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无古人之梦起幽兰》心月巫

11、喜欢的觉悟

　　成焱故意晾了王生几日。
　　一是想告诫王生要懂得君臣主仆的分寸；二也是想让自己冷静一下，避免上次那样的失误再度发生。
　　他有设想过如果王生不依不饶自己又该作何处置，没想到数日过去，对方果然规矩得很，半点没到他眼皮子底下晃悠。
　　成焱本该顺意的。
　　但不知为何，每每在寝殿又看玉罗的画像，目光总不自觉在王生修补的地方停留。
　　然后就会想起那日王生补画的样子。
　　那种忘我的沉浸感让人想一直看下去。
　　又或者修复完《昆仑百兽图》时，总觉得差几分意思，很想找王生来问问，方想起自己还晾着那人呢。
　　如此总翻来覆去挥之不去，脑子里都是王生。
　　成焱便隐隐有些暴躁了，处理事情脾气很大，朝思殿中的幕僚臣属们也个个如履薄冰。
　　偏偏这日下朝回宫，曼殊园的园丁阿保鬼鬼祟祟躲在墙后和人聊八卦，被他听了个正着。
　　“要我说如意馆新来那个王郎君也太不懂规矩，明明方得了君上的宠，不思进取，反倒来我们园子里和一个哑巴拉拉扯扯。我刚撞见也着实害臊，干脆溜出来躲着，这会儿可不知两人把那些花儿都压坏没……”
　　成焱隔墙方听了半截便怒了，也没和身边人交待，直接转道去了曼殊园。
　　好嘛，他倒忘了，曼殊园里还发配着一个紫薇宗的小道士，王生当初为了保那道士，还在他跟前费了不少心思。
　　原以为两人不过萍水相逢，如今看来……
　　“你们在干什么！”
　　还没进门，就隔着门洞看见高仁正拉着王生的袖子，红红的眼眶和难以诉说的情感又哪里是萍水相逢的样子。
　　成焱几乎是想也没想就呵斥出声，像是仅凭声波就能把两人振开似的。
　　……的确能。
　　高仁方听见这声怒喝，手上便一哆嗦，松开了王生的袖子。
　　玉罗回头看去，看见成焱怒气冲冲地过来，一把抓住自己的手腕，捏得很重：“你答应过本座什么！”
　　呃……玉罗有些迟疑：“……什么？”
　　碍于在花园里，成焱欲言又止，不由分说拉着玉罗往如意馆走去。一路上碰见的宫人都低眉不敢直视，只等二人走远了才开始兴奋八卦。
　　高仁回过神来，担忧地追了几步，自然追不上魔君的脚力，却看见阿保在墙边一副看好戏的神情。
　　“是你！”高仁恍然大悟，“你去魔君那里胡说了什么？”
　　曼殊园偏僻，若不是有人打小报告，成焱怎么可能这么快找来。
　　见小哑巴竟能开口说话了，阿保倒有些微讶，眼珠子提溜几轮，不痛不痒道：“别扯了，咱这身份是在魔君跟前能说上话的么。”
　　高仁愣住，这倒是实情，以他这些日子来的打听了解，阿保这等最低贱的园工，就算有这心，也没这资格。
　　“你那位朋友倒是不错呀。”阿保意味深长拍了拍高仁的肩，“日后发达了可别忘记园子里共患难的兄弟。”
　　呸。
　　高仁看阿保走远，暗中啐了一口，我紫薇宗嫡系亲传，和你一个心思狡诈的小鬼做哪门子兄弟。

　　自在轩。
　　“我告诉过你不要有别的心思！”成焱把王生扔到温泉边，“你说喜欢本座都是撒谎的对吧，我看你真正喜欢的是那个小道士，刚才分开几天就迫不及待去找他！”
　　“我没有。”玉罗冷冷吐出三个字，根本不屑和突然发疯的成焱争论。
　　而成焱看着那张烦恼自己多日的——寡淡而清冷的脸庞，突然意识到自己在烦恼什么了。
　　“就算本座不要你，你也不准在我暮想宫勾搭别人！”
　　没错。
　　他喜不喜欢王生是一回事，王生不搭理他，还敢给他戴绿帽子又是另一回事。
　　如今自己对王生的不同大家都看在眼里，他还去和那小道士拉拉扯扯，分明就是不顾忌他这位主君的面子。
　　就这，还说喜欢自己？还妄想取代自己心中的白月光？
　　“你到底知不知道喜欢是什么意思？你到底有没有喜欢一个人的觉悟？！”成焱语气越来越寒冷。
　　玉罗正烦着自己刚要从高仁那里打听到关键信息，却被成焱打断了。此刻更没什么心思应付这喜怒无常的小魔物，所以也并不回话，就势坐在温泉边，看着池中的荷花。
　　“喜欢一个人，不仅仅是占有，还要设身处地为他着想。”成焱见王生冥顽不灵，更是想要同他分辩清楚，“保留距离和分寸感是一方面，维护对方的清净和形象也是一方面。”
　　玉罗有些不耐烦，一记嘲讽的眼神扔给成焱：“你谈过恋爱吗？”
　　一个自己都没活明白的小屁孩儿还来教育他？他虽然也没什么经验，但用佛法渡姮娥过情关的时候，成焱还是地心的小胚胎呢。
　　成焱哑然，瞬时觉得自己的确是太纵容王生了，于是幻化一记魔索将王生缠缚起来。
　　“你干什么？”玉罗挣扎，又不敢动真气，只能眼睁睁看着成焱用魔索把自己悬浮到半空。
　　“本座是没谈过恋爱，但本座堂堂正正的爱过人。”
　　成焱抖开一幅没有画完的画卷，正是之前描着书生样子画的那幅玉罗像。
　　可惜画像上没有脸，通体只是一种意境。
　　“我爱的人虽然没有回应过这份感情，但本座能感觉到与他心心相印，宿命相连。”
　　玉罗在半空放弃挣扎了。
　　他忘了这孩子有病，不能再刺激了。
　　成焱却拿起画笔，继续在画卷上画着什么。
　　“本座追访过他在六道历经的所有痕迹，阅读过他在人间留下的每一段文字，想方设法搜集与他有关的所有物什。”
　　“所有人都知道本座对他的心意，所以本座更有一分责任，不能再去这样爱别人，否则对他的威严是一种亵渎。”
　　大可不必。
　　玉罗很想说话，忍了又忍，终究算了。
　　成焱这种自以为爱的情况他遇见太多了，比这更过分的都有，习惯就好，时间久了他们自己就会放下了。
　　反正这般无明痴行，自己也不是很懂，和成焱辩论也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
　　法当应舍，何况非法。
　　“是我错了。”玉罗在半空低声道，示软的语气还稍有些生涩，“下次我会先和你打招呼……我与那紫薇宗的小道士也并不是很熟。”
　　终于听到书生认错，成焱便没再多说，呼吸也渐渐平顺。
　　等成焱放下笔时，玉罗也终于被解开束缚，落到地上。
　　逐渐拿捏清小魔物的脾气，玉罗也就有数了，至于曼殊园的秘密还得再找机会打听。
　　“过来。”
　　玉罗回神走过去，看见成焱在画中人像的颈窝处画了一朵蓝色冰兰的图案，不由自主摸了摸脖子上还残留的咬痕。
　　脚步有些迟疑。
　　成焱注意到他的动作，目光一暗，突然拽着他坐到自己腿上。
　　玉罗本能想起来，却被成焱用力按着：“别动。”
　　然后他拿起笔，重新蘸了颜色，在玉罗颈窝的咬痕上细腻勾画。
　　两人隔得很近，呼吸温热缠绕，避也避不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