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梦漫长》故里逢秋

3、风雪夜归人 第三章

　　【大河国京城】
　　“拿去吧。”雅将一张红色的全贴拜帖放在了桌子上。
　　“义父，这是……”汤伽梵没有上前去拿，只是站在原地看了看那张烫金的拜帖。
　　雅端起桌子上的茶水，先是吹了吹，接着用茶盖略微刮了刮浮在茶水表面的浮沫，轻嘬一口，淡然道：“这张拜帖里还夹了一张请帖，本就是邀你的。”
　　“邀我的？”
　　“颜安初刚刚进京，没有多少势力，颜家为了帮他拉拢势力，便借着他的名头办了场宴会，基本京中所有子弟都会有一张。”雅放下茶盏，叩了叩桌面：“你此去，一是先接触了解一下，这颜安初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二是顺带扩展一下你自己的势力。”
　　汤伽梵的爱好无非两个，一是喝酒，二是练剑。因此若论在京城中的势力，怕是他还不及九方漓澈。
　　“伽梵明白。”虽是这么说，但汤珈梵依旧是一副不咸不淡的样子。
　　“不必为难自己，就当去放松放松吧。”雅淡淡的扫了他一眼，心知他一向讨厌氏族党羽之间的虚伪奉迎，于是又另给他派了一个任务：“另外，颜安初新被提拔为玄阳卫统领……他的身份复审就交给你了。”
　　“是，伽梵告退。”
　　【申时.醉梦楼】
　　觥筹交错间，汤珈梵起身与诸皇子的党羽来回逢迎几句，一字一句答得滴水不漏，原有意拉拢的人见他软硬不吃，盐油不进，也只得打消了拉拢之意。
　　百无聊赖间，把玩着镶满宝石的金杯，自斟自饮。
　　“不去与诸位同僚聊聊吗？”黑衣的少年带着淡淡的水沉香味在他身旁坐下——是颜安初。
　　“下雪了。”汤珈梵没有看他，而是望向了露台。距他们初次见面已过六月，如今正是十二月初，自早上便开始酝酿的一场雪终于下下来了。
　　许是这一场雪勾起了陈年的回忆，汤珈梵举起酒杯，对着露台处轻轻一碰。也不知是在向什么人表达敬意。
　　“汤公子很喜欢下雪天吗？”颜安初对于他的失礼并不介意，而是笑着顺汤珈梵的视线看了过去。
　　“三年前，我第一次到边疆。”许是酒香太浓，熏的汤伽梵略有些微醺；许是颜安初的笑容太暖，融化了他内心的坚冰——对于这个第二次见面的少年，汤伽梵毫不设防的敞开了心扉：“当时和蛮子打仗，所有人都自不顾暇，是一个我刚认识不久的大哥救了我一命。”
　　“那你们的关系现在一定很好吧。”颜安初斟了一杯酒，细细品味。
　　“不……”汤伽梵摇了摇头：“他已经死了……当时太乱了，他替我挡了一箭，最后是梦离把我从死人堆里刨出来的……那天下雪了，下得好大，我最后连他的尸体都没有找到。”
　　“……”颜安初的笑容有些僵住了——他第一次见到像汤伽梵这样不按套路出牌的人。
　　“折枝酿。”汤伽梵看着微浊的酒水：“若是折净了桃花，这世间还会有桃园十里吗……”
　　颜安初放下酒杯，看着汤珈梵绯红的面颊道：“汤公子，你醉了。”
　　“没有，多谢颜公子关心。”汤珈梵摇了摇头。因为汤珈梵体内的灵力属阴性，为了压制体内的阴寒，他只得常饮烈酒。久之千杯不醉，饮酒爱剑，更是对各类美酒如数家珍。
　　常言道，一醉解千愁。
　　可惜汤珈梵是那个被排除在外的人。
　　灯光下，汤珈梵的面颊染上了红晕，但是一双星眸依旧清亮，虽然有些散涣，但透过琉璃镜的目光有一种莫名的洞穿力。
　　当那双锐利的眼眸看着自己时，颜安初有一种被看穿一切的感觉。这种感觉提醒着他，眼前这个看似无害温良的少年，其实是手中不知沾染多少血腥罪孽的罗刹恶鬼。
　　汤伽梵，大河国史上最年轻的暗影卫统领，地位仅次于暗首领幽鬼二十二……
　　少年的履历光鲜亮丽，谁又知道其下有多少亡魂在哀嚎。
　　颜安初一点都不想成为其中的一员。
　　但他不得不承认，汤珈梵长了一副耐看的皮相。五官耐看，清秀无瑕。不是慕容清风的妩媚妖异，不是罗幕的阴鹜不逊，而是一种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温吞，看起来毫无杀伤力，令人心生好感。
　　颜安初觉得，汤伽梵大抵就是靠着这副极具伪装性的皮囊才可以混迹于各国之间打听情报。
　　两个人静静对望着，谁都没有开口。
　　在这一刻，周遭的嘈杂声似乎都静止了下来。
　　“颜公子。”汤伽梵忽然露出了一个灿烂的微笑：“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汤伽梵，字谨之。”
　　“知道，久闻汤公子大名。在下颜安初，字俞楚。”颜安初先是一愣，虽不明白为什么汤伽梵会主动示好。但开了话头，两个人几杯酒下肚，便熟稔了不少。
　　“折枝酿的香气浅淡，小酌是品不出来它的醇香的。”汤珈梵看颜安初细细品着杯中之物，却是眉头紧锁，不由得笑道：“此酒初饮时寡淡无味，再饮第二杯则有一股淡淡的桃花香，到第三杯时则是酒香扑鼻，令人回味无穷……颜兄不妨连饮三杯一试。”
　　将信将疑，颜安初连饮了三杯，确实品出了一抹桃香。那桃香浅淡，让人忍不住一品再品。
　　“此酒后劲大，颜兄少饮才是。”汤伽梵见他连喝数杯，乃出声劝阻道。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颜安初身体歪了歪，接着便软绵绵的倒在了汤伽梵怀里。
　　“珈珈……”这醉鬼红着脸颊，半眯着眼睛：“我可以这样叫你吗？”
　　汤伽梵忍着踹开这醉鬼的冲动，耗尽毕生修养点了点头，愣是从牙缝里挤出一句：“……可以。”
　　“……珈珈，我们做朋友好不好嘛……”颜安初得寸进尺：“你看，你一个人孤零零的好寂寞的样子……”
　　或许是酒香太浓，颜安初只觉得神使鬼差一般话便出了口。
　　假意扑进他怀里，却被那一缕淡淡的桃花香勾动了心弦。
　　“……”而汤伽梵手上一个没控制住，生生捏碎了一只杯子。
　　偏偏那个在他怀里赖着不走的混蛋还在叨叨不停：“你同意的话，叫我一声阿初好不好嘛……”
　　“……阿初。”
　　被缠的不耐烦了，汤伽梵到底依着这个混蛋的意生硬的叫了一声。
　　于是其余人便看见，颜安初借着酒劲对着汤伽梵聊聊叨叨个不停。而汤伽梵一脸不耐烦的喝着酒，另一只空出来的袖子还被颜安初拉着。
　　待到宴散，颜安初缠着汤伽梵送他回家。
　　待到汤伽梵转身离去那一刻，没有看见黑衣的少年清明的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