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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八 ...

  •   四月天气转暖,泽京大学的早樱开了,煞是好看,学校中央的悦心湖边的柳枝也抽了嫩芽,风和日暄,天清气朗,一时校内随处可见有艺术系的学生三五成群背着画板在写生,或还有爱美的女孩子早早就穿了裙子和心上人悄悄牵手约会。

      周新野交了个女朋友,叫秦景文,艺术系的,学的是国画,徐秋漾见过那个女孩子,留着一头长发,额前刘海软趴趴的,见到他的时候还非常不好意的红了脸,笑起来抿着唇,一双眼睛弯弯,文静静的。
      徐秋漾看着她,忽然就想起来另外一个人来。
      过了很久了,而且那夜在酒吧他也没有仔细看,也忘记了那个和商温沅坐在一起的女孩子长什么模样,只是觉得都差不多,都是小家碧玉类的。
      说起来,他确实好久没见过商温沅了。
      有几次周新野约商温沅出来都被他找借口挡了,或是他不在,只两人单独聚了,他也经过过他报社门口,有两次还停了下来进去看了,都是不在。
      说不清是真的太巧,还是商温沅在躲他。

      五月中旬后天气渐渐热起来,空气里不见一丝风,马路上好像都能看见一层层热气浮在空中,热得人心都烦躁起来,商温沅更是。
      报社里最近都要忙疯了,先是“行为艺术家”被拘留,再是运动员退役,后一天又出了空难事故,一时间采访编辑时事评论调查采访校对排版印刷发行都忙翻了天。
      商温沅本只负责撰稿编辑,报社里人手不够他也被派去了西安,同行的除了郝朋及其它同事还有邵静和沈语言,两人在五月初又被调来泽京,看样子是不会再调离走。
      六月下旬,工作告一段落,几人准备在西安待几日游玩一番,郝朋还是想要撮合商温沅和沈语言,几次三番给两人制造独处空间,商温沅却是不想谈感情亦对此并无太大兴趣,每次都只是和沈语言聊几句就借故离开或是做其他事,因此又被郝朋念叨了好多次,说姑娘明明对他有意,说他辜负人家姑娘一片心意,他听了,却只觉心烦。

      离开西安前商温沅特意去了青龙寺,六月并非青龙寺游玩最佳时节,樱花早已谢尽,可是红墙砖瓦无尽庄严亦是一种神圣美。
      商温沅没有久留,匆匆许了愿就离开了。

      回去泽京后工作渐少日子虽忙碌但也充实,七月中旬商温沅向社里申请了为期近一个月的外出采访。
      临离开泽京前商温沅特意约了周新野见面聚一聚。
      周新野正和女朋友你侬我侬,和商温沅见面还特地带了人一同过去介绍给他认识,也幸好周新野不算太没良心,趁着秦景文去买东西的空还不忘问他外出采访是去哪里。
      “应该是去山里。”
      周新野哦了一声:“我放了暑假结果你们都走了,好没意思。”
      商温沅有些奇怪:“我们?”
      “是啊。”周新野点点头,很是费解,“我哥放假的时候也和耿哥一起出去了,连你也要外出采访,大热天的怎么偏偏喜欢往外跑呢?”
      迟疑着,商温沅还是问了:“那他们去了哪呢?”
      周新野不好意思笑笑:“这个……我忘了,不过应该是出泽京了。”
      商温沅失笑。
      进而又想到徐秋漾。
      本以为约周新野出来有可能会见到他,没想到人竟是已经离开了泽京。

      商温沅定的日期是7月16日走,他每年都会外出采访一两次,商英和沈苹惯例对他对他嘱咐一番,行李是早已经收拾好的,沈苹又像他十八九岁外出上大学一样又给他塞了好些东西在里面。
      临走前的一夜商温沅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一点都丝毫没有睡意,难得失眠一次,以至于第二天早上起床时精神都有些不足。
      车票是九点的,吃完早饭商英开车送他去了火车站,父亲总是不善于表达的,商温沅进站前商英嗫嚅着,也只是说了一句:“自己一个人在外面,诸事小心。”

      近七个小时的旅程后商温沅终于到达林山市。下车后乘车进入县城后再转坐客运汽车,三个小时后到达关山县某镇的镇口,他在镇里住了一夜,第二日一早徒步两个小时才终于到达了他这次的目的地——高里村。

      村子地处大山深处,三面环山,一条崎岖蜿蜒狭窄盘山的泥土路是通往外界的唯一通道,村里散落着约有四五十户人家,其中多是老人孩子居多,商温沅第一次来这,却不是第一次见这样的场景。
      他背着包进入村子转了会,村里多是土屋,有些土墙外还能看到用稻草糊着的墙皮脱落,甚至倾斜,屋顶盖着稻草再压着一块大点的塑料布,再铺两层稻草,用砖头压着四角。墙上的窗户玻璃也都是碎了半块或只剩框架然后糊着一块塑料布。再往里走能看见人,多是老人围聚坐在一起,小孩则围聚在另一边,看到他都露出疑惑的目光,商温沅也上前和人攀谈,问了才知道,村里大多都是十来岁的小孩,父母出去打工孩子留给爷爷奶奶,八九岁以下的可能还跟其他孩子满山的跑、玩,八九岁往上的早就跟着老人下地干活了,再大点的,女孩子出嫁的也有,被父母接走的也有,男孩子要不然是被父母接走,要不然就是去镇里打工了。
      商温沅也问,小孩不上学吗?
      老人摇摇头摆摆手,告诉他最近的学校距村子都有十几二十里路,让小孩子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去上学,就算自己能跟着,可一年365天,除去寒暑假,遇到刮风下雨,自己再有个病痛哪能天天跟着,送着,但也有坚持上学的,就是不多罢了。
      村里蚊蝇多,商温沅走了一早上就被叮了不少包。
      中午他绕着村子走,经过人家再探头瞧一瞧,大多人家里都是露天柴灶,一口大锅架在土灶上,院子里支着个小木桌,有断了桌腿的再垫着几块不知道从哪里捡来的碎砖。
      这种场景他见过许多次,心内不忍再去看房屋里的景况。
      商温沅又去田间地里,不是农忙时节,田地里人少,但还是能看到一些老农和孩童。

      商温沅在高里村待了四天,白日里绕着村庄转,或去和老人小孩攀谈,又去了那个距离村庄十几二十里路的学校看了。
      学校的情况也只比村庄好了一点,没有大门,四四方方坐落着几间屋子,正中立着国旗,学校老师也多是年过半百之人,商温沅询问了简陋办公室里一位值班的老师才知道这座小学里的老师最高的文凭也只是初中毕业,且都是高里村的,根本没有人愿意来这教书,这些都是毕业了没地方去才来这儿。
      老师感叹:“几十年了,一开始是真的不想来,后来越待越久,看着自己的学生走出大山往镇上上中学的,还有出去上大学的,我没上过高中更没上过大学,走的最远的路也就是从这到镇上。孩子能上,厚脸皮想其中也算是有我的几分功,想想心里就高兴,教育是重中之重,再苦不能苦了孩子,咬咬牙,也就坚持下来了,一待就是五十多年。”
      商温沅听了,心头有些发涩:“能坚持这么些年,您真的很了不起。”
      老师头发花白,却是神采奕奕,边说边笑:“我之前做梦梦到过我教的学生一个个都金榜题名考上了大学,戴着花啊穿着新衣裳啊敲锣打鼓的回家来,还有回来给村子里修路的,我教的学生不算多,这些年也不过百来个,但是每次想想梦里那个场景啊,我就觉得自己当年留这教书是对的。”
      年迈的老师笑得眉眼弯弯,外头没有一丝风,蝉鸣聒噪,可是却不觉得一丝热。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三尺讲台赤诚之心。
      商温沅看着他,也跟着笑了。

      离开高里村时这位老师虽腿脚不便但仍坚持将他送到村口,目送着他远去,走了段路后商温沅站在山坡上回望,好像还能看到那位老师佝偻的背影,以及隐藏在层层林树与声声蝉鸣中的高里村,风里依稀还能听到孩童的欢笑声。

      出了高里村回到镇上,再乘车到林山市,坐火车一路往西,近四十个小时的路程将他会将他带到西藏。
      路途寂寞,车厢里人都睡着,商温沅索性开始整理自己这几天的素材,将笔记一一归类整理好后他才开始整理照片,拍的都是高里村的景象。
      翻到最后一张,是那位和他攀谈的老师。
      商温沅忽然就不忍心再看。
      那位老师已经年近古稀,身体也不好,商温沅都不知道自己下一次来高里村的时候还能不能再见到那位老师。
      他脑子里又浮现出那位老师的音容笑貌,还记得他憧憬着说等再过几年镇上修路,孩子就都能有机会上学了。
      说这话的时候那位老师眼泪盛满了对未来的憧憬与无限美好。
      人生海海,变化无常,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

      忽然,他又想到徐秋漾……徐秋漾的身体……
      万一徐秋漾哪天要是不在了……
      他突然有些害怕起来,摇摇头让自己不要想这种事。
      火车声嗡鸣驶过山脉,商温沅搁下手里的相片隔着窗户往外看,十分壮丽,天很蓝很高,白云浮在半山腰,日光下山顶好像都在发光。

      或许这时候商温沅自己都没注意到,他现在就只在想一件事——
      他希望徐秋漾可以好好的,一直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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