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23、蓝焰蝶

　　“我想起来了。”
　　阿兰将成焱轻轻推开一些，从脑海中拾起零星的记忆碎片。
　　“刚才三生镜里的两个人影分明就是玉罗仙尊和紫微帝君……”他将这背后的逻辑捋了捋，盯着成焱，“我的原身不是简单的紫罗兰，而是玉罗在紫微垣中亲手培育的紫罗兰，对不对。”
　　成焱抿唇，他刻意将三生镜里那两道身影抹去，就是不想阿兰太在意这个事实，没想到还是被他发现了。
　　“我说了这并不重要……”
　　“如果真的不重要，又为何要回避？”
　　阿兰越想越觉得委屈：“你果然还是放不下他，找来找去，找的还是与他有关的痕迹。”
　　“你看，我就是怕你往那处想。”成焱无奈，“这真的只是巧合，我把紫罗兰花移植到这儿，只是为了你，不是为了别的任何人。”
　　阿兰挥手避开成焱的亲近。
　　“你瞒得过别人瞒不过我，你刚才说那话，让玉罗唤我……那什么。分明就是想借我去刺激你白月光的。”他背过身去自嘲道，“也对，我到底奢望什么呢，你爱他爱了数万劫，我不过才出现半年，能得你这般甜言蜜语哄着也早该知足了。难不成还真指望你对我一个替身从一而终？”
　　听着这句句戳心的话，成焱一股火窝在心底，却愣是一句反驳也接不上。
　　忍了又忍，他最终狠狠叹了口气。
　　“算了，你如今受魔丹影响，情绪容易偏激。你先好好休息，本座晚上再过来看你。”
　　这一声本座，如一瓢冷水泼到阿兰身上，使他从数日来的温存幻觉中陡然惊醒。
　　眼眶湿漉漉的，还没来得及凝出一滴完整的眼泪，成焱已带着手下转身离去。
　　留他在漫天花海之中寂寥伫立。

　　成焱一到朝思殿，就赌气一般挨个接见臣属，陷入全力搞事业状态。
　　积压了好些时日的正务，哪里是一日半日能忙完的，所以这夜他并没有如约回到兰雅别院，甚至接连好几日，都没出朝思殿。
　　或批阅公文或会见宾客，通宵达旦。
　　倒是玉罗，难得见一个清净的时机，午夜时分终于从阿兰的神识中苏醒过来。
　　这番一醒过来，他就没忍住从额头红到了脚后跟。
　　真羞人啊真羞人。
　　整天腻乎着和小魔物谈恋爱也就罢了，居然还和自己吃醋赌气，连他这个正主在背后冷冷听着，都觉得有些无理取闹了。
　　不过这样也好，气走了小魔物，自己还能缓口气出来散散心。
　　毕竟离魔丹发育成熟的日子越来越近，他能如这般保持清醒的时日不多了。
　　玉罗披衣散步到后院，徜徉于香气弥漫的紫罗兰花海之中。
　　十方城的月色常常赤红或者金黄，难得如今夜这般皎洁无暇。
　　月光下的紫罗兰发出朦胧幽光，引来噬香的蓝焰蝶飞舞其间。
　　其中一只蓝焰蝶好奇地围着玉罗转了转，停在他抬起的手腕上。
　　翅膀一扇，倏忽变成了同玉罗衣袖相似的颜色，好像在其上绣了一朵蝴蝶型的纹样。
　　“你倒是会依葫芦画瓢。”玉罗用手指轻触蝶儿的翅膀，“来世你若得人身，怕也是个神机百变、圆滑变通的。”
　　蓝焰蝶任他摸着，似乎很是受用，半晌不肯挪窝。
　　玉罗正在疑惑，耳畔忽闻一阵嗡嗡响声，一只黑金相间的大王蜂气势汹汹地追过来了。
　　袖上的蓝焰蝶立刻抖了抖。
　　玉罗明白过来，这只蓝焰蝶藏在他袖上，正是为了躲避身后穷追不舍的大王蜂。
　　“冤孽。”玉罗摇头笑了笑，抬起另一只手驱赶大王蜂，“你与它既不同道，苦苦纠缠又有何用。”
　　那大王蜂不敢靠近玉罗，却仍执着盘旋，不甘离去。
　　“唉哟我的小祖宗，原来你跑这儿来啦。”
　　玉罗闻声回头，正见分管别院的执事阿休捧着个金色小盒过来。
　　“打扰公子了。”阿休给玉罗行过礼，便指向旁边飞舞的大王蜂，“这只大王蜂本是君上所养，日前突然不见踪影，阖宫上下可一顿好找，没想到飞到别院来了。”
　　“原来是成焱养的，难怪这么霸道。”玉罗不咸不淡地接了句话，便护着袖上的蓝焰蝶侧过身去，任阿休他们抓捕大王蜂。
　　阿休有些尴尬，只装做什么也没听到，赶紧招呼饲蜂的宫人过来。
　　那宫人拿出一只特制的蜂哨有节奏地吹出指令，大王蜂依依不舍看了蓝焰蝶几眼，最终还是臣服于指令，飞回了为他特制的金色小盒里。
　　“公子果然是君上的福星呢。”阿休笑眯眯同玉罗阿谀道，“我这就将蜂王送去朝思殿，让君上高兴高兴。”
　　“成焱他……还在朝思殿忙么？”玉罗没忍住问了一嘴，但问完就后悔了。
　　果然，阿休误会了他的意思，脸上立刻浮起暧昧笑意。
　　“今日四方阎罗天子远道而来，同君上通报属地防务，君上留他们宴饮，故耽搁久了些。”他贴心解释道，“公子放心，我送蜂时会一并转达公子对君上的思念的。”
　　“诶，我不是这个意思……”玉罗赶紧阻止，“我只是随口一问，他忙他的，不用管我。”
　　好不容易有一夜清净，他只是怕成焱突然杀回来，搅他雅兴，可没有别的意思。
　　怕阿休不明白，他又补充了几句：“等下他若喝醉了，让他自行去寝殿休息，不必来我这里。我从不会伺候醉汉的。”
　　“明白明白。”阿休笑着答应，“我会如实转告君上的。”
　　玉罗这才放心点了点头，继续赏花戏蝶。
　　作为别院执事，阿休自不便走太远，只到正院把蜂盒与话都传达给了大执事阿鹤奴，阿鹤奴又在宫门口传给了阿宽。
　　这样一路传一路，也不知哪里出的岔子，传到成焱耳边时话就成了——
　　“阿兰公子想念君上得紧，又因惹君上生气不敢来找君上，所以特地帮君上找回了丢失的大王蜂，来哄君上高兴。”
　　“阿兰公子还劝君上少饮酒，倘若醉了，也不必回寝殿。兰雅别院里已备了热茶和热水，能帮君上解酒解乏。”
　　成焱一边把玩着手里的蜂盒，一边将手里剩的半盅酒一饮而下。
　　“他惯会使这些不上道的小心思。”嘴上这么说，笑意却收也收不住。

　　酒过三巡之后，从来喝不醉的魔君成焱头一次有了醉意，被手下掺扶着起身，同诸阎罗天子笑道：“本座不胜酒力，先回宫去，尔等继续宴饮，不必客气。”
　　诸阎罗天子互相递了个眼神。
　　“听闻君上新纳了位夫人在暮想宫中，不知何时能带出来让我等拜见。”
　　“你们消息倒是灵通。”成焱哈哈一笑，“他如今身体微恙不便见客，等时机到了，本座自会大宴十方，昭告天下。”
　　“那就提前恭喜君上，贺喜君上了。”

　　成焱被众人簇拥着回到别院时，正看见阿兰半躺在花丛中，蓝焰蝶停在他翘起的脚尖上。
　　这画面真是赏心悦目啊，他想，如意馆收藏的稀世珍宝也没能比此情此景更珍贵可爱。
　　可惜他忘了提醒身边的随从，一声“阿兰公子，君上回来了！”惊起了花丛中的少年，也惊走了栖息的蓝焰蝶。
　　“你……怎么过来了？”玉罗走过去，看清一身醉态的成焱，蹙了蹙眉头，“你这是喝了多少酒？”
　　成焱似乎真的醉了，就半虚着眼默默盯着阿兰，也不说话。
　　“没多喝没多喝，”阿宽在旁边帮成焱解释，“只是天子们太热情了，君上简单应酬了下。”
　　我管他应酬谁，玉罗腹诽，不是说了不要把醉鬼弄到我这里来吗，怎么还是弄来了？
　　玉罗本想嫌弃地退开，却被阿宽一把将成焱往自己怀里推。
　　“君上就先交给公子了，属下还要去前殿接待，就不打扰了。”
　　说罢立刻识趣地把一行伺候的随从全都带走了。
　　“诶……”玉罗叫他们不住，身上随即被一个重物压过来。
　　成焱高大的身躯此刻像毫无力气一样倾覆在他身上。
　　玉罗使了点劲扶着才勉强没被带倒。
　　“成焱？”玉罗扭头撑起醉汉的脑袋，“真的醉了？”
　　成焱面颊果然带了红晕，目光也软软的，黏糊糊的，像只大狗一样冲他傻笑。
　　“老婆……你好美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