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33、结契大礼

　　这夜的三更时分，玉罗因为元神醒着，并没有如前几夜那般熟睡。
　　所以成焱悄悄潜伏进屋的时候，他第一时间便发觉了。
　　他依然身子朝里佯装睡着，不知道这小魔物又要做什么打算。
　　但后者似乎并没有额外的举动，只是掀开被子躺到他身后，温暖的气息笼罩周围，一双大手不轻不重的放在玉罗的下丹田处，不久便传来平和的呼吸声。
　　玉罗恍惚了下，终于知道这几夜阿兰可以安稳睡眠的原因。
　　原来不是幻觉，成焱真的每夜都有来。
　　玉罗这些日子都在识海深处闭关，并没有出来查探过外面的情况。
　　闭关之中，偶尔会与魔境斗法，看见种种恐怖妄相。
　　但每到夜半三更，魔境便会渐渐散去，留下宁静平和的一缕心香，让玉罗得以沉浸于禅悦之喜。
　　原来这一切，并不是自己的心力所造就。
　　而是成焱的心力的所造就。
　　他静默睁眼，看着窗外泛着唯美幽光的紫罗兰花海。
　　旷古以来，他造访的名胜宝境不计其数，更何况自出生便有佛毫相光照耀的殊胜美妙在前。
　　是故世间总总相，流转来去，如露亦如电，半分也无法让他心起波澜。
　　只是如今夜这般的良辰美景、真情实感，他于未来之中，怕是很难有机会再看到了。
　　玉罗自己也没觉察地，轻轻叹了口气。
　　这叹息之声几不可闻，却立刻惊醒了身后的成焱。
　　他不确定阿兰此刻是醒着还是睡着，心虚地准备抽回手。
　　谁知手却被怀中人拉住了。
　　玉罗转身看着他，目光如波，在月色下莹莹发亮。
　　“我、我好像梦游了。”成焱尴尬解释着从被窝里爬起，“你继续睡吧，我先回去了。”
　　但还未等他直起腰，衣襟便被拉着往下一拽，猝不及防扑到了玉罗身上。
　　紫罗兰馥郁的香气萦绕在呼吸之间，二人无声相望片刻，便追随本能相拥吻到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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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有其德，能生万物而养人；人虽有情，奈何无一物可馈上天。
　　玉罗其实并没有太多机会去感受那种你中有我的人伦之爱，在他的哲学观里，众生天然是“你中有我”的，不过情生智隔，“个个不相知”。
　　但自从遇到成焱，好像许多体验对他而言都是陌生与新奇的。
　　他不再悲伤于大多数众生的不相知，而只想与眼前人相知；他亦无法再体会“身心两不留碍”的境界，此刻身便是心，心便是身。
　　玉罗是阿兰，阿兰亦是玉罗。
　　就这一夜，就这个当下……玉罗暗暗说服自己，我便做一回阿兰吧。
　　就当纪念一场，必然到来的别离。
　　这一夜格外漫长，又似乎格外短暂。
　　连已经食髓知味的成焱都有些惊奇，身下人像换了一个灵魂的，没有太多温存的话语，却带着一种罂粟般致命的吸引力，直接用行动与他交换着所有。
　　身处极乐中的他哪里舍得分心去细想，无论当下一刻还是永恒，他非常确定眼前人就是心上人。
　　和有情人做快乐事，别问是劫是缘。

　　卯时一刻，筹备典礼的侍官就两边通传，唤二位起身。
　　却发现口口声声说要避嫌的冥君竟然恬不知耻地从兰雅别院出来，还意犹未尽地嘱咐内侍官：“让夫人再多睡一刻，不会耽搁的。”
　　下面的人又敢多说什么呢，只忍着笑意各自忙开了。
　　暮想宫的人嘴都很严，但紫微昨夜离开前还留了一只顺风耳螺在紫罗兰花海中。
　　等无人注意时，他将耳螺召到身边。
　　成焱昨夜几时过去，几时离开，房中传出的细微动静，全部都记录分明。
　　“这就是你说的全身而退之计？”
　　紫微冷笑一声，转动指上的金刚陀罗尼戒，一握将耳螺捏成了齑粉。
　　昨夜与玉罗交谈之后，原本还有些犹豫的他，现在也彻底坦然了。
　　如今的仙尊，已被情垢所染，自己还浑然未绝。而他身为中天大帝，决不能让成焱借此情魔，动摇三界根本。
　　无论事后玉罗如何责怪他，他也只能这么做了……

　　结契之礼定在十方城最中央的日月坛处完成。
　　围着日月坛，划了八个区域，分别坐了天族、龙族、夜叉、乾达婆、阿修罗、迦楼罗、紧那罗、摩睺罗伽这八部众生的代表。
　　心月和紫微则在天族席位的最上首。
　　吉时一到，暮想宫正门大开，浩浩荡荡的仪仗从里面出来，拉出绵延十里的气派。
　　道路两旁站满了午夜便过来排队占位的十方城子民。成焱与阿兰坐在华丽的象车上，隔着珠帘和华盖身姿端庄，似乎不为周遭的热闹所动。
　　但阿兰锦袍下的双手却紧紧捏着，有些不由自主的紧张。
　　一双温暖的手覆上来，阿兰扭头看去，看到成焱对他安抚地笑意。
　　他于是也笑了笑，暗叹自己怎么和没见过世面的小媳妇似的。
　　昨夜成焱睡在自己房里的事，他是从宫仆口中得知的，奈何自己似乎睡得太死，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消息让他变得有些患得患失，好像有很多事情都不在他的掌控中。
　　成焱这个人，以及他的爱，那么近，又那么遥远。
　　今日的结契之礼也仿佛不太真实，越盛大隆重，越如同绚烂的焰火，好像一不留神就会消失似的。
　　但成焱劝慰他说，这都是魔丹的干扰造成的，等过两日魔丹释出，他就会对眼前的一切充满实感，不再无端忧虑了。
　　成焱手中的温度给了他些许力量，让他的心也坚强安定下来。
　　十方城向来自诩自由之邦，很少有这么正式的规矩礼仪，阿兰知道，成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自己，所以他更不能乱了分寸。

　　沿着白玉长阶缓缓走上日月坛，高台三面各悬浮一盏七宝如意灯，分别代表无上神界、无上冥界、山海众生界。
　　成焱既自封十方共主，此番结契，将关乎浩瀚宇宙，是以必须广宴宾客、敬告玄冥，使诸心合力见证，点亮三盏如意灯，此契乃成。
　　但凡有一盏灯不亮，皆是不能作数的。
　　这也是成焱虽与紫微不睦，也不得不先忍一时之气，奉他为座上宾的原因——想要点亮三盏如意灯，必须有身居大位的天人之力加持。如今紫微不仅到场，还有上古大神玉罗在座，点亮三界之灯应是没有问题了。
　　在祭司的引导下，成焱带着阿兰宣誓叩首，先拜山海众生界。
　　“天道地德，万物有灵，山海同心，共鉴此情……参同之契，永劫不易，山海合发，佑我如意。”
　　礼毕，代表山海众生界的如意灯亮起，发出青绿毫相光。
　　观礼嘉宾皆随喜赞叹。
　　移步第二处，再拜无上冥界。
　　“恒恒其一，精微玄冥，如理实见，不空此情……参同之契，永劫不易，玄通合发，佑我如意。”
　　礼毕，代表无上冥界的如意灯亮起，发出大紫毫相光。
　　观礼嘉宾皆赞叹不已。
　　成焱遂与阿兰相视一笑，携手来到最后一处，礼拜无上神界。
　　“如来心法，华藏三千，神光梵境，衍有此情……参同之契，永劫不易，天权合发，佑我如意。”
　　礼毕，座中皆屏气凝神，望向最后一盏如意灯。
　　等了片刻，尚未见亮，气氛便有些凝滞。
　　成焱眸色幽深，再度拱手，朗声复唱：“参同之契，永劫不易，天权合发，佑我如意！”
　　如意灯仍旧不亮。
　　阿兰脸色亦白了一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