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夜梦漫长》故里逢秋

5、风雪不归人 第五章

　　西离的边境线边，西风微微带起黄沙卷过马蹄。
　　青年一路纵马，将商队送出西离边境。
　　“主将无令不得擅离驻地。”林梦离勒住马，抬头顺着官道看了一眼京城的方向，“就送你到这了。”
　　九方漓澈笑着答道：“不过就是送君千里终有一别罢了。”
　　两人一时默然不语，心里都有几分面对离别的伤感。
　　在天上盘旋的海东青似乎也感到了即将到来离别，猛落在林梦离肩上，沉重的力道压的他身子一歪。
　　“……记得来信。”林梦离摸了摸海东青的羽毛，“小青一定记得住来路。”
　　“成。”九方漓澈爽快应了，接着左手食指屈起，抵到嘴边吹响了口哨。
　　车夫得令，扬鞭驱赶着马匹向前，车队开始缓缓前行；海东青闻声飞起落在九方漓澈的肩上，还亲昵的蹭了蹭九方漓澈的面颊。
　　“你就不能放下吗？”林梦离看着队伍走远，没忍住扬声道。
　　“那你怎么就不放下呢！”九方漓澈没有回头，也提高了音调。

　　“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梦泽复职？”午后的阳光透过竹叶洒在专心看信的青年身上，九方漓澈百无聊赖的把玩着手中的指甲，最后还是没忍住开口问道。
　　“义父说，我被调职到京师了。”汤珈梵细细的看了一遍林梦离的信，最后把它叠好塞进了袖袋。
　　“……当今是要削雅的权吗？”九方漓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对，咏雩那边也不容乐观。”汤珈梵收敛了脸上的笑意，正色道。
　　“先帝若说只能是中庸之辈，那新帝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废物了。”九方漓澈不屑道，“当年以谋逆之名抄了刘家，已经是寒了一众老臣的心……”
　　他还欲再说些什么，却被汤珈梵止住了话头。
　　“阿离，莫要妄议朝政。”汤珈梵的眼眸黑得深沉，有千言万语却只用一句话就足矣，“我是国师党，我现下仍要忠于皇族。”
　　“……你是君子，谨之。”九方漓澈深深看了他一眼，“我不及你。”
　　“……不说了，久别重逢，你就只是说这些？”汤珈梵岔开话题，不与他争辩。

　　“呼——”
　　起身，九方漓澈长呼了一口气。
　　他回忆起梦中场景，却不免有些许自嘲之意自心头涌起。
　　都言说人老后才会梦回从前的场景，如今自己尚未加冠，晚上却越难入眠了。
　　“主上。”罗幕端着药，轻轻推开了门。
　　九方漓澈看那汤药上方雾气腾腾，知道他是在外间候了一夜没睡：“辛苦你了……如今几更天了？”
　　“此乃属下分内之事。”罗幕递过药碗，又从怀里摸了一包油纸包着的果脯，“现在已是三更天了。”
　　九方漓澈接了药碗，闻了闻味，不太好，又沿着碗边抿了一口，顿时便被苦味冲淡了乖乖喝药的想法。于是端着碗，没急着喝药：“我记得今天晚上不是你守夜。”
　　“信陵说您这些时日不肯喝药。”罗幕将果脯捧到九方漓澈面前，“若是主上觉着苦，属下这带了果脯。”
　　九方漓澈和罗幕眼神对峙了许久，见对方丝毫不打算退让，只好捏着鼻子把药一饮而尽，然后把药碗给了罗幕：“给，我要果脯。”
　　“属下告退。”罗幕看九方漓澈连吃了几块果脯，躺下准备睡后才告退离开。

　　而在这个月夜不眠的不仅是九方漓澈。
　　汤珈梵回来后早换下了一身湿透衣物，穿上了另一身浅灰色的常服，此刻正站在雅的桌前磨墨。
　　随着雪白的长折上的字迹逐渐增加，琉璃灯罩中的红烛烛芯也越燃越短，于是便渐渐缩进烛油，溅起了一串火花。
　　汤珈梵见状轻轻放下墨块，一手提开玻璃罩，另一手拿着银签将烛芯向上挑了挑。
　　“义父，夜深了。”开窗看了看天色，汤珈樊回到桌边，轻声道。
　　“如今是几更天了？”雅手上的动作未停，只是问道。
　　“莫约是三更天了。”汤珈梵看着雅。
　　雅微微颔首示意听见了，但他没有放下笔。汤珈梵便没有出声，再次拿起墨块，边磨边静静的看着雅。
　　已过不惑的男人看上去仍是年轻的，他的侧脸在微黄的灯光下是近乎完美的温柔。他的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在墨色笔杆的衬托下显得有几分苍白。
　　这只手下的字是清秀俊逸的，也是这只手在汤珈梵幼年时期无数次握着他的手，带着他一遍又一遍的写下诗词文章。
　　但汤珈梵的字是锋芒毕露的，他不喜欢和雅一样藏锋。
　　“谨之。”雅将笔架到笔山上，又从头到尾看了一遍折子。没有抬头，他兀自收拾着桌面，“去睡吧。”
　　汤珈梵停下手上的动作，行了个礼：“谨之告退，义父也要早些休息才是。”
　　语毕，汤珈梵垂头恭敬退出了房间。
　　国师府的占地面积跟正常正一品官员的府邸差不多大，从雅的院子走到汤珈梵的院子得要几盏茶。
　　自小侍奉汤珈梵的老仆提了灯在前照着路，他步子慢了些，汤珈梵便不慌不忙的跟着。
　　国师府虽然大，但雅喜静，便没有多少贴身侍奉的仆人。而汤珈梵一向随和，跟着义父流浪的日子也习惯了自己动手，倒也不在乎有没有仆人在左右侍奉。
　　进了屋子，汤珈梵简单洗漱后便躺下了。
　　虽然暗影卫暗中归雅执掌，暗影卫头领几乎就是个头衔。但汤珈梵回来以后被升了官，位同从正三品武将，也是有资格入朝听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