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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8、深院 ...

  •   路面弯绕,白天时绿障重重,粉垣前阻,似别有洞天之趣,如今只剩两盏灯笼,明灭幽微之间,前后长廊曲洞一片昏暗,无穷无尽般找不出尽头。

      江蕖本就不熟悉这里,顿时体内生出股寒气。

      “我们来时的路不是这样的。”

      汝家内宅园林覆地之广,建筑精巧缀连,本就能把不熟悉路径的人层层绕进去。乍然发现自己落入到陌生的处境,江蕖会有所不安,可汝子冉是什么人?这本就是她自小生长的家宅,有谁会在自己家中畏惧害怕。

      汝子冉心底小小地惊了下,很快平复下来,“难道我走错了?”

      她环顾四周,果然是有些陌生,仔细回想一下,实在是想不起哪条岔路走错了方向。子筠的住所幽静偏僻,位于园林最深处的位置,内院的边缘,平日里往来人稀少,天黑后更是难以摸清路况,她应该不小心记错方向了。

      汝子冉懊恼道:“我带错路了,应该是在第二条路往左边走,不是在第一条。”

      周遭一片漆黑,只剩江蕖与子冉两人,江蕖有点发麻,将灯笼靠近身体,“那怎么办?我们快回去吧。”

      子冉倒不怕,提灯往前几步,正好照见几块山石,上面写了字。汝子冉一看,不久想起来了,便转身笑道:“我知道这是哪里了,没想到竟然走到这边来。”

      石碣上印着“惠路”二字,寓意微明,她秉灯往前一望,前面羊肠小径,正前方不远处还有个山口,行人需得过了山口,才能看见里面景象。

      “那儿是一块废弃院舍,早没人住了,所以这边上没人时常打理,草木生得荒芜了些。”

      汝子冉和江蕖商量:“我们就从这小道过去,过了这块儿再走一段路,很快就能出去。”

      面前一块巨石翠嶂阻隔,只容一人穿行的狭窄山口,江蕖有些犹豫,腹诽这地方算哪门子的“惠路”?

      江蕖冥冥之中始终觉得前方不远处山口内有奇异的古怪,抗拒靠近,“还是小心为上,按原路回去吧。你看刚刚树木拦人,下面的路可能更难走,要是边上有水池不小心摔进去怎么办,这儿偏僻,可没谁来救我们。”

      子冉走了半天腰酸,不想再绕远路了,说:“返回去要走更远,再耽搁会儿就更晚了,没事,就按这里走,很快就能出去。”

      不提还好,子冉这么一说,江蕖也感觉身上有些疲累了。她虽一心想着往回走,又怕一人迷了旧路,只得硬着头皮跟上去。

      夏夜有蝉鸣,此地植被葳蕤茂盛,蝉鸣声更响而密集,鼓噪地令人忐忑不安。

      江蕖和子冉穿过山门,迎面现出一座石雕牌坊。

      夜幕之中,一座牌坊沉寂伫立,四柱三门上镂空雕刻、脊楼高耸。

      过了石雕牌坊,转眼到了所旧舍旁。

      旧舍下设三间,打漏窗外头瞧着模样,里面像是个书斋,帐幔帘子都很陈旧。

      她们打着灯笼,自然不会贸然进入,何况走到这里,汝子冉也不禁开始心底发怵——属实因为此地过于荒凉,明明深院四下还算干净,但就是让人觉得少了人气,怪森凉的。

      书斋往外延续,沿着一条长长的直廊连到一座四角攒尖顶的观景轩,她们都想快快离开这里,步伐紧张起来。

      清轩内正后方是堵墙壁,其余三面卷挂帘幕,出入开敞,右边开了扇葫芦形状的小门,左边和长廊相通,用一扇挂画屏风半掩着,可惜卷帘遮风挡雨,却不能挡住所有雨水,挂画上已经长满了绿腥霉点。

      汝子冉十分爱洁净,哪肯从这边上过,转身几步从直廊出来,准备绕过清轩进葫芦门。

      江蕖跟在汝子冉身边,经过清轩正面时,江蕖余光望去,视野朦胧模糊间,不知为何总觉得有些奇怪。

      她不由停顿下,靠近了些,这下发现古怪之处源于何处——

      原来,轩子檐下挂了张横匾,两边柱子上分别刻了对联。然而那雕刻进木柱的对联却被人强行抹去,还是拿很粗砺的东西磨了痕迹,字迹不清,边上残留了些当初刻字时的颜料,看着似有些狰狞。

      匾额上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江蕖这下明白为什么打从进了这深院,就处处透露着诡异,先是一上来那座不合地宜的牌坊,后面又是个荒废的书斋,这书斋所有柱子上该有的对联,都被人力强行抹去痕迹。有的地方遗失匾额,有的有匾无字。

      汝家很大,空置的院落很多。
      即使是自幼生长在此的汝子冉,也未必清楚每个地方因何而建,又为何废弃。

      汝子冉发现江蕖没跟上,倒回去时刚好看到柱子上的残迹,猛然吓了一跳。

      “这……”
      “怎么会这样?”子冉愕然道,“这像是直接磨掉了刻印,连底下木头都擦出来了。”

      这抹去刻字的人像是有森厉怨气,尽数发泄到上面,字所在的位置凹凸不明,像是道道狰狞的疤痕。

      有的地方甚至比旁边足足凹下一整块,他一遍遍残忍地削掉木柱,直到上面所有字迹面目全非,再也不能分辨出任何字形。

      “这人一定是个疯子。”江蕖呐呐道。
      隔空传来噪鹊鸟叫,一声比一声音调越来越高,一片幽黑空旷下听得人心惊肉跳。

      汝子冉遍体生寒,颤声道:“蕖儿,我们快走。”

      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呆下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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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人匆匆离开旧舍,飞也似得疾步出来,碰撞间连灯笼里的蜡烛撞倒熄灭了,这下什么也看不着了。

      意外的是出来的这段路竟十分好走,也没什么阻绊,她们摸索着往前走了一段,很快看到了亮光。

      汝子冉松了口气,“好了,没事了。前面就是伯母的住所,太好了。”

      眼见到了裴氏的地方,江蕖安下心来,“还说,都怪你带错路。我说了按原路回去,你偏不肯!”

      “那我也是想着快点回去么?再说了,刚刚你也没阻止我。”子冉余惊阵阵,“说的像是后来你不害怕,没跟着跑出来一样。”

      一提到此,江蕖立刻恼了,“就是你一直拉着我不放,我还想说有什么好慌张的,可你跑得那样快连话都说不上,明明一开始就是你要进去。”

      “你自己看,”江蕖掀开裙摆,鞋面上有好几个乌黑脚印,“这都是刚刚谁踩的?”

      汝子冉胆战心惊,哪里还分心脚下踩的是地面还是什么,后面一段摸黑磕磕绊绊,她更加紧张地不肯放手,牢牢抓着身后江蕖,江蕖被连踩了好几脚,气得说不出话。

      “……”汝子冉没料到这个,有些不好意思。

      江蕖算是明白了,汝子冉看着胆大无畏,没遇到什么还好,一旦碰上些东西就开始慌张。汝子冉心底只怕还以为自己胆子大呢。

      汝子冉说的倒没错,从这边走着实快上不少,那处旧舍看着深冷,却离别处没多远距离,没想到竟然就离裴夫人这么近。她们走了不过一刻钟就出来了,此时月亮也升到空中,光华如洗练拂过,周遭一刻间敞亮起来,二人心底那点后怕也很快消散。

      她们经过阁居时,旁边突然打开扇窗,支出半个脑袋探头望着二人。

      汝子冉和江蕖本就心底戚戚冒凉气,乍然撞见,又是惊吓一回。

      那脑袋跟子冉瞪着眼看着对方,汝子冉好半天才认出是谁。

      “小妹?!”

      窗边的脑袋点了点。

      江蕖抚胸,“子沫,你可把我们吓到了。”
      子沫放肆笑起来,“冉姐姐,蕖姐姐,你们真胆小。”

      子冉脸色十分难看,“那你也不准这样吓人,一声不吭地冒出个头,装神弄鬼给谁看呢。以后再不准这样!”

      子沫满不在乎地说:“好吧,可你们大晚上的跑这里来干什么呀,还躲在窗外一直说话,要不是姐姐们吵到我了,我也不知道你们在这儿。”

      江蕖两人哪好意思告诉子沫她俩没事找事,还自己把自己吓了一通。

      子冉故意不答,问道:“你在做什么呢?这么晚还在书房里。”

      刚问完,子冉就意识到是为何,透过那半扇窗子,屋内灯火通明,案子上摆满了书卷。

      果然,一触及这事,子沫什么兴趣也提不上来,兴冲冲探出来的脑袋也耷拉下去。
      “在读《左传》。”子沫声音蔫蔫地,“母亲让我今天要看完桓公十六年,可我根本看不懂。”

      江蕖和汝子冉登时面面相觑,她们都是十二、三岁才学的《左传》,子沫现今七岁,能看得懂吗。

      “前面的隐公十一年,那些你都读过了吗?”江蕖问了句。
      “读了,没懂。”

      “不要说弄懂篇目,这么多人,我就连名字都记不住。怎么办啊?母亲明天一定会问我的。”汝子沫像快哭了,“姐姐们救救我……”

      墙内突然有道高声喊道:“什么人!”

      “什么人在说话?”

      汝子沫一听,话也顾不上说一句,手脚麻溜飞快地把窗子关上。

      江蕖和子冉愣了下,门口走出个老嬷嬷,疑神疑鬼地往外望。

      “是我们。”汝子冉走出来。

      刘嬷嬷脸上立刻堆了笑容,“原来是二位姑娘,大晚上的,姑娘们不在自己院子,怎么跑到这儿了。”

      江蕖道:“只是路过而已,没想叨扰舅母她老人家。我刚刚看到子沫在屋里读书,忍不住跟她说了几句话。”

      江蕖感觉汝子沫心底很憋闷,再不让她透口气,估计要把小姑娘郁闷坏了。

      这嬷嬷嘴里说得人话,眼神却跟防贼似地看着她们。

      汝子冉也心疼子沫,看她怕这老嬷嬷怕成那样,多半就是被这老妪成天管教着。
      “我们就与小妹说两句话,有甚么紧要?你把她放出来。”

      刘嬷嬷踌躇着说:“两位小姐莫要为难奴婢,这规矩是太太定下的……三小姐不在书房里完成功课,奴婢也要跟着一同受罚……”

      “伯母倘若问起,你只管说这是我的主意。”汝子冉打断道。
      “子沫是伯母的女儿,当然一心是为了她好着想才如此严苛,哪轮得找我评判是非对错。可定下的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小妹学不懂,把她关起来日夜死读书就能看懂么?我们来指点一二,不也算是帮她完成课业?”

      嬷嬷没怎么读书识字,被唬得还真以为汝子冉要来教习,神情开始松动了些。
      子冉见此趁热打火,又说:“嬷嬷是把子沫从小看到大的,子沫一天到晚关在房中,就算我们作姐姐的不心疼,您老人家看着这跟您孙女大的姑娘儿天天辛苦,难道也不心疼吗?”

      好话被汝子冉说尽,刘嬷嬷也不知该怎么回绝,狠下心拿定主意,“好吧,二位小姐就进去吧。”

      汝子沫在房里高兴欢呼,雀跃地跳起来,蹦蹦跳跳到汝子冉跟前讨好。

      汝子冉赶紧关了房门,笑道:“少来,这招数多用几次就不管用了。以后还得靠你自己努力,我们可帮不上忙。”

      子沫依然很高兴,总之能拖一会是一会,反正她现在可以不用看那讨厌的《左传》!

      “能躲一时是一时,我不怕,哥哥很快就要回来了。”子沫哼哼说,“反正哥哥回来后,我就轻松多了。”

      汝子晏对子沫而言就是道护身符,他一在家中,裴氏大半心神都留意到这不肖儿子身上,顾不得紧抓子沫功课不放。以是子沫管教时紧时松,性子机灵活泼,才不至于小小年纪地学出病来。

      “机灵鬼,小点声。”
      汝子冉担心被刘嬷嬷听到,说:“你怎么知道哥哥很快就会回府。”

      “下午有人送信来,我在母亲那看到了。哥哥要给祖母庆寿,说族人们都会来。”

      汝子冉小小惊讶了下,难怪——她母亲燕氏近日忙得一直不得空,原来除了准备寿辰外,还要安排族人来抚城给祖母庆寿。汝氏那么多族人,到时该有多热闹啊。

      汝子冉嗤笑,“哥哥要知道你惦记着他来替你受罪,看他怎么收拾你。”

      “说说,你给祖母准备了什么寿礼。”

      子沫起先还不轻易告诉她们,后来才如实说是一副百寿图。江蕖调笑几回,说她越来越厉害了,让拿出来看看时,这小丫头就不乐意了,藏宝似地说只能给祖母先看。

      汝子冉到桌案前看了下子沫的纸迹,上面干干净净,什么都还没写,子冉道:“奇怪,塾师难道没有给你讲解过吗?《郑伯克段于鄢》这些也不难,怎么会读不明白。”

      “我就是想不明白啊。”子沫说:“庄公母亲姜氏不喜欢庄公,偏心庄公的弟弟共叔段,后来庄公即位,共叔段却多次有冒犯之心,庄公没有劝阻,反而借机滋长弟段的野心,最后以致弟段谋反后庄公将其逐出郑国。”

      汝子沫讲得头头是道,江蕖有些迷惑,说:“你这不是很明白了吗?”

      “前面是懂了,后面才不懂。姜氏本来就不喜欢庄公,庄公还故意纵容共叔段谋反,把他赶走了,姜氏应该更讨厌庄公才是,怎么最后跟庄公和解了,母子恢复如初?”

      子沫的表情煞有其事,是真的想不通。

      庄公与共叔段之间,兄不兄、弟不弟,姜氏又素来偏心,怎么会因为庄公放下身段就与其和解。
      如果她是姜氏,肯定还不死心,挂念着弟叔,不会待见庄公的。

      她先是问了塾师,塾师不能解答,她又去问了母亲,可母亲听完后脸色变得很差,厉声训斥她不该把心思花在这些毫无意义的地方。

      江蕖愣了下,也不知该如何解释。
      史书上的寥寥一笔,后人不了解原貌,也不会过分探究,只有像子沫这样小的孩子,求知欲旺盛,凡事都要先问上个为什么,才会因此烦恼纠结。

      晚点儿,子沫又央求两位姐姐替她写几篇古文释义,江蕖看她可怜,心软写了几篇供她誊抄。子冉和江蕖心底直犯嘀咕,也不知道子沫到底是个什么水平,太全面了怕露馅,太蹩脚可能罚重写。何况她们作为小辈,明面上如何就不说了,心底多少还是有点敬畏裴氏的,真不敢帮太多,于是胡乱写了几张,赶紧就借口走人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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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约莫过了□□日,汝家门口人声熙攘起来,街道车马如织,穿着华丽得体的贵人们纷纷下车,奴仆忙进忙出,卸下行装送进宅邸,瑞兽门墩迎来了一批又一批来自祖地焉支的族人。

      江蕖住处一块跟着也热闹起来,附近的几所院子都安排进了客人,揽春居再清净,也阻隔不了烟火人气。外男都安置在外院,和江蕖住得靠近的这些,无外乎都是族内未成婚的姑娘们,她们正值最青春姣好的年纪,好不容易跟长辈出一趟远门,个个面上兴奋不已。年纪稍长些的,以前也曾来过抚城汝家,和汝子冉、汝子筠二人认识;至于其余一直在焉支生活的姑娘,子冉她们也是跟父亲、祖母回过祖地的,相近的自然还是相熟。

      住了一两日,大家就开始串门,眼下没有长辈得空管束,小姐们便快活地如鱼得水,经常飞花行酒,连夜话谈。唯独温惠在养身子,没人敢随便上门打扰,汝家其余的地方皆是喧嚷兴旺,人来人往。

      阿眷还没见过这样的大阵仗,她自以为在江蕖身边也算见过不少世面了,但汝家比江家宽敞了不知几倍,此次来得族人,粗略算上也有上百人,再加上随身带的侍女役使,那又该有多少人?汝家一应全都收拢让客人住下了。

      阿眷暗自咋舌,看得十分新鲜,隔不到一会儿就跑到前院张望,倘若见到什么有趣,又一溜烟赶回来分享给江蕖,完全不嫌累。

      一天晚上,江蕖被子冉几个拉上桌玩博戏,运气不错,赢走不少钱财,本来小赌怡情,且大家彼此又是亲戚,玩的面儿都不大。然而谁知江蕖此番手气好的不得了,逢赌必胜,这下所有人都不甘心放她下桌了,拉着玩了一整晚儿双陆、弹棋局等,结果就是江蕖荷包越来越鼓。直到天光微明,众人快撑不开眼皮了,方才意兴阑珊,相约明日还要再来。

      江蕖早就想下桌了,偏偏她们其余人不服气,索性一气儿斗到天明。

      待人散去后,江蕖累得一沾床就睡着了。一觉醒来,等再睁开眼时,外头天光大亮,日头已经照进院内,早过了往日起床的时辰。

      江蕖没再贪睡,起来时发现四处静悄悄的。
      早间日头敞亮而气氛宁静——这几日嬉闹极乐的不单是小姐们,底下的婢女丫鬟也跟着聚在一起说笑玩耍,许是各自真的玩累了,一个个都还没起。
      江蕖到阿眷床边叫了几声,她翻了个身子,继续熟睡。这人叫不醒,江蕖也就由她睡去了,省得起来后又一天到晚不知跑哪里胡闹,见不着人。

      江蕖独自走出门外,左边一面白墙,右侧一座山石,相互砌成中间一条幽闭小径,白墙沿着小道曲折,上面爬满了蔓枝叶,郁郁葱葱。绿芜墙绕青苔院,枝条缝隙间还生出了点点细碎花朵,粉红、黄色,还有淡紫的。

      眼前景色惹人可爱,江蕖心情更晴朗三分。

      她慢慢往外踱步,近日难得有如此消停安静的时候,汝老夫人八十寿辰兴师动众,关系亲近的族人纷纷前来贺寿,一时间热闹非凡。寿宴还没开始 ,气氛已经足够喜乐浓烈。

      欢愉场景虽好,但久违的静谧令江蕖感到舒适和放松。

      她随心而动,也不管最后到底要去哪儿,可惜没过多久,金乌高升,白日暑气渐渐上来,江蕖热得不行,脖子、额间出了层细汗,走进林荫处遮阳,她越过几株盾柱顶上的树云,看到了附近的一处屋脊,干脆准备去那乘会儿凉。

      江蕖一边摇着腰扇,匆匆进了前面的清厦间,抬眼时不由一愣,这里面原来已经有人了。

      她迈进时步子轻缓,没有惊动里面的人,清厦内左右涂饰油壁,左侧浓墨重彩的绘壁下摆了张黄花梨束腰马蹄足八仙桌,桌边两张太师椅,只有一张太师椅上坐着人。

      那是个年轻男子,怀中正半搂抱着个小女孩儿,八仙桌上零散着一副骨牌,年轻男子正在教怀里的小丫头认牌。

      暑日炎热,那人就穿了件直裰对襟大袖,单是随意靠坐在太师椅上的背影,就足以猜测出他身量要比常人挺拔不少。

      二人俱是半侧背对着江蕖,谁也没注意到清厦门口忽然多出一个人。

      “两个六点,天牌。”

      那小丫头一开口,江蕖就认出来那是谁的声音。

      汝子沫很快又报出来了:“两个五点,梅牌!”

      她一连认出好几张,不由开始显摆起来,双腿悬空荡地裙子摆来摆去,腰间系的红绶带子也随之轻晃。

      那人显然也察觉出子沫的得意,他像是变戏法一样,手上微晃了下,江蕖连什么动作都没来得及看清,牌面上变换出新的一张。

      “这个呢?”
      上面共有七点,上三下四。

      子沫立刻就被难住了,她拿不定主意,估摸着说:“是和牌吗?”

      他笑了下,告诉她:“武牌七点。”

      好吧,子沫才起来的得意洋洋转眼消散,腿也摆不起来了。

      那男子开始砌牌时,子沫问了句:“两家点数相同时,庄家可以比闲家大吗?”

      “对。不过也有例外。”

      “哪个例外?”

      耳边传来一道含笑的声音,“你不用学,和哥哥推牌九不用照规矩。”

      子沫轻哼了下,“哥哥每次都这样说,可从来都不陪我玩儿……”

      他捏了张骨牌,在手上慢悠悠地转着,声音也懒洋洋的。
      “谁说我不陪你玩了,你会的博戏都是从哪学的?小白眼狼。”
      子沫像是回忆起什么,转眼生起气来,“那又怎么样,你总是不在家,我找不到你。”

      男子的侧脸像是在笑,手上动作却突然停了下来。
      ——桌子右侧浮现一块阴影,轮廓近似人形。

      子沫以为他听了不乐意,轻轻踢了一脚,从他身上跳了下去。

      子沫这时才注意到门口伫立着个人,定睛一看,竟然是江蕖。
      她有些惊喜,一下扑了过去,“蕖姐姐——”

      太师椅上的男子转过身来,径直看向江蕖的位置,一双眉目飞扬,墨黑的睫羽与深邃眼窝一衬,恰好中和了那双微微上挑的桃花眼的柔润多情,有如女子般白皙细腻的皮肤,玉面朱唇,一看便知娇生贵养。

      此人长得十分俊美好看,这个“俊美”形容贴切,又俊、又美。

      “……”

      江蕖自问见过不少清俊面容,可此刻却依然被眼前人的长相而怔愣住片刻。
      他眉黛青山,少了寻常男子的凛凛厉色,多了含情意味,道是无情却有情。

      他看到江蕖,眼底极快闪过一丝情绪,“这位——”

      “这是……”子沫想插话。

      他不听,脸上覆了层浅薄笑意,好整以暇地靠在椅背上,自顾自接下半句。

      “又是哪位妹妹?”

  • 作者有话要说:  呼,表哥终于出场啦~细心读者应该看出来了,整个汝家藏了个大秘密,江蕖觉得所有古怪和不合理的地方都和这个秘密有关。
    第一卷终于写完了,对我这种懒惰作者而言真的太不容易了55…这是我第一部小说,用心程度也是逐日加深,可惜笔力经常跟不上脑洞,能坚持看到这里的读者真的太令我感动了,每次看到评论有人催更,我就又紧张又激动得打滚,能开心好几个小时(怎么感觉越说越像是完结了。。)该埋的伏笔也都埋完了,接下来是慢慢填坑的时候了!第二卷更新会稳定不少,每周稳定两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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