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14、三摩幻境

　　阿宽没想到玉罗如此坚定，不免也有些感动。于是他也没再多说，把几位经验丰富的内侍官叫进来，向玉罗教了些侍奉食花祭的内幕和注意事项。
　　“每逢食花祭，君上便要提前净居三日，闭关持戒，不能受任何打扰。附近结庐的坛主和护法们同时进入高度警戒期，整个十方城也会执行严格宵禁。”
　　“今夜酉时到戌时，一些粗浅的阴魔会陆续前来相扰，君上通过三摩幻境，还能暂时克制，保持意识清醒。”
　　“然后就到了亥时，你送花进暮想宫，会直接看到君上与诸魔的斗法境界。无论多难受，你一定要撑到子时，等月上中天，君上的法体最为虚弱之时，你及时给他喂下曼殊沙华。”
　　“在君上食花前，你无论看到什么，都始终是安全的。但食花后的一个时辰内，君上会开始吸纳魔能，显现魔相，销毁三摩幻境中的所有活物，直堕无间地狱。而彼时你会被困在三摩幻境中无法逃脱……是生是死就看缘分了。”
　　玉罗跟随几位内侍官的描述，脑海中已仿佛经历了那逃脱无门的至暗时刻。
　　“既是幻境，应该是有破幻之法的。”玉罗沉吟着，“若是送花人心念清净，也许不必盲目牺牲。”
　　屋内因为玉罗这话陷入片刻沉默。
　　正在玉罗思忖自己是否有掉马风险时，却听阿宽缓缓道：“这话……君上也曾说过。”
　　好吧，默契总是突如其来。
　　“只是，迄今为止，还没有一个人真的能经受住考验。到底什么样的心能对抗魔境……主君也不知道。”
　　阿鹤奴与其它内侍官对视了一眼，点点头：“不枉君上如此稀罕公子，公子既能悟到此处，也许这次真的可以改变结局。”
　　不是，玉罗纳闷，成焱哪里就稀罕他了。从进这十方城，这小魔物对他不是羞辱就是咬，还动不动冷暴力……
　　他要不是可怜那些枉送性命的正灵和送花人，才不会去淌这波浑水呢。
　　吐槽归吐槽，等红色月亮挂上暮想宫宫檐之时，玉罗还是沐浴更衣，抱着一盆最旺盛的曼殊沙华走进了成焱寝殿。
　　阿宽和其他几位内侍官都留在宫门外，他们会从亥时等到丑时，等一切尘埃落定再进去收拾残局。
　　而这一夜，注定比幽冥极地的永夜还要煎熬漫长。

　　这是玉罗第一次进入成焱的寝殿，重重帷幔将迂回的走廊隔离成一个个狭小空间，一层一层掀开往里走，就仿佛一步一步踏进独属于成焱的世界。
　　这个世界是幽僻的，神秘的，大多数时候会让人颤抖压抑，而玉罗走进来，却感受到了孤独与忧伤。
　　还剩最后一道帷幔的时候，手里捧着的曼殊沙华突然抖了抖。
　　大概是感受到帷幔后流溢出来的至暗气息，它在本能地害怕。
　　玉罗伸出袖中的手，在花盆边上轻拍了拍，以示安抚。
　　“放心，你不会有事的。”
　　花中灵似乎听到了他内心的话，乖乖地恢复了平静。
　　玉罗目光坚定地走进去，却并没有看见小魔物。
　　房间里只有一张华丽的大床，正对一个雾气缭绕的露台。
　　月光穿过露台的雾气洒进屋里，比刚才在外面时更白了些，像在墙面和地面结了薄霜。
　　玉罗印象中是见过这个露台的……现在这个视角望去，还依稀能看见那幅被他亲手修复好的画。
　　只是……他的视线在屋内逡巡了一圈，成焱人呢？
　　“为什么还不送进来。”有些沙哑压抑的声音从一面水晶墙后传出来。
　　玉罗走过去，用手触碰水晶墙，墙面一阵能量波动，让他的手陷了进去。
　　三摩幻境？
　　玉罗明白过来，抬脚一跨，整个人便穿越水晶墙走了进去。
　　一进去，便差点被扑面而来的潮热的水汽呛住。
　　等水雾散了，他才看见里面的环境。
　　这里本是被成焱法力结出的冰川寒泉，但因为斗法产生的能量越来密集，几乎将泉水整个烧热了，冰川渐渐融化，水蒸汽也四处弥漫。
　　成焱身上只着单衣，将自己全身浸泡在寒泉中，浑身湿透的不知是泉水还是汗水，贴身勾勒出健硕的肌肉轮廓。
　　玉罗只觉耳根一热，蓦然想起上次被成焱压在身下，钳制他的正是这具极富侵略感的宽厚□□……
　　不对，玉罗陡然惊醒。
　　这是无明魔想。
　　他一念观照到实相，刚才那些欲望缠绵的念头瞬间化作一道魔光从脑后窜走了。
　　“过来。”
　　泉中成焱并未睁眼，感受到送花者在结界入口迟疑了一会儿，他出声提醒。
　　“把花放到我右后方，静静等着，不要乱走动。”
　　玉罗从成焱的语气中意识到此处的实际状况，可能比他眼前看到的要凶险万分。
　　毕竟是在成焱的境界中，未知太多，他也不敢轻举妄动，于是乖乖答应：“好。”
　　就这一个字，让成焱瞬间睁开了眼。
　　看清进来的人是谁时，他本能地想要发火，但意识到怒魔正在一旁虎视眈眈，又生生忍了下去。
　　目光死死盯着那个不知死活的阿兰，看着他抱着一盆曼殊沙华，乖巧而小心地沿着泉边小径走到自己身后。
　　等阿兰安置好曼殊沙华，席地坐下时，成焱才望着泉水中的那抹幽蓝色倒影沉声开口：“为什么会是你？”
　　“是我以死相逼威胁他们的。”玉罗为让成焱放下戒心，只好继续利用自己的深情人设，“我不放心你一个人，就想来陪着你。”
　　深情人设果然好使。
　　成焱突然就没再说话，重新又闭上了眼。
　　玉罗松了口气，目光不自觉落到成焱的背影上。想起刚刚一进来就差点着了魅魔的道，又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现在只要入定，他就能看见幻境中的真实状态，知道已经来了多少阴魔潜伏在四周。
　　但同样，一旦入定或者催动咒力，他自己的灵体也会暴露在幻境中。那些小魔倒是不敢招惹他，而成焱就不好说了……一个不小心还会加速成焱的魔化。
　　所以他眼前只能耐心等，等到月上中天，成焱最为虚弱之时，他便可以将楞严咒锲进成焱体内，一举封印魔种。
　　没错，他昨晚辗转想了一夜，虽然风险很大，但时机难得。
　　只要完成这次封印，成焱至少在四万劫以内不会有彻底成魔的机会。就算不能完成封印，楞严咒也会大挫五十阴魔元气，阻碍它们在人间的恶行。
　　不管成与不成，他与成焱的梁子恐怕是会彻底结下了。所以也暗中嘱咐高仁布置好了退路——聚集曼殊园中的善灵能量，强行突破十方城的结界，脱离此地。
　　如果城中众生胆敢阻拦，那就只能大开杀戒、除恶务尽……
　　等等，玉罗再次回神。
　　这分明是杀魔和斗魔作乱，引他生出的恶念。玉罗扶额，自己差点又中招了。
　　好像只要进入成焱的气息里，自己的定力就容易受到影响。
　　玉罗想站起来走两步，以抗衡这些魔物的骚扰——他却忘了成焱的叮嘱——刚起身便又被睡魔钻了空子，一晃神掉进了无底的冰湖里。
　　不知道昏沉坠落了多久，玉罗终于被一股向上的法力托住，又卷回了湖面上。
　　“你在人界也修过道法，竟这点定力也没有？”
　　成焱愠怒而嘲讽的声音在耳边炸开。
　　玉罗恍惚了一会儿，才看清近在咫尺的那张脸，而自己正像一只八爪鱼一样，死死缠着对方强状的身躯。
　　对啊，玉罗伸脚试探了下，这个湖水明明很浅，而且也已经被温热了，那刚才的感觉是……
　　“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成焱的目光已经有些不太清明，附到怀中人耳边，“你再乱动，不用等到月上中天，我现在就可以吃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