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梦漫长》故里逢秋

4、风雪夜归人 第四章

　　【大河国京城国师府】
　　冬深春将至，眼见就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
　　汤珈梵本意不想出来，何奈九方漓澈在雅的撺掇下硬是与他软磨硬泡了半个时辰。
　　本来汤珈梵就因为九方漓澈比他小就将他当做弟弟看，再者汤珈梵只是看着冷淡，实则随和，于是同意了。
　　汤珈梵一向是一身单衣，索性他的能力属冰系，就算是凉风吹在身上也感不到冷意，反而是刺激的头脑愈发清晰。
　　思索着之前在书籍见过的剑招，正走神间被九方漓澈拍了拍肩膀。
　　“怎么了？”
　　九方漓澈比划着手中一只油彩未干的狐面：“我画的，怎么样，是不是很好看？”
　　嘴角勾起一抹微笑：“是很好看。”
　　那狐面绘的生动，微微勾起的眼尾里净是风情万种。
　　“嘿嘿，我就说我对绘画一向很有天赋嘛。”九方漓澈笑得眉眼弯弯，倒是真有几分小狐狸的感觉：“走吧，我们去放祈福灯。”
　　花灯节这一天，放下一盏河灯，慰籍亡者，升起一盏孔明灯，祈福生者。
　　传闻在这一天，逝去的故人会回到你们身边。
　　你，可曾看见他们？
　　汤珈梵点燃蜡烛，虔诚的将花灯引入水中。
　　起身，一旁的九方漓澈正看着满河河灯顺流而下，连手中的河灯也忘记放入水中，他轻轻扯了扯汤珈梵的衣袖，小声道：“真美啊……”
　　河灯与天上孔明灯相印，璀璨浪漫，让人不敢大声言语，生怕惊扰到这一切。
　　“……只可惜到了下游，就都会沉了。”汤珈梵半眯着眼，欣赏着这短暂的美丽，面上的表情略有些怅惘：“快许愿吧。”
　　九方漓澈点点头，小心点燃了河灯中的红烛，蹲下身，将花灯放入水中，面上却是带着几分漫不经心，似乎是在想什么。
　　汤珈梵眼见着那一袭墨绿色的身影站直，逆着光：“美好的事物都很短暂，但正因为如此，人们才会去追逐，才会因为每一个瞬间而感动。”
　　——就如同飞蛾扑火一般，即使下一秒是毁灭，也甘之如始。
　　平日一向玩世不恭的他，此刻却是意外的郑重。
　　汤珈梵一时间有些认不出面前的人，他沉默着，不知该说什么。刚刚组织好语言，想说些什么打破面前尴尬的气氛，上游就传来了一阵嘈杂。
　　“……去看看吧。”
　　九方漓澈也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有些不符合一贯在汤珈梵面前的样子。于是趁着这阵嘈杂主动开口，试图转移注意力。
　　汤珈梵心知他是为了掩饰刚刚的不对劲，也没有拆穿，点点头：“走吧。”
　　一路过去，人群推搡着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将事发地点周围围的几乎寸步难移。
　　饶是汤珈梵的耐心良好，此刻也不免有些焦急——离近了他才听见人群中央传来女人带着哭腔的呼救。
　　“暗影卫办事，都让开！”情急之下，汤珈梵摸到了腰间的暗影卫腰牌，顺手就掏出了腰牌，扯开嗓子大声呵斥道。
　　这招果然有用，人群很快就让开了一条窄窄的路。汤珈梵领头，九方漓澈顺势就跟着一起挤进了人群中间。
　　人群中间是一个平民打扮的妇女，还有一个女孩在水中挣扎。
　　人们观望着，却无人上前施以援手。
　　汤珈梵看清楚状况，不待妇人开口便径直跳下水准备救人。
　　入水冰冷，打翻的花灯中的烛油溅在手上，烫的汤珈梵青筋一跳，但随即他就深吸一口气潜下水，避开水面上密密麻麻的花灯。
　　在女孩身边破水而出，一手抱着孩子，一手艰难的划着水到了岸边。
　　岸上候着的九方漓澈拉住女孩的一只手，在汤珈梵的帮助下把她拉了上来。
　　松了口气，汤珈梵才感到自己有点脱力，这时一只有力的手及时揪住的他的前襟，将他拖上了岸。
　　抬头。
　　是颜安初。
　　“不过几日未见，谨之兄怎将自己弄得如此狼狈？”眼前的青年，眉眼带笑。修长的眼中虽然带了几丝调笑，但仍然掩饰不住关切的神色。
　　“谨之？不打算介绍一下吗？”九方漓澈似笑非笑地看着颜安初，两人之间的气氛却隐隐的有些剑拔弩张。
　　汤珈梵敏锐的察觉到了气氛不太对劲——九方漓澈自颜安初出现的那一刻，便露出了些杀意。
　　汤珈梵的琉璃镜糊了水，看不清九方漓澈的表情到底怎么样，但依着他们二人相识多年的了解，九方漓澈此刻的表情一定不甚友好。
　　“……这位是颜安初，现任玄阳卫统领。”汤珈梵在说出这句话的一瞬间，就听见了九方漓澈嗤之以鼻的冷哼。
　　声音不大，但在场的肯定都能听见。
　　他还想再介绍九方漓澈，却听见颜安初道：“这位，莫不是京城双杰之一的九方漓澈？”
　　“九方漓澈正是在下，不过双杰不敢当，一介草民罢了。”九方漓澈作揖，拱手道：“颜公子谬赞了。”
　　颜安初给他这不按套路的答法呛了一呛，正待开口，却见九方漓澈解下自己的披风披在了汤珈梵的身上：“看来今天过节是过不好了……去听戏吗？”
　　“我想回去换衣服。”汤珈梵叹了口气：“你知晓的，我又不是义父。”
　　雅和九方漓澈的共通之处——喝茶，听戏。
　　九方漓澈早知他的脾性，也不强求——毕竟他只是礼貌的问一问。
　　转头看向一旁的颜安初：“颜公子一起去吗？”
　　“不了，我还有巡街的任务。”
　　汤珈梵这时才注意到颜安初身上穿的是玄阳卫的统一制服。
　　“……那便不打搅颜公子了。”
　　不待人回答，九方漓澈便拉着汤珈梵离开了。

　　看着人回了府邸，一路行至偏僻的小巷。
　　“出来吧。”
　　【大河国京城城郊】
　　远看小院灯火通明，院后是一眼温泉。
　　九方漓澈屏退左右，褪去外衣走入水中。
　　深吸一口气，潜入了水中。
　　头乌黑的长发在水中飘逸，衬得一身皮肤雪白。再看他身上尽是深深浅浅的伤疤，看的令人触目惊心。
　　水汽蒸腾间，一只墨青色的九尾狐在背后显现出来。
　　那九尾不知出自何人手笔，纹的张扬肆意。身体占据了整个后背，而延伸的九条狐尾纹上了小臂和前胸，甚至有一条直接纹上了左脸。
　　水光潋滟，九尾在光与影的变换间仿佛下一刻就会活过来。
　　出水，拨开湿淋淋的长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
　　“你受伤了吗？”
　　慕容清风刚一接近就嗅到了一股血腥味。
　　“没事。”抬起左臂，露出泡得发白的伤口给他看：“不流血了。”
　　“会感染的。”也不去揭穿九方漓澈略有些敷衍的谎言。
　　温泉中的少年一向凛冽的眉眼在熟悉的人面前放松下来，显得慵懒妩媚。
　　慕容清风没有说话，细细打量着少年。
　　“……长大了。”
　　从当年突逢变故时懵懂无知的孩童，到如今满身伤疤笑里藏刀的少年。
　　慕容清风只觉有千言万语在嘴边呼之欲出，最后却只是感叹道：“一转眼，司座都快比我高了。”
　　“言重了，于我只不过三年糜烂。”起身，灵力带动衣袍到温泉边。穿衣起身，将身上多余的水分蒸发：“于你而言，这三年一定很难熬。”
　　两人轻轻相拥即放。
　　“欢迎回家，慕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