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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七 ...

  •   “你觉得我哥怎么样?”

      没头没脑脱口而出的一句话倒是把两人同时吓了个不轻。
      周新野问出来之后自己也傻了,他用空着的一只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想着此时应该说些什么来补救一下,可他怎么就说不出口。
      商温沅静默着,他其实不知道周新野说的这个“怎么样”,到底是指什么。
      周新野想,算了。他提着袋子就要过去,商温沅侧身给他让了空。
      在周新野过去时,商温沅才模棱两可的说了一句:“你想什么呢?”
      说完之后两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
      周新野继续那副插科打诨的模样,嬉笑着:“没有没有,就是随便问问,你别放心上啊。”

      商温沅回到病房,徐秋漾已经差不多睡着,人躺在病床上,眼镜都没摘,他上前轻轻把眼镜给他摘了放到桌子上,这才有时间细细观察他。徐秋漾瘦了,其实只看脸不怎么能看出来,可他就是感觉瘦了,他又想起适才徐秋漾拉着他的手腕,那触感好像还在,他的手腕很细,很白,手背上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看清,商温沅觉得徐秋漾应该是他见过这么多人以来最白的一个了。
      情不自禁地,他伸出手指,用食指轻轻摩挲了一下他的手背上的血管,只碰了一下他就赶紧站起来把手收了回去。
      商温沅回过神来,心怦怦的,直跳,他脸上有些热,心虚的,呼吸都不自然起来了。
      钟深和殷老大夫进来了,瞧见他站着又都让他坐下。
      商温沅慌里慌张的,不敢直视两人,生怕刚刚那一幕被人看到,撂下了一句“不用了还有事”就出了病房,他脸上发热,都烧到了耳朵,出去后迎面撞上丢垃圾回来的周新野,他也没顾上,沿着楼道下去,耳畔有周新野喊他的声音以及医院里的嘈杂声,他全抛在了耳后什么也顾不上,直到跑出医院才停了下来。
      商温沅站在医院门口不住地喘着气,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
      片刻后回过神来。

      他忽然就想,以后还是不要再见徐秋漾了。

      徐秋漾出院那天已经过了元宵节,泽京大学也已经开学一周,徐秋漾出院后直接就回了学校,办公室里许多老师见到他都纷纷上前来寒暄询问他的情况,徐秋漾一一回答。
      有一位覃老师和他关系不错,询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徐秋漾说准备辞职。
      覃老师微微一笑,将手里的一封信交给他:“早就料到你会这么说,这是校长托我给你的。”
      校长亲笔写的信,信内说希望他能留下继续任教,其他事情不用他操心。
      言辞恳切,徐秋漾静了片刻说再考虑考虑。

      杨志华也果然在物理系授课,他来找过徐秋漾几回,都被他躲了。
      一时间两系里传什么的都有。

      耿寒山开年时犯了错,被他父亲叫回了家说要让他收收心,关了快两个月才放出来。知道徐秋漾动手术都已经到了三月份,立马风风火火跑来找徐秋漾。
      徐秋漾还在上课,他带的国际政治学课堂上一向人满为患。授课时间一个多小时,下课后不等学生出来耿寒山就挤了进去到讲台去找正收拾东西的徐秋漾。

      徐秋漾早就注意到他站在门外,见他过来伸出一只手拦住他:“你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啊。”耿寒山道。
      徐秋漾收好东西随着学生一起出教室,耿寒山见他如此无视自己,跟在他后头碎碎念:“我说你动手术怎么都不告诉我一声?我被我爸关在家里两个月零十七天,你都没打一个电话给我,手术也不说,你是不是不把我当朋友了啊?还是你压根就没想起来我啊?不行啊重行你告诉我你不是故意的你就是没时间给我打电话是不是啊,是不是啊重行,重行你说好不好啊?你不说话那我就当你默认了啊,哎你不要走那么快嘛,你等等我,我这次来找你是有事情的啊!”
      徐秋漾被他吵得有些头疼,一路上过去好多学生都纷纷回头瞧他俩,他停下脚步伸手示意他安静:“寒山,你太吵了。”
      耿寒山有些委屈:“我这不是两个月没见你嘛,而且你动手术也不跟我说!”
      徐秋漾捏了捏山根:“的确不是故意不跟你说,是没时间。”
      耿寒山立即换了一张笑脸:“哎我就说嘛重行你不可能不告诉我的……”
      “停。”徐秋漾打断他,“安静一会,有事情等我回办公室送了东西再说。”

      耿寒山背靠着三楼的栏杆边,他模样长得好对谁都是笑脸相迎,楼道来来往往过去许多女同学,瞧见他几乎都红了脸,偏偏耿寒山还故意凑上去跟一两个搭话。
      办公室里有人找徐秋漾有事,他等了十来分钟没等到人出来反倒是等来了杨志华。

      1987年徐秋漾赴美留学西雅图,和他一同长大的耿寒山则是被家里安排去了英国。
      1987年的圣诞节耿寒山特地从英国飞去美国和徐秋漾一同过了圣诞节,和他们一起的还有杨志华。
      杨志华明显也记得耿寒山,在他跟前停住脚步,两人无话。
      耿寒山不太想搭理杨志华,对方亦是。
      彼此静默了几分钟,还是杨志华先开口:“来找秋漾吗?”
      耿寒山这才打量了他几眼之后“嗯”了一声。
      杨志华也靠在栏杆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在手里捻着:“我找了他几次他都没什么时间,耿先生既然来了估计秋漾今天应当是得空了,耿先生要是不介意,可否等会让我先跟秋漾聊几句。”
      耿寒山冷笑了声:“介意。”
      杨志华微微点头抿唇一笑看向他,隔着眼镜镜片看着耿寒山,眸光锋利:“那实在不好意思了,你介意也没办法。”话毕他就将手里的烟扔到一旁的垃圾桶后走进办公室。

      徐秋漾站在办公桌前,手里摩挲着一本书的书脊,他见杨志华进来后扶了扶眼镜问他有什么事。
      杨志华止步于距他一步之遥,笑容淡淡,一点不担心适才门外对话被他听到:“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请你吃个饭。”
      徐秋漾放下手里的书拿起旁边的另外基本,回道:“吃饭就不必了,若是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杨老师也应该多在实验上做研究不是?”说着就要走,他又补了一句,“听说这次物理系有个学生甄翊很不错,听好几位教授称赞过,杨老师应该多多和那位学生交流,有您这么好的外籍教授,指不定哪一天也能培养出下一个物理天才。”
      杨志华听了也不恼,只点点头:“你说得对。”顺便还给徐秋漾让了一条路出来,“请。”
      徐秋漾也不客气,直接就走了出去。

      出去路上徐秋漾没吭声,耿寒山也憋着气,一直到了校门口徐秋漾实在忍不住开了口:“你为什么会对他有那么大的偏见?”
      耿寒山抿了抿唇,别过头去:“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徐秋漾扶了扶眼镜:“我当然知道,他没回来前我就知道了。”
      耿寒山一双眼直视他:“那就不要再和他有联系了,重行你相信我,他这个人绝非善类。”

      去年十二月,徐秋漾收到一封来信,寄件人来自大洋彼岸,是他曾经的一位教授,几年来两人书信虽不多,但也没断。
      那位教授很喜欢中国文化,曾戏言说两人这是“鸿雁传书”。
      先前教授的来信无非是些家常话语,或请徐秋漾再来一次西雅图,让他尝一尝自己做的中餐并用中文畅谈一番。
      这次照例,唯独在最后教授添了一句:听闻曾和你一同留学的杨不日将入美籍,如今年龄渐长只盼有生之年可再得见君,到时定开一瓶我窖藏的葡萄酒来款待。
      徐秋漾当时看了只笑笑未放在心上,觉得教授这番信息来得有些不实,那可是杨志华,他怎么可能入美籍呢?
      可仅仅只一个月,在他病情未发作前接到了一通越洋电话,来电的是他当时在美国的另一位同学,那位同学回国工作后又被外派,两人许久不曾联系,打电话来是为了拜托徐秋漾一件事。
      他告诉徐秋漾他听到美国当地新闻说杨志华要入美籍了,不久就会回国将家眷一同接来美国,询问两人是否还有联系想让他劝一劝杨志华不要如此冲动。
      挂断电话后徐秋漾脑海里只响起一句话:美国人又如何,我华夏千秋万代,尔等蛮夷不过区区蛮,安能知我中华?
      那天外头下着雨,偶尔会有几声雷响,室内一片静寂,他坐在这一室晦暗中只觉得讽刺。

      有车子开过来,是耿寒山家的司机,两人坐进去后徐秋漾说:“不管怎么样,和我们是没关系的。”
      耿寒山不语。
      徐秋漾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他其实也不愿相信,可没办法,他没有任何立场去阻止杨志华,初始他也以为这不是真的,出院后甚至去了物理系查阅,问了物理系的人知道杨志华的确是作为外籍教授被泽京大学聘请,他才终于死心。

      耿寒山的车停在他惯去的一家餐厅,两人下车,直到进门落座都没人说话,侍应生过来让两人点菜耿寒山也只散散说了句照旧。
      徐秋漾抿了口茶水,店里用的茶叶应该是毛峰,揭盖去看果见汤色清碧微黄,入口醇甘。
      “我家里还有,你要是喜欢喝这个了,吃完饭过去给你拿一块茶饼。”耿寒山开了口,气氛也不再冷清。
      徐秋漾摇摇头:“上次拿的一块还没喝完。”
      如此便是和解。

      两人安静吃完一顿饭,耿寒山又要了一杯咖啡,徐秋漾不常喝但也馋了。
      耿寒山喝完半杯咖啡后似想起来什么说:“对了,你那个朋友,在我爸报社的那个。”
      “怎么了?”
      耿寒山悄悄凑近他,像是在说什么不得了的大事一样:“我前两天去了趟报社,听人说报社里有两个女孩子在为他争风吃醋,魅力很大啊。”
      徐秋漾听了只扯了扯唇角淡淡一笑不置可否,他摩挲着咖啡杯,隔着落地玻璃窗望向外头,窗外是个小绿坪,边上种了些花,花枝结了苞。
      隔了好大一会儿耿寒山喝完咖啡都准备结账了徐秋漾才突然冒出来一句——
      “嗯,魅力是很大。”
      耿寒山听了他这语气有些想起鸡皮疙瘩,莫名想起拈酸吃醋的女子,可是他一看到眼前人是徐秋漾,拈酸吃醋这四个字是怎么也用不到他身上,随即又摇摇头强迫自己不要瞎联想之后起身去结账。
      徐秋漾看了看自己的右手手背,手指修长骨节分明,淡青色的血管都能瞧得清楚,有些瘦了。
      他轻轻用左手食指抚了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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