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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风雪夜归人 第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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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河国-京城]
静静等待在官道边。
半晌,一身红衣的男子自宫门中走出。
汤伽梵躬身行了半礼,朗声道:“义父。”
两人相伴多年,心中自是有一番默契。
不用过多言语,雅微微颔首点头。于是,汤伽梵便落后半步,跟在雅身后。
带上了马车,雅坐于软榻之上,汤伽梵跪坐在他对面的蒲团之上。
“此次先帝临终前招你入京,你如何看待?”雅在软榻坐正,拂去衣摆上的一丝褶皱,淡淡的问道。
“伽梵鲁钝,还请义父明示。”原本平视前方的汤伽梵将头低下去,一副虚心求教的模样。
雅微微一笑,并不正面回答,而是又问道:“新帝今日宣布将玄阳卫放权给了颜家,此事你有何看法?”
“亦是看不出,请义父恕伽梵愚昧,无法理解义父的深意。”此言一出,汤伽梵将头埋得更低了。
雅随意挥手,道:“三年前你便被外放至梦泽,京城中的事,你不了解,自是不能降罪于你。”
“谢义父宽恕。”汤伽梵抬头:“不过义父既是将两个问题接连向伽梵提出。那么伽梵便斗胆猜测这两个问题之间有联系,还请义父详细说来。”
雅满意的点了点头:“很好,看起来在京城这一个月舒服的日子,并没有磨去你警敏的意识。”
“多谢义父夸奖。”
“这两件事之间自是有联系,无非都是在削我手中实权罢了。”说到这里,雅的脸色不免阴沉了下来。
“暗影卫由义父一手掌握,而玄阳卫掌握在皇族手中,每一道指令发出,都要经过层层批审。若直接将其归入颜家手下,自是可以直接与暗影卫形成对峙……怕是新帝宣布将玄阳卫交给颜家,便是抱着这个目的。”汤伽梵垂下眼帘,一口气将自己的推测说了出来。末了,抬起头对雅说道:“不知伽梵的推测是否准确,斗胆说出,望义父不要见怪。”
雅对上他的眼睛,看到了其中的一缕不安,乃安抚道:“不,你推测的很准确,看来这三年里,你并没有被边疆的安稳磨去你的头脑。”
汤伽梵垂下头:“只是伽梵还有一事不解——先帝时刘家叛乱,平定叛乱后,玄阳卫的权力便一直掌握在皇族手中,如今新帝将权力交付颜家,难道不担心再像先帝时那样出现一场叛乱吗?”
“当今圣上独宠颜贵妃。”雅平静的仿佛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先帝虽然称不上是什么明君,但比起新帝来,简直不知道清明了多少。”
并非是雅不敬皇族,而是先帝去世后,新帝上位的第一件事不是安抚老臣,重振朝纲,而是接连找了好几个借口,将几位重臣满门抄斩。
如今,除了少数极为忠贞不二的大臣以外,其余的要么心灰意冷,找借口告老还乡,要么便是担心殃及鱼池,对新帝唯唯诺诺。
“那义父今后打算如何?”
雅叹了口气,掀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热闹的集市:“明年三月,新帝打算出兵征讨东篱,我递了辞呈,但是暗影卫的体系过于庞大,在这个关键时刻交接可能会影响到战时的情报网,所以新帝不允。”
“……所以伽梵不久之后便又要被派遣回去了吗?”一想到回京不足半月,便又要离开自小抚养自己长大的义父,汤伽梵说话时,声音里不觉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不舍。
“差不多。”雅动了动身子,换了个姿势,舒服的斜倚在软榻上。似乎是察觉到了他的不舍,安抚道:“这场征讨应该不会持续太久,多则一年,少则数月便会结束。待到战争结束,我便递交辞呈,届时便带着你一起云游四海。”
“伽梵……多谢义父。”汤伽梵自是知道雅能走到今天这个位置,有多不容易,而他如今却愿意为了自己放弃这位置……尽管知道是他早已厌恶了新帝的种种行为,但是心中也不免感动。
待回到国师府,与雅告别后,汤伽梵回到了自己的小院。
雅喜欢竹子,国师府中处处都植有青竹,汤伽梵的外院也不例外。
正值六月时分,烈日炎炎,青竹林中一片空地在竹影笼罩下却格外阴凉。
屋内闷热,汤伽梵刚刚掀开门帘走进去便又退了出来。
想了想,来到空地处,拔剑,先摆了一个起手势。
这一式的名字叫做“静”——练习剑招时,只有先静下心来,才可以不骄不躁,重复枯燥的练习。
很多年前,雅在第一次教他练剑时便说过:“练剑不仅仅是为了战胜敌人,也是为了战胜自己。”
汤伽梵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次睁开双眼,灿若繁星的眼眸中,凌厉的目光一闪而过——重复一招一式枯燥的动作,不仅仅是让剑招更加娴熟,成为在面对敌人时的本能。也是在一招一式的练习中,渐渐磨去自己身上的浮躁。
暗影卫训诫第一条:凡成大事者,不骄不躁,稳重为上。
起手式摆出的同时,周身的灵力猛地一震,竹叶纷纷飘落。
穿叶飞花之间,汤伽梵凌厉的第一剑便将一片竹叶从中间劈开。
深吸一口气,接着便是形若鬼魅的步伐与剑招结合,毫无遗漏的将所有被震下来的竹叶劈开。
残叶飘落间却听见身后风声。
汤伽梵猛地反身,挡住刺向后心的一剑,接着抬剑便与那袭青影交起手来。
打斗间,鼻尖缭绕上了一股浅淡的茶香。
原来是他呀……
汤伽梵的嘴角不觉勾起了一抹笑意。
虽然认出了是谁,汤伽梵也没有手软,直到那袭青影再一次被他震开,连连后退几步以后,将剑归入鞘内:“不打了,不打了……好久不见,你的剑艺又精进了呢,珈珈。”
汤伽梵见他后退,也未再逼近,而是微笑着,与他几乎同时归剑入鞘。
却见那人似真似假的抱怨一通以后,上前与他抱了抱。
“好久不见啊,阿离。”看着面前身姿挺拔的少年,汤伽梵嘴角的笑容藏都藏不住。
来人正是汤伽梵的挚友——九方漓澈。
只见他一身青衣,三千青丝束成马尾。一双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妩媚,右眼角下的一颗泪痣,更添几分妖异。可是眉宇间略带的戾气,却又给他添上了三分凌厉,让人无法识错性别。
不过当九方漓澈笑起来时,便显得开朗了许多:“也就半年没见吧,称不上许久。”
九方漓澈虽是文武双全,不过却一心从商未,曾入朝为官。
两人从小在京城一起长大,但在九方漓澈从商后便不怎么见面,一是九方离澈辗转于各地,二是三年前,汤伽梵便被派遣到了边疆梦泽。
算起来上回见面还是九方漓澈准备离开大河,去东篱发展商铺的时候,路过梦泽见了他一面。
不过这倒没有影响到他们的友谊,刚才交手,一闻到九方漓澈身上熟悉的熏香味,汤伽梵便认出了是什么人。
“……你怎么直接摸进我家里来了?一言不发就动手,也不怕我伤着你。”不想去吐槽他的时间观,汤伽梵岔开话题。
“我回来时路过梦泽,林梦离说你已经归京,我估摸着这个时间点雅也应当下朝了,于是便直接到你家里来了。”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找出一封信:“梦离让我给你带个好。”
“唉,我还以为那个没心没肺的家伙都把我给忘掉了呢。”汤伽梵接过信,也没有忌讳在一边探头探脑的九方漓澈,直径拆开火漆,取出信纸来查看。
“对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梦泽?”
“我被调到了京城……不回去了。”想到可能没有机会和边疆的旧友会面了,汤伽梵略微有些惆怅。不过随即便打起精神,笑着对九方漓澈说道:“本来这几日都要觉得无聊死了,不过你既然回京了,必定会发生点什么好玩的事。”
“你这人,总是看热闹不嫌事大。”
“京城双杰之一的九方公子嘛,无数闺阁小姐的梦中情人。”汤伽梵摆出一副深情的样子,调侃道:“上次你回京,方家大小姐可是撂狠话说非你不嫁……还有,上上回那个王家二小姐对你一往情深,就因为别人无意间说了一句你的坏话,差点没跟人打起来……”
“停停停,那都是黑历史!”九方漓澈捂住耳朵,一副“我不听不听”的样子。
“啧啧啧……风流债满天下啊,阿离。”汤伽梵看着他窘迫的样子,笑得腰都直不起来了:“脸皮厚的堪比城墙拐弯的九方公子脸红了,天下第一奇迹啊!”
“汤伽梵!”
“哎,在呢。”汤伽梵在外人面前一向拘谨有礼,怕是能看到他这么一副没正形样子的,也只有九方漓澈了。看九方离澈一脸窘迫,手不自觉抚上剑柄,准备再拔剑跟他大战三百回合的样子,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得,九方漓澈这种生物真惹急了,是会抬爪子挠人的。
“你这次归京打算呆多久?”转移了话题,顺势给九方漓澈一个台阶下。
九方漓澈白了他一眼:“你怕关心的不是我在京城呆多久,而是你能免费蹭酒蹭多久吧?”
“……都是陈年的窖藏,舍不得喝。”
汤伽梵好酒,且千杯不醉。每每九方漓澈归京,两人总结伴去酒肆喝酒。
当然,酒钱九方漓澈付。
“啧啧啧,别人都是见色忘友,你倒好,见酒忘友。”九方漓澈极没有形象的翻了一个白眼:“放心,我这回回京至少要待一年……你老人家接下来一年都有人请酒喝。”
等到两人辞别,九方漓澈从国师府出来时,已是夕阳西下,黄昏时刻。
刚从国师府中出来没多久,适才的窘迫与羞恼尽数在脸上收起,恢复成一张波澜无惊的脸。
看了看手中汤伽梵赠与他的地契,将其收入怀中,脚下步伐未曾放缓,只是启唇唤了一声:“罗执。”
“属下在。”黑衣暗卫不知从何处冒出,黄昏的街道上人烟稀少,竟是没有人注意到他突兀的出现。
“去查,我要知道汤伽梵是什么时候归京的,先帝又具体把他手中的权利移交给了什么人。”
“是,司座大人。”暗卫得了命令,又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九方漓澈的身后。
原本的计划百密一疏,谁也没有料到先帝会在这个时候将汤伽梵从梦泽召回。
九方漓澈的脸色略微有些阴沉,在心中对于计划重新做了一次推算计量。
将他从梦泽召回也好,省得自己还要对他动手。只是,不知道接任的那人是否跟他的前任一样难以对付。
汤伽梵四年前应该就已经猜到了自己计划的一部分,只是正值他被调往梦泽,加之两人多年情谊,自是不愿意生出间隙。于是他虽然假装不自知,但明里暗里也对自己的计划下了不少绊子。
九方漓澈虽然自诩心狠手辣,但毕竟是自己相伴多年的旧友,情谊深厚。扪心自问自是,无法对他下手。于是对于这些绊子,只要无伤大雅,也就能避则避,尽量不跟他对上。
但若是汤伽梵继续留在梦泽,那么自己的计划如果要顺利进行,就必须得解决掉他……
不过两人刚刚的谈话中,汤伽梵就暗示他等到这场战争结束,他就会和雅离开京城。
汤伽梵并不算得上是忠实的保皇党,他之所以忠于皇族,只不过是因为雅在朝为官而已。况且当年那场针对雅的刺杀,多半也有皇族的手在背后推波助澜……
思及,此处内心长出了一口气。
汤伽梵一向对皇族没有好感,一但雅从朝堂上退出,汤伽梵倒向他这边也不是没有可能。
回到府中,写好便条,放飞了信鸽。
这场变故,福祸尚未定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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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疆狄族】
信鸽拍打着翅膀,在天空中盘旋几周后落在了少年的手臂上。少年面若皎女,长相清丽,一袭青衣在边域的狂风中被吹得猎猎作响。
一边安抚式的抚摸着信鸽的脑袋,一边走向帐营。
将信鸽放在鸟架上,喂了它一把小米,接着解下纸条,借着昏暗的烛光细细查看。
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依旧是熟悉明了的行书,虽不是之前的长信,但只是一张短短的纸条,却几乎让慕容清风热泪盈眶。
“起风了,落叶归根。”
来到边域销声匿迹三年后,他终于又一次被想起了。
“罗幕。”慕容清风弯腰凑近烛火,将纸条点燃后放在瓷盘中烧掉,拨了拨余烬,确认没有一丝残留。
“在。”刘海掩过双眼,左脸一道深长的伤疤从下巴一直蔓延到眼角,嘴角勾起的一抹笑容,绚烂而又危险,如黑暗之中悄然绽放的一朵罂粟,美丽而又致命:“有何吩咐?”
“交代下去收拾行装,明日寅时启程归京。”虽然没有回头,但是慕容清风微微颤抖的肩膀已经暴露了他内心的激动:“我们该回家了。”
“是。”长发遮掩下的眼中不经意间闪过一丝兴奋,但随即收敛,转身告退,去吩咐仆役打点行装。
“慕容要走了吗?”回过头,独孤雁不知何时站在了营帐门口。
慕容清风上前,给了他一个拥抱:“是啊,这七年当真是麻烦你了。”
“不麻烦,九方的的朋友,也是我们的朋友。”取下戴在指上的白玉扳指:“若将来你们还能回到草原,有什么麻烦事尽管来找我好了。”
接过玉扳指,慕容清风叹了口气:“此一别,不知何日再相见,望独孤兄珍重。”
独孤雁行了一个草原礼,庄重道:“长生天会庇佑我们再见的,最终的我们都会回到长生天的怀抱之中。”
“嗯,长生天庇佑。”慕容清风笑了,也还了一个草原礼。
长生天在上,庇佑他的计划会成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