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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食花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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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罗闻言,只觉得颈窝处一阵刺痛。
虽然来之前就知道十方城并非什么善地,成焱身为先天魔种,自然也造了不少恶业。
但进城后的种种见闻,让他几乎忘记了其中的凶险。
“丹体还算干净,送去曼殊园做花肥吧……”当时成焱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玉罗只当他高傲惯了,随口逞威,没想到背后还潜藏着如此惊心的真相。
玉罗神情从未有过的凝重:“所以并不是所有来十方城的都是恶灵,还有误入此处的善灵……成焱非但没有放走他们,还将他们封印进了曼殊沙华之中。”
高仁点点头,忧虑道:“成焱魔力甚大,若无上古神力加持,恐难将其除之。王兄弟,你千万要小心呢。”
“明日负责送花进成焱寝殿的是何人?”玉罗问高仁。
“是由我们园工把花送到寝殿外,再由成焱的心腹内侍亲自送进去,秘称‘食花祭’。不过听说,送花进去的内侍都没有活着出来过,所以每年都得由甘愿为魔君献祭的人来完成这个工作,而今年的……似乎还没着落呢。”
“好,我知道了。”
玉罗拿定主意,将高仁安全送走后便回屋躺下。上神很少睡眠,不过借着睡姿进入甚深禅定,但今夜玉罗却很难入定。
他此番并未想直接与成焱摊牌,也知道天地不仁、诸相非真,但若对发生在眼皮子底下的恶业因果置之不理,自己素来主张的“皆大欢喜”便是一句空谈。
可成焱……又如何肯为自己简单的劝说,而改变无始劫以来累积的无明习性呢。
玉罗自己都未察觉地,轻声叹了口气。
阿宽醒来的时候便感觉不妙,窗外天已大亮,自己很少会睡这么死,阿兰公子不会趁他睡着的时候……
急匆匆奔到院子里一看,正主正坐在院中的石几边喂小雀。他立刻松了口气。
几只小雀游走在石几边觅食,见阿宽过来便扑腾一下飞走了。
阿宽注意到阿兰眼里的红血丝,脚步顿了顿:“公子昨夜睡得可好?”
“不好。”玉罗怨念而直白地看向阿宽,“太想主君了,根本睡不着。”
天呐,阿宽直觉自己的心脏漏了半拍。虽然早知道这阿兰公子对君上的情意,但这么公然被撒狗粮还是有些受不了。
“公子且忍忍。”阿宽艰难劝说,“过了今晚就好,明日我就带你去见君上。”
“没关系,他不想见我,我懂。”玉罗黯然地又叹了口气,然后猛地一阵咳嗽。
不知怎地,竟咳出一些血丝在纯白的袖口上。
阿宽立马就有些慌:“公子这是怎么了?”
“没事,老病根了。”玉罗继续一副自生自灭的模样,“一动情就会这样,当初就是这么出岔子送了性命……才来的十方城。”
“公子当初……”
“也是因为主君。”玉罗“隐忍”着悲恸的泪水,“三界修行者,有太多人爱慕他了,横竖我又算什么呢?”
说罢又是一番咳嗽虚弱,眼看着就要辞世的光景。
阿宽懵了。
这阿兰公子虽非人间绝色,但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也是瓷器一般的人物,如今一副为爱破碎的模样着实让人心疼。
他也无法,立刻去请医官来看,没想到却惊动了宫中几位德高望重的内侍官。
“怎么突然就这样了?”几位内侍来兰雅居看过阿兰的病情,把阿宽拉到一旁商量,“君上难得遇到个可心的交给你,你就伺候成这样?”
“我什么都没做啊。”阿宽微微有些着急,“公子对君上的心这些天我也看在眼里,确实没话说,但今日情况诸位也知道。别说阿兰公子,就是你我敢靠近主公,只怕也……”
有个年长的内侍官阿鹤奴止住了阿宽想说的话。
大家都看向他,听他有什么办法。
“原本指望这阿兰公子能让君上放下执念,好日子还在后头。”阿鹤奴皱眉道,“可惜他太玻璃心了,这弱不禁风的恐怕以后也很难长久。”
“您的意思是?”
“他既如此思念主君,不如成全他。今夜就让他去……”
“不行!”阿宽明白了阿鹤奴的意思,立刻摇头。
“君上嘱托我守在这里,就是怕出什么意外,再使阿兰公子受到伤害。我们现在送他过去,岂不是违背君上的旨意?”
阿鹤奴叹息道:“实话告诉各位吧,今夜若再没有人主动献祭,我这把老骨头也是不准备苟活了。”
送曼殊沙华供君上食用,是每个月圆之夜最难的工作。人选要求太高,储备本就稀少,而且大多数送进去的又有去无回,那谁能消耗得起。
“所以这件事,你们可以尽管推到我身上,不会连累你们。”
阿鹤奴为了打消大家顾虑,继续分析眼前形势,“一则,阿兰公子如今的情况本也在朝夕之间,能为主公做点事也算圆他一个心愿;二则,主公的情况我们都略知一二,过去那些遭难的,只因都不是真心,有敬、有怕、有贪,唯独没有爱。而我看这阿兰公子心性不俗,对主公又痴心一片,主公说不定会因他再次破例。”
“但万一……”
“若真有万一,说明此人也对君上动机不纯,这样的人肯定也不能长留君上身边。”阿鹤奴坚定道,“为了君上和十方城,我愿意把自己的老命搭上,去赌一次。”
阿宽艰难地来回踱步,又回头看了看在床上已经濒临弥留的阿兰。
“这样吧,也算我一个。”他叹了口气,“但我会先把实情告诉阿兰公子,由他自己选择。若他不愿意,我们也不可强逼他。”
“那是自然。”阿鹤奴赶紧道,“献祭人选本来就是自愿最佳,这样才有机会通过大魔的考验。”
玉罗身体难受着,神思却十分清明,把屋外的商议听得清清楚楚。
看来自己的苦肉计算是凑效了。
亦或者,他们本来就苦恼无人献祭之事,自己正好送上门去,双方不过找到个体面的台阶互相下一下。
等阿宽进来,把大概的情况同他一说,他便强振精神从床上撑起身子。
“我愿意去,咳咳咳。”
阿宽赶紧扶住他:“你先别太激动,今日之事万分凶险,你还要仔细再考虑考虑。”
玉罗故作不解:“送花而已,还能有什么凶险?”
“这是君上的大秘密,原是不能对外人说的。”阿宽压低声音道,“但你若能通过此考验,以后便是君上的自己人,自然也可知道。”
“我早就誓与主君同生死,他的秘密自然会用心守护。”
“好。”阿宽点点头,“你在过去世修行时,可曾听说过‘五十阴魔’?”
玉罗眼皮跳了跳,不动声色:“略有耳闻。”
其实对于成焱的情况,玉罗已经有些猜想,但还是想从阿宽这里得到证实。
阿宽沉声道:“世人误称我们君上为魔王,称我等护法为魔众,便从此中来……”
“这个世界本是众生颠倒妄想所共建,我们君上于创始劫中出生,灵通六道三界,为了维护世界安稳而修大法力,内防诸魔相扰,外防大觉者破幻,却不被世间愚人所理解。”
“每到月圆之时,君上法体最弱,五十阴魔便会前来侵扰,劝说君上行毁天灭地之事,君上不得不食曼殊沙华中的正道灵体来平衡魔想。”
“但彼时之君上,住于斗法境界之中,不分敌我,遇佛杀佛,遇魔杀魔。故送花之人,无一幸免。”
阿宽顿了顿,观察着阿兰脸上的神情:“所以你今日送花进去,很有可能……是见君上最后一面。”
屋内陷入很长的一阵沉默。
阿宽本也想过,把那万分之一的生路告诉阿兰公子,若他对君上是真心真爱,应该可以幸免于难。但是那些都是术士推演传说,从未得到证实。他希望阿兰先做最坏的打算,再决定去不去。
害怕是可以理解的,就算真爱,也不至于爱到愿意被对方吃掉的地步。沉默太长,就在阿宽以为阿兰公子会选择放弃时。
玉罗突然开口问他:“我什么时候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