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12、被标记了

　　被咬的地方早已经没有了痛觉，玉罗却不明白那发红的痕迹为什么过了好些天还在。此刻他能清晰感受到柔软的狼毫笔尖在那里辗转流连，模模糊糊像是兰花的图案，但和画像上的冰兰又有些不同。
　　不知过了多久，成焱终于搁下笔，满意地看了看自己的“杰作”，然后施法熨帖在那个标记上。
　　“别……”玉罗想阻止，但为时已晚。
　　他赶紧用手指用力磨擦那里，却发现一点颜料也蹭不下来——已经都印进他的皮肤里了。
　　玉罗从成焱身上起来，快步走到温泉边，低头一照。印画在自己脖子上的并不是蓝色的冰兰花，而是红色的火焰兰。
　　那是，属于成焱的颜色。
　　“这世间，只有他才配那幽静纯粹的蓝色。”成焱缓缓走过来，立在玉罗身后，“而你……只配和我一起堕落在这烈焰交炽的十方城。”
　　玉罗咬了咬呀，很想打身后的小魔物。
　　虽然他此刻用的是一具幻身，沾点颜料倒没什么。但成焱用法力将火焰兰印得很深，几乎触到了灵体层，以后要消除也不是那么容易。
　　“对了，你既然留在了本座身边，也不能再用以前的名字了。”成焱执起王生的一只手，在他的手心里写下两个字，“以后这就是你在十方城的名字，不要记错了。”
　　玉罗看着掌心里若隐若现的字迹，愣了愣。
　　“阿……兰？”
　　“阿意真空，为众音之母，一切字的种子。”成焱淡淡一笑，“所以在我身边伺候的人都以阿为姓。”
　　玉罗当然知道阿字的神秘含义，但没想到成焱也知道。
　　“你……也习佛法？”他问出来的时候自己都觉得荒唐。
　　“本座说过，本座曾读过他在人间留下的所有文字。”成焱看向旁边亭亭玉立的一拢荷花，“这其中当然包括他曾讲解过的佛法。”
　　竟然是因为这个……
　　玉罗胸口突然被某种罕见的情绪塞满了。
　　他突然觉得“痴情”这回事吧，的确还有些可取之处，能叫天人堕地狱，亦能叫魔种习佛经。
　　若不是故事的那头连着他自己，单作为旁观者而言，他其实是有些感动的。
　　魔心本难渡，有一分回头的希望也是好事。
　　因此缘故，他便也默然接受了成焱送给自己的新名字——阿兰。
　　可惜，并不是他最爱的冰兰，不过是作为替身被困在这十方城中的火焰兰。

　　那日之后，玉罗有了独立的住所，离成焱寝宫不远，小巧雅致。
　　宫仆们都恭敬称玉罗为“阿兰公子”，把他的居所叫做兰雅居。
　　但他的日常生活并没有什么实质的改变，每日还是照常去如意馆报道，打理打理藏品，修复修复古画。
　　就这样到了月圆前日，馆长阿连裘突然告诉玉罗如意馆明日休假闭馆，且十方城全城宵禁，无论发生什么都千万千万不要外出。
　　“这是怎么了？城内要发生什么事吗？”
　　阿连裘依旧挂着那副老成的笑脸，轻松道：“公子初来自然不知，这是十方城旧俗，月圆祭祖，故全城持戒安居。也没有什么大事。”
　　祭祖？持戒？
　　倘若这事儿发生在人间，确实也没有什么稀奇。但这里是十方城——从不敬天奉祖、视正道戒律如无物的十方城！
　　玉罗挑了挑眉，没再追问，收拾好东西离开了。
　　待他回到兰雅居，晚上用饭时，旁敲侧击向仆人阿宽打听明日之事，阿宽却支支吾吾的，答非所问。
　　“公子莫问了吧，一应饮食用度君上都会差人送过来，公子只切记不要出门即可。”
　　“明日成焱在哪里？”
　　他直觉明日之事并不简单，所以想确认下成焱的动向。
　　阿宽的眼神却更加闪避：“公子放心，君上心里一直是有你的，只不过这两天持安居戒，君上也不方便过来。等明日结束，小的会将公子思念传进宫中的。”
　　“那倒不必了。”玉罗赶紧阻止，避免阿宽又去传播什么奇奇怪怪的话。
　　明日之禁，十有八九和成焱的状态有关，看来正是自己发现其弱点的时机。
　　玉罗没有再与阿宽深聊，自顾回房睡下，待夜深人静，悄悄起身，来到兰雅居后院一个僻静的墙根处。
　　整个居所此刻正弥漫着让人沉睡的夜幽花香，若不是玉罗禅定功夫深，恐怕也会一觉躺到大天亮。
　　稍候片刻，墙外传来猫咪呜呜的叫声。
　　玉罗侧耳听了听，勾了勾唇。
　　“进来吧，没有别人。”
　　话音刚落，一个黑影跃上墙头，又轻轻落在玉罗身边。
　　这三脚猫的梯云纵功夫，不是修道的高仁还有谁。
　　高仁刚见了玉罗还没来得及说话，便被夜幽花的香气熏得昏昏欲睡，玉罗赶紧扶住他，往他嘴里塞了一颗清心丸。
　　高仁打起精神，借着灯光打量兰雅居的后花园：“看来魔君是真宠你，在十方城除了曼殊园，也就你这儿可以种花了。”
　　“怎么，要不我想办法把你调过来打理这花园？”
　　“不必了不必了。”高仁摆手。
　　上次不过在曼殊园和王生多说了几句，便被醋意大发的魔君穿了好一阵小鞋。
　　他这阵子倔脾气被磨蔫了，有些事也想明白了。所谓“天下之至柔，驰骋于天下之至坚”，他还有大任在肩，能忍则忍，犯不着在这些小事上找麻烦。
　　“我看到了你从如意馆送来的花盆，”高仁想起正事，严肃地看向王生，“你怎么会知道我紫薇宗的密记？”
　　没错，为了联系上高仁并瞒过十方城的众多耳目，玉罗借着曼殊园要换花盆的机会，将今夜密会的时间地点隐藏在花盆的装饰图案中，而其使用的，正是紫薇宗门人才能看懂的密记。
　　玉罗当然不会告诉高仁这密记当初还是他和紫薇一起设计的呢。
　　“到这一刻我也不瞒你了。”玉罗早就想好了说辞，“其实我曾在山林中结识一位修道的朋友，当时为了共抗妖魔，他临时传我这密记的用法，很久后我才知道他修的是紫薇宗。”
　　“你竟然还认识别的紫薇宗道士！”高仁眼睛锃亮锃亮的。
　　他就知道！
　　这书生铁定和紫薇宗有缘！看来自己冒险留在这里是对的！
　　“嘘……”玉罗压制住高仁的兴奋劲儿，“我答应过那朋友，暂时不能透露他的道号。等我们一起从这儿出去了，我再介绍你们认识。”
　　“好啊，那趁着天黑，赶紧的吧。”高仁抓着玉罗的袖子便想带他翻墙出去。
　　玉罗哭笑不得，扯回自己的袖子，站立不动：“我现在还不能走。”
　　就算要走，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吧，他当成焱是吃素的么？
　　“啊，不走？”高仁迷惑了，“那你今夜找我过来是……”
　　“你知道明日宵禁的原因吗？”玉罗问出心中的疑惑，“你在曼殊园呆了这么些天，应该知道些什么吧。”
　　他其实也不太确定，但高仁那么爱八卦，肯定比他自己去打听事情方便些。
　　谁知高仁听他问这个，脸色立马就变了。
　　玉罗几乎肉眼可见地看到他背脊一僵，仿佛想起什么可怕的事。
　　“你……你打听这个干什么？”高仁语气怪怪地问玉罗，“那魔头和你说什么了？”
　　“他就是什么都没说，也不让身边的人跟我说。”见高仁的反应，玉罗越发确定这事不简单，“到底怎么回事？”
　　“这件事我也是综合各方信息推测的……”高仁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应该和曼殊园的秘密有关。”
　　曼殊园，那不是成焱的花园么，玉罗也进去转过，种满了各色的曼殊沙华，很美，却有说不出的诡异。
　　“曼殊园里的花，全都是用修行人灵体做成的肥养大。”说起这个，高仁的眼角因为愤怒和害怕而冒出了红血丝，“他们的意识还未完全消亡，却被困在曼殊沙华中不得超生。”
　　“而每到月圆之夜，一部分花就会被送进暮想宫，供虚弱的魔头——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