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罪》黎树瓦

5、寒洞腐尸案（三）

　　半夜不理鬼叫人 白天不理黑伞妪。

　　与拉花村相近的村子叫富金村，是临近几个村子中人口比较多的村子，小玲在富金村里开着一个裁缝铺。
　　十年前，小玲考上了一所三本大学，她贫寒的家庭根本负担不起那么昂贵的学费。她听从父母的话，回家跟当地的一个丧偶的三十多岁的男人结婚。男人家境殷实，丰厚的彩礼能让初一的弟弟和即将中考的妹妹不再为学费问题担忧，但男人有严重的家暴倾向，村里人都传他的第一个媳妇是被他活活打死的。
　　男人想要个儿子。
　　小玲刚嫁过去的那几个月里，男人对她很好，经常嘘寒问暖的，小玲逢人就说自己嫁了个好男人。
　　四五个月后，小玲的肚子依旧没有一点起色，男人就渐渐露出了本性，每天对小玲不是打就是骂，整条街每晚都能听见男人的怒吼声和小玲的惨叫声。
　　一年后，小玲怀孕了，村子里比较迷信的婆子说小玲怀的是个男娃。
　　男人很高兴，每天都变着法儿的给小玲带好吃的，小玲也很高兴，她偷偷往娘家带钱的事儿男人并没有计较。
　　十月怀胎，生下了个女娃娃。
　　那迷信的婆子前三个月前就被在外省工作的儿子接走了，男人认为是小玲和那婆子合伙骗他的，一气之下打断了小玲的右腿。
　　女娃娃四岁的时候从台阶上摔下去，死了。
　　村子里的人都心照不宣，因为他的第一个媳妇也是这样死的。
　　小玲没有难过很长时间，因为她又怀孕了。
　　是个男娃儿！
　　看在男娃儿的份上，男人让瘸着右腿的小玲开了一间裁缝铺。
　　“富玲裁缝铺”
　　唐野在裁缝铺门口看到了瘸着腿的小玲，她正与周边铺子的媳妇婆婆们高谈阔论，磕着瓜子，眼睛中透着尖酸，跟那农村中三五成群的婆娘们一样，恶臭的口水喷的到处都是，时不时拿起食指戳戳别人的脊梁骨，低俗的段子在嘴角翻滚，用更加恶心的词语修饰一下后又吐出去，惹得周边那些人笑的花枝乱颤，唾沫星子溅的满地都是。
　　“认识落落嘛？”
　　“认识，她是我高中同学，离家出走了！你是谁啊？警察还是村干部？看你年纪挺小的，白白净净的，大学生吧！有媳妇儿没？我娘家有个妹妹，也是大学生……”
　　“她还差一节手指，我能救你，但你得告诉我十三年前山洞里到底发生了什么？”
　　小玲的脸变得煞白，躲闪的眼神像被困入陷阱的老鼠，不知道是右腿的残疾还是心虚的原因让她有些站立不稳。
　　“你…说什么呢…什么差一节…手指…我不知道…你别来了……我男人马上就回来了…你赶紧走吧…”
　　“今天有打着黑伞的老妪来过你的裁缝铺，让你缝的是丧服。你还有六个小时的时间，我在村口等你。”
　　唐野说完转身就走，出门时被一个齐胯高的孩子撞了个满怀。
　　“走路的，长没长眼睛啊？撞我儿子，信不信我抽你！”
　　“看什么看？再看老子把你眼珠子挖下来，真他妈晦气！”
　　骂人的是小玲的丈夫，一副短命的面相，印堂发黑，眼窝深陷。唐野看见他背上趴着一大一小，两个女鬼，怪不得有那么严重的驼背。
　　两个女鬼都衣着破烂，面青唇白，残露在外面的体肤青紫肿胀，头部都有明显撞击的伤痕，伤口外翻，可以清晰的看见被磕碎的骨头。
　　人总会犯错，不及时改正就会变成罪。如果是杀人放火的大错，那罪便会一直跟在身后，直到罪孽还清。
　　最多三个月，人死了，罪也就清了！
　　晚上十点，天就已经黑的差不多了。
　　村口是一人高的玉米地，玉米还没有成熟，整块地绿油油的，夜里风吹过，噗噗簌簌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偷窥着什么。
　　村口出来的人影若隐若现，远处的村里的灯光照在人影背面，让人更加看不清楚来人的脸。
　　一瘸一拐，身形匆忙，一路上摔了好几次。
　　来的人是小玲。
　　“救救我，她死不关我的事，我不能死…我还不能死…杀她的人是王富他们…我是被他们逼得…我是被逼的…我也害怕他们啊…求求你…让她别缠着我…”
　　仿佛看见了救星，小玲眼中闪着的恐惧被乞求代替，手上的泥渍、汗液还有眼泪鼻涕都抹在了唐野的衣服上，原本瘸着的腿跪在了肮脏的泥窝里，臭气哄哄。
　　“我是被他们逼着吃了那段手指的…我要是不吃…他们也会杀了我…她的死不关我的事…救救我…我还有儿子…我不能死…我求求你…我不能死…”鲜血和着泥土粘在小玲的额头上，一下，两下，三下，那头颅就像是一个熟透的西瓜一样在地上发出“咚咚咚”的声响。
　　“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先去山洞。”
　　“不…我不去…我不去山洞…那些人全死了…她会害死我的…我不去…害死她的人是王富…不是我…你告诉她…让她放了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还有儿子…我真的不能死…”
　　“解铃还须系铃人，要是不去山洞，那我也帮不了你。”
　　“大师…大师…你有办法的…你收了她…你收了那贱人…要多少钱我都给你…大…大师…只要她不缠着我…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只有两个小时的时间，去还是不去，你自己考虑吧！”
　　唐野任由小玲抓着自己的胳膊，农妇的手总是很粗糙，指缝里黑色的脏物已经结痂，手心的老茧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手背上起皮皲裂的皮肤像干旱时的土地一样丑陋。
　　唐野的话似乎起了作用，小玲跪着的身子颤动起来，鼻涕和眼泪顺着脸颊嘴角沾到了黝黑的衣领上，映湿了一片。
　　“我去…我跟你去山洞…你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不想死…”
　　走在路上，唐野不禁觉得好笑，这个时候逼小玲出来的居然是那一大一小两个女鬼，落落根本没有现身。
　　看来她们是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