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22、在梦境中爱上

　　紫微快步走上前，一手压在心月准备收起的画卷上。
　　他的表情平静，却充满隐晦的压迫。
　　“你知道紫罗兰花的花语是什么吗？”他问心月。
　　心月并没有回答，反问道：“帝君知道自己的举止十分失礼吗？”
　　“在梦境中爱上……”
　　空气陡然安静了片刻。
　　“紫罗兰的花语，是‘在梦境中爱上’。”紫微又重复了一遍，沉声告诫，“如今仙尊身处幻梦，一切心相逐境流转。你这么做不是在帮他，而是在害他。”
　　“你都知道了？”心月小惊了一下，随即摇了摇头，“不，你只是猜测的吧。”
　　“没错，我是猜测的，猜测帝君孤身去了十方城，还遇到了麻烦事。”紫微也不回避，直言道，“元君行动缜密，我手下确实没查到什么。但元君别忘了，我执掌中天重权，六道三界莫非耳目。就算用排除法，也能猜到个八九不离十。”
　　“原来如此……我还是小瞧你了。”话既说开，心月反而不慌了，抬起眼皮看着眼前华光流溢的掌权神祇，“你既知道怎么回事，也该知这件事并不是你我能管的。”
　　“尊上的私事我管不得，但关乎苍生福祉之事，是我立心居位的根本。”紫微把手从画卷上收回，身体站得笔直，“自古圣王之道，都是先发‘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心，才建‘无为而治’之功。所以此事，我也只能‘明知不可管而管’了。”
　　“是吗？”心月听多了这种大义凛然的话，此刻明显不信。
　　“紫罗兰……紫微、玉罗、冰兰……”她咂摸着那些细碎的字眼，神情逐渐变得玩味，“紫微帝君如此反应……怕是也有私心吧。”
　　“……”
　　“元君言重了。”他微微侧过身去，语气倒是毫无波澜，“此花乃仙尊为苍生祈福而培育，花名花语皆是仙尊自起，我也不过如实陈述。”
　　“既是仙尊自己起的，说不定他也早知其中因果。”心月见紫微这般模样，更起逗弄之心，“无论他会在梦境中爱上谁，那也不是你我该干涉的对吧。”
　　“谁都可以，但绝对不能是成焱。”紫微回头笃定道。
　　心月唇角一勾：“为什么？”
　　“会变得不幸。”
　　呃。
　　“不愧是紫微帝君，不仅先天下之忧而忧，还先天下之乐而忧。”心月挑了挑眉，“可老师常说诸法空相，无明明觉两不留碍，兴许他自己真不觉得有什么呢。”
　　“仙尊的确会这么说……”紫微冷冷一笑，“可元君自己信吗？”
　　心月被紫微这么呛了一句，还没回话，又听紫微道：“元君若信诸相虚无，也不会在这须弥山最幽僻之处，自建明宫游戏时空，拒绝清净涅槃了。”
　　嘿，这小孩儿真没礼貌……
　　心月听到这话当然很不开心，但一时也没法反驳。
　　“所以无论实相是什么，只要世相还在，不幸就是不幸，苦就是苦。”紫微咄咄逼人地压迫下来，“成焱乃宿命大魔，对其动情将入万苦之渊。你我皆与仙尊有善法因缘，见仙尊受此沉沦大苦，当真能无动于衷？”
　　心月沉默了。
　　她与紫微的目光无声拉锯，暗中其实是一念之间的说服比拼。
　　终于，心月微微垂眸。
　　“我知道了。”
　　她翻手一挥，桌上的紫罗兰画卷落进书案旁边的青焰火炉里，瞬间不见了踪迹。
　　“元君！”紫微伸手去抓，却晚了一步。
　　“老师交待的差事，我必须得干完。”心月长长舒了一口气，“但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让他孤身犯险。”
　　她盘腿深坐在圈椅里：“帝君请直说吧，接下来打算怎么做？”

　　十方城，兰雅别院。
　　阿兰看着满庭院紫罗兰和火焰兰组成的花海，惊艳地呆了半晌。
　　“喜欢吗？”成焱观察他的反应。
　　阿兰点了点头。
　　成焱似乎很是满意，微笑着从身后搂住他：“粉色、白色、紫色三种紫罗兰花都找来了，有盆栽，有园植，有挂藤的，还有各形态的火焰兰……以后你可以凭你喜欢随心所欲地装扮这里。”
　　见阿兰目光中似有困惑，成焱方才想起来：“对，你自己怕是并不记得了。”
　　他抬手凌空画圈，在阿兰眼前展开一面三生镜。
　　“我查了许久，才在中天玉清境紫微垣中找到你的初世元身，就是紫罗兰花。”
　　他贴在阿兰颈间嗅了嗅：“兰，王者之秀、花中君子。十方城地性热，多见火焰兰，少能培育其它兰花种，我便独辟此域，让你无论过去还是未来，皆能在这里有所归属。”
　　阿兰的眼波动了动。
　　他看见三生镜里还有两道模糊的身影，一边谈笑一边养护紫罗兰，突然觉得有些头疼。
　　便用手指着三生镜问成焱：“那两个种花人是谁？”
　　成焱面色一沉，挥手收走了三生镜。
　　“他们不重要。”
　　他牵着阿兰的手往花海深处走：“以后你我就在这清净乐土彼此陪伴，不需要受任何外人的打扰。”
　　可是，那两个身影好熟悉…阿兰欲言又止。
　　而且自己真的是紫罗兰转世吗，自己为什么毫无印象。
　　但他看到紫罗兰花海又确实是喜欢的，就好像与它们有很深的缘分。
　　成焱既那么厉害，应该也没有必要骗自己。
　　阿兰于是给了成焱一个和煦的微笑：“好。我们就一直在这里，不必管其他人。”
　　那大概是成焱有生以来见过最美的笑容了。
　　还伴随着一个关于永恒的承诺。
　　他带着一种陌生的狂喜心情在花海环绕中拥抱了阿兰。
　　不再有前几日那种患得患失的强占和疯狂。
　　而是仿佛前所未有地、真实而踏实地……拥有了整个世界。
　　“原来这就是相爱的感觉吗。”成焱在阿兰身边哑声道，“我从前可真是个毫无见识的白痴。”
　　听成焱竟这么说自己，阿兰不禁也笑出声来。
　　“世间稀有瑰宝尽聚主君的如意馆，这若也算毫无见识，天上地下便也再没有能见能识之人了。”
　　“你说的对。”成焱抚摸着阿兰的脸，越看越爱，“不过你才是这世间最稀有的瑰宝。”
　　阿兰脸颊不知是被成焱磨蹭的还是盯的，又红又热。
　　“主君这是玩笑话。”
　　“不是玩笑。”成焱认真道，“还有，别叫主君了。我们如今早已不是主仆关系。”
　　阿兰头埋得更低，闷声道：“不叫主君，那又叫什么……总不能老是直呼你名字吧。”
　　成焱轻轻咬着他的耳朵，笑：“我喜欢听你那种时候直呼我名字……当然，如果有更好听的也可以换一个，比如……”
　　阿兰一把捂住成焱的嘴，左右看了看。
　　仆役们全都装模作样转过身各干各的去。
　　“这没名没分的，可不能乱叫。”阿兰嗔怪道。
　　成焱拿下自己嘴上的手，放在唇边又香了一口。
　　“也对，那你想要什么名分？”
　　“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兰更羞了，“能够在你身边我就很开心了，我不在乎那些的。”
　　“我知道你不在乎。”成焱与他十指紧扣，“不过我挺在乎的。”
　　“等你体内魔丹释出，我便昭告十方之界，你是我成焱此生的挚爱伴侣。”
　　阿兰鼻头一酸，感动听着成焱嘴里仿佛说不完的情话。
　　“届时无论紫微还是玉罗，见你都要尊称一声‘阿兰夫人’。”
　　嗯？
　　阿兰终于隐隐琢磨出一丝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