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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3、闻喜宴 ...

  •   思雯和云岫滚到一块儿,齐齐摔倒地上,疼得不住倒吸凉气。思雯立刻扯下锦帕,她竟然撞倒了江蕖!

      江蕖心神初定,还没来得及仔细详看扶持自己的人,思雯便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抓着她左右看了遍,确认江蕖没受多少无妄之灾,终于拍着胸口道:“好险,好险!还好没伤着你。”

      说罢,思雯自己忍不住“哎呦”一声,原是意外碰到手肘擦伤——这粗心的姑娘现在才发现。

      江蕖身体对着思雯,眼睛却瞟向另一头,思雯顺着目光望去,很快认出这人身份,脸色蓦然冷下来。

      江蕖轻声问:“她是谁?”

      思雯少见如此败兴,蹙眉小声说:“别管她,她的名声坏透了。”紧跟着自顾自嘟囔:“怎么今天她也能来?”

      “什么能不能来?”江蕖没听清,还要再问,一群女使们都赶了过来,没有继续谈话的机会。而回头时匆匆一瞥,印象中姜幼怡此人性格虽然骄横、过分招摇,却也不得不承认其容貌美艳不可方物,确实有足够娇纵的资本。然而这个默默无闻的女子,长相竟比姜幼怡更甚,但“更甚”在于另一个极端。

      ——如果将姜幼怡比喻成顾影自怜的水仙,那女子好比九重雪岭中的一簇寒梅,给人以孤高清绝之感;葳蕤自生光,明艳若流霞。

      这样一个惊艳出色的人,自己先前怎么从未注意到?

      令人奇怪的是,周围有几位小姐的神态显然是也认出了这个女子,却不约而同地皱眉、脸色逐渐难看,其中隐隐含有几分轻蔑不屑。

      如果她们只是单纯出于对同辈中佼佼者的羡慕和嫉妒之心,绝不会有如此明显不悦和复杂的神色:这样的难堪夹杂嗤之以鼻的轻蔑,就像是见到那曾经最看不起的人,朝夕之间爬到了和自己相近的地位,窘态失色和鄙夷的情绪同等强烈,一瞬间激越到击溃仕女们向来矜持的假面。

      姜幼怡不知何时到了人群中,眼神怪异地盯视所有矛头指向的同一端,她素来我行我素,原以为会率先开口,然而足足过了好一会,只见她慢慢重归平静,装作没事人一般,侧身拢了下鬓发。

      四年过去,即使姜幼怡不完全和当初幼年时的性格相同,可她的偏激好胜仍然一如既往。眼下这番视而不见的举动,绝不是因为口上留情,而是心中有所忌惮。

      面对周围的敌意,那女子竟不甘示弱,半点不怯懦。

      在场众人的表现都太异样了,江蕖感到气氛凝重近乎僵持,而她以为的漫长静默其实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

      姜幼怡不说,不代表别人就没意见。一位小姐直言质疑:“为什么她也能参加会芳宴!”

      附和的声音很快出现:“这种残害嫡母、姊妹的人,岂能受邀与我等同席?”

      “会芳宴上不该有这种败坏德行之人,我们不欢迎她!”

      仕女们同气连枝,不屑于与这女子为伍,甚至认为同席一处,都是对自身莫大的耻辱。

      为首女官不偏不倚地回答:“公主府设宴宾客名单涵盖本朝三品以上朝员亲眷,梅小姐作为梅丞相的女儿,理应在受邀之列。至于‘残害父母、手足’的无端指责,还请姑娘们慎言。”

      姜幼怡忽然冷冷插进一句:“可是空穴来风,亦是有根由的。不然为何不是旁人,偏偏就指她一人。”

      “没有确凿的证据,刑部处理邦犯尚不敢定议断案。如若汾阳侯小姐能提供罪证,梅小姐现在不会出现在这里。”为首女官道。

      女官既然有替梅小姐辩解的意思,仕女们只能悻悻作罢,嘴上不说,可身上排斥的意味不能表露地再清晰。

      江蕖终于找到机会和思雯道:“你快和我说她是谁。”

      思雯顿时懑懑不平起来,她的心情一时风雨一时晴,稍不乐意便浮现言表,这时叫她的名字,还不如改叫“不高兴”更为贴切。

      思雯低声跟江蕖说了没两句,余光瞥见那人往自己这边来,立即拉住江蕖躲到别处,大概认为和这人沾上点关系都不是什么好事。

      ·
      ·
      公子们光听到墙那头远远传来忽地一阵喧哗,如何知道发生了什么?现在隐约只剩人声谈话,本还想靠六儿打听些消息,可不知怎么的,这孩子忽然不说话了。

      王俍催促道:“六儿,六儿?”

      冯生后退几步,伸长脖子仰头往上望,才看见原来六儿这孩子注意力早跑去玩墙头上的花了。

      冯生说:“不行啊,六儿在玩花......等等,他要把花拔下来!”

      “什么?!”

      冯生用的“拔”这个词很好,因为六儿正在使劲把花揪下来,而非轻轻地摘。

      此刻就连王俍都不免有几分惊慌:这里可是祜阳公主府,一草一木尽数珍稀,弄坏后赔不赔得起不是关键,损坏的行为才是最要命的。

      他连忙要把六儿放下来,可是六儿扯着墙头不肯松手,这一拉一扯地,六儿没有踩稳,竟生生从王俍肩上掉了下来。

      众人手忙脚乱地接住了六儿,这孩子猛地坠落下来,虽然没有摔着,却着实吓得不轻,抽噎几下后径直大哭,怎么也止不住眼泪,香囊也不要了,巴掌大的小脸憋得通红。

      年轻公子里谁也没有带孩子的经历,都手足无措地哄着。江琚低声骂道:”王俍,你看看你干得好事!“

      正当花墙下一片兵荒马乱,外头庭院入口处忽然传进监侍尖细的喊声:“太子殿下——到——”

      只见领先一排侍卫逐次散开,中间显现一道修长身影,在一众垂首恭迎下,他昂首阔步的从容姿态无意间彰显卓乎不群。

      年轻男子面容俊逸,雍容矜贵。头戴翼善冠,身着高圆领袍衫,云头靴上祥云纹涌动,祝以永乐兴庆。

      诸公子方才醒神:原来内侍先前所说的贵人将至,竟是昭允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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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祜阳公主府素有“西阊阖,东会芳”之称。西府直接与一处宫门隔墙相望,仿照九重阊阖的宫廷殿宇构制,从东边远处望去,公主府西苑仿佛与皇宫融为一体。这是陛下以示对祜阳公主的厚爱。也正因如此,西阊阖并不向皇室之外开放,各位年轻男女也最多止步于会芳园。

      公子小姐们中间隔了座花墙,实则大家的位置仍在一处宽敞园林内。他们这边刚有人提前到时,浑然不知会芳园北面正值宴酣之乐,席上宾客都为今年新科进士及诸科及第者,故名之闻喜宴。

      闻喜宴举办地属于会芳园北苑,此处与庭院合并,没有单独题名,往日也只以桂苑、北墙代称。

      此地桂树颇多,百丛丹桂森梁苑,阵阵香暧馥馥。帘外管弦丝竹不绝如缕,阁内礼部尚书、侍郎,新科举子,长吏、各属僚列作其次。

      太子身居上位,三皇子秋晗生就于其侧,宾、介之后,众宾中少长咸集,上三席为一甲三元。

      一应礼节结束后,位次稍后的进士们稍减局促,逐渐开怀畅饮,彼此之间熟络不少,交谈声越发密集。

      才识渊博的学士之间自有说不完的话题,平日里就时常与人高谈阔论,好不容易碰上学识相近的文人儒生,岂有不赶上论辩一二的道理?

      正说着话,不知怎么讲到主位上的两人身上。有一进士不解,低声道:“今日太子殿下为何也来了?”

      周围几位被这么一问,都有些疑惑起来。

      历场闻喜宴都由礼部亲办,自陛下诏令皇子年满十四各经入部习学后,三皇子进的就是六部中的礼部;加之皇室颜面尊贵,为表体恤臣下,秋晗生出现在这可谓合情合理。

      至于这太子么.......

      太子在户部扎根四年,如今户部一派俨然成了他的部下,若说起哪位皇子最不缺钱,自然是有户部做钱袋子的太子殿下了。

      他今日出现在这,倒也不是不行,可无事不登三宝殿,就连左席几位礼部长官也暗自纳闷,太子怎么不在户部,而是出现在无需他出席的公主府内。

      于是有人开始猜测:“据说——诸皇子中,三皇子与太子殿下走得最近。”

      “自陛下命诸皇子入部习学后,除了上头两位殿下外,其余几位皇子中,二皇子入习工部;四皇子入习吏部;五皇子年纪最幼,今春刚满十四,正忙着跟三法司(刑部、都察院、大理寺)长官学掌律法,暂不详说。”

      各位进士即将做官,没有几个不开始关心朝政,立即竖起耳朵听。

      “先辈们明见,陛下安排多有深意。可这么一来,相当于将六部其五,划入了各皇子的部署中.......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呐。”

      里面一位名“严居坪”的进士眼神微动:“先辈是说,现在看来三皇子更愿意亲近太子?”

      先前说话的那人含笑点头,颇有“你我心知肚明就好”的意味。

      储君之位已经被昭允和太后牢牢把持在手。然而世上哪有一成不变的东西?昭允太子并非沈皇后亲子,远不如五皇子秋奕受明帝喜爱,近年太后在朝事上越发有心无力,沈皇后很难说没有异心。

      现在哪个明眼人看不出,随着皇子们年纪渐长,皇室之中暗潮涌动,眼下六部习学,已初现争嫡端倪。昭允和五皇子同为嫡出,太子年纪更长,可如今后位上坐的是沈皇后。

      三皇子生母乃番邦女子,本身与帝位无缘,他愿意事事以太子为先,便是公然站到太子这边。

      严居坪心底赞同,面上却说:“话虽如此,但可能我等揣测过度,有所误解?许是太子殿下纯粹到这闻喜宴上来,提前见见各位举子罢了。”

      周围几位进士摇摇头:太子殿下要拉拢也不会摆明面上来。

      太子饮下一杯佳酒,垂眸观赏手上杯盏,说:“那三位就是今年的一甲了?”

      太子没有刻意指明,三皇子却立即明了:“堂下右首上三席就是状元、榜眼、探花,依次为谢源、张白真和秦安修。”

      秋灏笑道:“秦安修这名字倒是听着耳熟。”

      秋晗生也觉得有趣:“他乃秦太尉之子,家中排行第三,与父兄不同,秦安修是个异端——自幼长得眉目清秀,酷喜读书,立志金榜题名。今年不过十九,还真给他中了探花!”

      “朝中不少人调侃太尉一家‘手挽两石弓,不识一丁字’,如同莽夫。”秋晗生说:“这小儿子倒是争气得很,只是往后少了不少乐子。”

      太子沉声道:“武将之中,抚君将军江策之下,便是京畿秦太尉了。秦安修我不好过分热络;张白真出身泊襄张家,恐怕不为我所用;这谢源则是罪臣兰氏之后,是否会被父皇重用,也是个问题。”

      秋晗生不由思索,同样感到十分棘手:这三人身份迥异,却因各种原因,不好直接拉拢,对太子来说是个难题。

      然而,昭允太子沉默片刻后,道:“但我相信自己的眼光。晗生,谢源此人,就靠你费心笼络了。”

      三皇子微感讶异,“为何是谢源?”

      太子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目光俯视堂下,上三席中张白真当属年岁最长,年逾三十,家中已有妻室儿女;状元和探花年纪相仿,都是极年轻的文人书生。

      秦安修家世可以说是新进士中最好的一位,今日出席惯常一副儒生打扮,直裰斜领大袖袍,袖口、领口、下摆装饰黑色缘边,脚上也是极普通常见的一双元色双脸鞋。

      即便是和秦安修这样普通的装扮相较下,谢源穿衣依然显得有些寒酸,一身单薄青色棉布衣,清简的过分。

      秦安修尚可说随性而至,谢源难道亦是如此么?

      秋灏不相信放榜前后谢源门前无说客。据明面打听来的,京中高官派去的人就已经踏破了谢家门槛,光是梅丞相身边的长史就拜门三次,如此争先抢后地示好拉拢,那私底下又该是如何热络的态度可想而知。

      谢源母族兰氏早已没落,少时家中清贫困苦。如果此人目光短浅、贪图一时富贵,只要顺势接下对方抛出的橄榄枝便可。

      要么是他当真心无所求,要么便是他想要的东西,远超过说客利诱时给出的一切。

      为何会是谢源?

      或许,这就是答案。

  • 作者有话要说:  ①会芳宴设定是女子持时令花入园,但刻意这样写会很奇怪,每个人对应的花色在描述过程中就有写了。
    ②古今异义:进士们称彼此为“先辈”,同年及第的进士被称“同年”。
    (文中省略了朝试,默认朝试和廷试合一)
    这篇文打的tag有“科举朝堂”,朝堂也是重头戏。里面跟朝堂戏份相关的角色都会出现具体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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