,张开手臂别扭而笨拙地回抱住了他。

      “……欢迎回来。”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94章 约定终会有实现之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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