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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惊梦 二 ...

  •   场上来宾众多,除了汝氏族人,和与汝家交好的世家,许多云南官员也应邀而来,宣抚使、提点、汝郡御监、盐铁转运……汝闻道为云南郡守,在场职权最重,根本分不开身。汝行云亦是如此。

      到了膳时,赞礼官行赞导之事毕,贵客们纷纷就座开宴,他们各自穿着锦袍华服,新绣罗衣,具是一派富贵峥嵘之景象。

      临正宴前,女宾们又向汝老夫人一番赞礼祝贺,男客们未得进来,只在外间说了一番喜庆话,并饮酒作贺,个个喝的兴高采烈。

      内外婢女皆穿一袭桃红衣裳,腰束青碧色围腰,窄肩细腰,分外美观。

      她们屈身为客人斟茶沽酒佐宴,一旁薄纱挂帘外,置一排乐班清唱奏兴。

      夫人们衣香鬓影,可其中最恍然夺目的,莫过于汝行云的夫人燕稻妻,她长得标致艳丽,本就是顶出色的样貌,即使并不很年轻,却依然风韵留驻,不见半点衰老之态。

      燕夫人身上穿了一件“团花锦簇”,缎面光滑如濯,富丽飞红,遍体绮罗珠履,足以稳稳压过众夫人一头。年纪轻的没有她成熟雍容,年纪大的远不及她样貌出众,太太们眼红而羡慕地看向燕氏,而燕夫人自身也极为享受这种面子上的光彩和骄傲,并很乐于成为众人眼中的焦点。

      即使一面出尽风头,在常人眼中略有出格,但她也时刻拿捏分寸,并未太过分于姣容饰服,绝不叫人轻易挑出错处。燕氏一言一行具合乎身份,有度从容,不徐不疾。

      这场寿宴全由燕夫人一手操办,办得是妥帖又光彩,江蕖环顾四下人影、布置,忍不住和汝子冉说:“二舅母真是好生厉害。”

      这话其实是褒奖,汝子冉一直为有这么个出色的母亲感到荣幸,附和道:“是啊。以往家中操办这类场合,一概由我母亲亲力亲为,从不曾出过一点儿岔子,这很不容易的。母亲掌家的能力有目共睹,上下无不服帖,但凡我能从母亲身上学来她的几分本事,那往后也就没什么好为难的了。”

      江蕖道:“确实不容易。”

      身后一直有个影子像她们招手,江蕖瞥见了,那是子冉方才口中提到的阿韫,最近时常跟她们一起玩的姑娘。

      阿韫躲在柱子边上,用帘帷挡着身子,跟江蕖口形示意:你们快来。

      江蕖不动声色地告诉她:等会儿。

      阿韫轻轻招手,可她们一时真脱不了身,江蕖只能说:你先去,我们很快跟上。

      等转眼再看时,柱子后果然没了身影,阿韫走得可真是够快地。

      汝子冉和汝子筠算是主人家,在席上需得做足礼数,贸然离席太过显眼,江蕖一直和她们一起,直到太太们都顾着话家长里短,或牵线搭桥,没有谁顾得上她们时。江蕖几人才从堂屋侧门出,转绕过几处月门进了内院。

      “接下我们去哪儿?”江蕖现在才来得及问。

      汝子筠道:“去隶乐院。那儿最近养了个戏班,还重新搭了一座戏台,我们和阿韫她们就约在……”

      她们这群小辈拿捏得驾轻就熟,早就一起想好了寿宴开始后就开溜,跑到长辈们见不到的地方去。年轻人们聚在一块玩乐,无拘无束地,岂不比在自家父母跟前要痛快爽利?

      三人颇费了一番功夫,等进隶乐院了,那是两层筑的戏楼,一楼宽敞,二楼则是一个个小隔间。整座戏楼的墙壁采用木质,其上雕梁画栋,华贵之余,通体质感古朴厚重。

      正中央对门口的位置是一块方形高台,足有一人之高,左右挂旌布帘,一面“出将”,一面“入相”。

      台上已有位闺门旦引侍女上。

      一听是《牡丹亭》,汝子冉驻足在半路,问道:“这出是谁点的?不是说最近练了出新戏么,好像叫什么……孽海花的,怎么不唱那个。”

      管事嬷嬷回道:“大小姐,新戏主唱的那小娘子昨个儿吃坏东西,今天开不了嗓。台上正演的这出是公子点的。”

      “晏哥哥也来了。”汝子筠有些惊讶,“他现是在楼上吗?”

      “回二小姐,是。”

      汝子筠和汝子冉相视一眼,却没说什么。

      她们从一侧木梯上去,整个二楼是一圈的小阁,大部分小阁内空无一人,因此光是透过窗子里的人影,江蕖几人很快就知道阿韫她们都在哪儿了。

      和戏台正对着的那间厢房,也是二楼里最大的一间,她们刚靠近,里面便猛然传来一阵喧哗笑声——

      “哈哈哈哈哈——”

      “哈哈不用说肯定是个瓶壶,即使盖了层布,这形状想不让人认出都难啊哈哈哈。”

      “对对对,一定是瓶壶。赶快揭开看看。”

      “……”
      其中各种声音混杂,人像是不少,还有男有女。

      忽然,屋内静了一瞬。

      “额……”
      “这算什么?”

      短暂片刻,随即引起了更大的笑声,只不过这回变成了放肆的嘲笑。

      “这是哪个放上来的?赶紧自己出来认了,”屋内轰然大笑,接连都说:“谁干得蠢事,哪有随便把个东西丢上来的,这要放的是宝物!”

      这回说话的是阿韫,江蕖听出来了,她声音一下压过周围:“好啊——原来不过是个青釉壶。我们个个压宝,你就拿个破瓷壶搪塞我们,给你占去了天大便宜。”

      “就是,哪有这样的。这瓶子拿来插花还差不多,根本比不上我的斗彩小像。”

      “你那造像算什么,我才叫吃亏呢,我放的象牙雕花团扇不比你的名贵?”

      “不行,这不能算下一注。你赶紧换一件上来……”

      里面各自七嘴八舌地讲话,嘈杂喧哗得很,正当江蕖推门而入,忽然门内传出一道略熟悉的嗓音。

      那人的语调平淡,“算了,就当他过了。换下一个吧。”

      说话的声量不高,在嘈杂之中随便就能被淹灭,可一开口,原先争论不休的人却都不约而同渐渐停了下来。

      “刚才谁最先猜中瓷壶的,将它拿走。”他道。

      “有什么可吵的,规矩不就是这样。”

      众人面面相视,无声了好一会儿,才开始有人说道。

      “算了大家都是族亲,何必争得如此清楚,别吵了。”

      “也是,过了、过了吧。”

      有人仍略带不满,若是以次充好,那等同于自己平白吃了亏,这怎么能行。但碍于汝子晏既已发话,也再不好出声了。

      屋内一波三折,汝子冉几人听得有些莫名,不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不管了,先进去。”

      门乍然一开,里面人齐齐望了过来。汝子晏抬眼,恰好目光撞上推开门的江蕖。

      汝子晏先是一愣,随即笑道:“是你。”

      江蕖足足好一会,才认出面前这个锦衣玉服的年轻公子,就是那日见到的汝子晏。

      他完全焕然一新,几乎称得上改头换面。
      素色僧服变成了浓彩华丽的盘绣联珠松鹤罗锦,一条皂罗带解下,覆以镶绿松石嵌珠鎏金冠……凡此总总,除了那张脸,身上再找不出江蕖见他第一次的影子。

      这哪是个清修的居士?

      乌靴挑云缎,玉带束腰围,能骑高价马,会着及时衣——好一个风流倜傥贵公子!

      “哥哥,你还真的在这儿。”汝子冉和子筠进来了,子冉说:“你怎么也来了?”

      说话时她顺带下意识看了一圈屋内,发现坐着都是同族的兄弟姐妹们。子冉心想阿韫还真是有本事,她只不过说聚些人到隶乐院来耍乐,一边听戏班排的新戏佐兴,却没想她一劲儿把族兄弟们也招呼来了,这下汝家来客中年轻一辈差不多都聚齐了。

      噢,差点没注意到角落还有个小点儿的男孩,面生,约莫十四五岁,脸上一片通红,连带耳朵上的颜色像快滴血了。子冉匆匆扫了眼,没放在心上。

      “我怎么不能来。”汝子晏不答反问。

      子冉奇道:“你不是应该留在外堂,和伯父一起接待大人们吗?”

      汝子晏淡然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汝子冉转念一想,突然开窍了。
      哥哥行事乖张,从不按常理出牌,他不走寻常路,那才叫正常,原是她无心多问了。
      不过,子冉还是觉得有些奇怪,哥哥从不兴跟她们一起,怎么今日反常了呢?

      阿韫凑过来,朝江蕖三人挤眉弄眼,道:“你们怎么才来呀,本来等了你们好久,一直见不着人,最后还是说大家先玩了。”

      子筠柔声道:“你们刚才玩的什么把戏,真热闹啊,我在门外就听见了。”

      阿韫让出点身子,展现出屋子一张大圆桌,桌子上摆着块红布和一个青釉瓶。众人皆围圈而坐,此刻没人讲话,显得特别安静。

      “我们在玩射覆。每个人都要交出一件自己的宝物,婢女随机从中挑选一样放在红布下,我们只能依靠看器具之形,猜测这底下放的到底是什么。谁最先猜出,那件宝物就归谁所有。”

      这玩法十分简单,所有人都能很容易参与进来,关键的是趣味十足,每个人都把自身一件宝物押出,谁会不心疼?然而仅拿出一样宝物,便得到了取得别人所有好物的机会,这又具有了十分的诱惑力。

      只要能比其余人率先猜中红布下的是什么器物,此物的归属权便落到他的手中,而且在数量上还没有上限。难为有人能想出这有趣又简单的玩法!

      “这个好!我喜欢这个,”子冉兴致勃勃:“来来来,我们也要参加。”

      江蕖从三言两语中,发现了一点漏洞,道:“红布下器物的原主人应该会第一个认出来,他要是说出来,那不能算数吧?”

      “那是自然。”

      阿韫道:“要是主人第一个认出来了,岂非这物左手出,右手进,那还有什么好玩的呢?必是不能说出来,即使第一个认到了,也不能讲。那边婢女们早做好登记了,你若是拿回来了自己的东西,可不能算数的。”

      她们说了一会儿话,屋里众人都等不及了,催促着再开下一场。阿韫身边留了几个位子,叫了三人快去交了宝贝,再过来和她们玩。

      江蕖三人没想到今日还能玩这么一出,故而没带什么贵物出门,思来想去,唯有身上的饰物还算价值不菲,可拿来作注。

      好在场上一群族兄族妹,大家彼此都是亲戚,男女之防不必那般在意。汝子冉遂解下了腕上的玛瑙赤珠钏,这手钏中间宽、两头狭,宽面压有花纹,两头收细如丝,朝外缠绕数道,中间嵌玛瑙、赤珠等玉髓。

      谁知边上临近一小姐眼尖,见到汝子冉拿出了何物,打趣道:“子冉姐姐,我们不要这个。”

      她指着汝子冉胸口的那条璎珞锁片,“我就喜欢你那项圈坠子上的一块碧玺,绿油油的,你行行好,把它下场作注让我赢了去罢。”

      汝子冉徉怒说道:“哪儿来的小叫花子,白伸着手讨饭吃?不闲羞死人。”

      旁边的两位姑娘也听到了动静,纷纷转过身来。

      子冉往日大方,小姐们都以为她这是在开玩笑,并不当真,纷纷嬉笑着缠上了讨赏,一齐相中了那璎珞项圈。

      汝子冉嘴里忙说几遍“不行,真不能给。”这可她母亲燕氏亲自命人打造的,才舍不得送出去。

      一旁江蕖解下腰间绸带上的那块莲花形玉环绶,这虽然只是个普通款式的绶环,但其质通体无瑕,天生莲瓣形状美玉,贵在独一无二。

      不远处,汝子冉静静凝视那玉环绶好一会儿。

  • 作者有话要说:  射覆,最早用于占卜龟壳纹路之类的,后来逐渐成了一种蒙猜游戏,挺久以前看的了记得不太清……这里我进行了一些修改,大家只按文里的玩法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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