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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会芳宴 ...

  •   会芳园中,诸公子见到昭允太子和其身后的新科举子、礼部官吏进来时,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谁能想到太子和三皇子会来掺合这处热闹,而且太子移驾、众人随行,连带着来了好一群人。

      俱行礼后,太子给众人赐座,说了一番话,解释了来意。

      大意就是他在闻喜宴上听三皇子说到南苑正在举办时令宴,京中高官小姐公子们都聚在此处,觉得甚是有趣。问了席上众宾,也有好些人好奇欲得一见,于是嘱咐监侍宴后移驾至会芳园。

      话虽如此,可公子们还是感到不自在。太子一行人像是来看热闹的,他们既不能赶人走,反而要好生供着,着实拘谨、着实憋屈。

      而且他们中不少人是第一次见太子真容,平日里只住在深宫内苑,只出现在众人口口相传中的人,忽然间临至眼前,莫说是要时刻毕恭毕敬,就连那大气也不敢喘一声。

      当然,除了太子和三皇子外,公子们在剩下的一群人里倒见着不少熟人。

      “你在做什么?”江琚问。

      卢生直把自己往江琚身后藏,认为被挡住就没人能看见他。

      “嘘——别说话。我父亲在呢,被他看到我就糟了。”

      江琚一把将他扯出来:“......卢兄你躲什么,这不是令尊让你来的么?”

      卢生一愣,讪讪道:“好像是。”

      “卢兄你胆子太小了,令尊不能总这么管着你,礼部侍郎太过守旧可不行。礼制是礼制,家规是家规,你若是但凡出来一趟都要怕作父亲的责骂,哪家小姐还肯与你同行?”

      王俍边说边摇头,卢生则低头叹气:说得容易,若真能做到王俍说的那样,他也不会是现在这样子了。

      “你们看,那是谁。”

      王俍顺着江琚所指看去,并不认识那人,就连他周围的几个都是陌生面孔。

      “谁?”

      “今春探花郎,秦太尉之子,秦安修。”

      卢生叹道:“原来他就是秦安修!久闻其名,不见其人。”

      众所周知,秦安修在秦家是个异端,不走寻常路,他能在违逆父兄的意愿撑过十几年,性子倔如牛,一心死读书,本身就是燕京人家茶余酒后的众多谈资之一。

      “现在不就见到了。”王俍道,“你是怎么认识他的?”

      这后半句是对江琚说的。

      “都说他为人古怪的很,从不与人交友和谈,只知一味地死读书,说话干巴巴地像是在念经,无趣又乏味。”卢兄补充道。

      看样子江琚竟与秦安修有几分熟捻,二人不由追问起江琚如何认识他。

      江琚听完卢兄的描述,快要笑岔气,“所以说传言信不得,他明明是个性子极随和的,除了不喜同生人说话这点,挑不出别的错处。”

      卢生显然不信,江琚接着解释:“去岁京畿守备赵大人丁忧去职,按礼须持丧三年,诏令曰:‘由振威将军江琼充员代之,主其事’。我兄长派到秦将军手下视事,一来二往,我与秦安修也就认识了。”

      “秦安修在秦家从不像外人所说那般违逆,只是家里头有些争端,被下人刻意夸大传了出去,就连秦太尉本人都不知他们父子关系竟有如此不堪,还因此闹过好一场荒唐。”

      王俍奇了:“为什么秦将军这个烈脾气尚能与秦安修父慈子孝,家父却不能对我好声好气地说上一句话。”

      卢监生不忍心告诉他——父慈子孝,前提是子孝;子不孝,父不慈。

      许是他们的目光太过直接,不加半点隐藏,很快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秦安修前方靠左的一人,亦侧身打量过来。

      其实他的感观敏锐精准,方才江琚等人在谈论秦安修时,部分目光却不可避免地落在此人身上。

      这人站立如常青松柏,穿着明明有几分贫寒,却意外透露清贵之气。这般奇异的反差同时体现在一个人身上,便很难不引得旁人侧目。

      须知探花郎秦安修长得十分年轻俊逸,眉目间一股挥之不去的意气风发,着实骄人生羡;可令人意外的是,这男子相貌身量,竟也不逊色探花郎半分。

      王俍与江琚相视一眼,脑海中几乎同时冒出了一个相同的名字——
      朝元谢源。

      ·
      ·
      既然人都已在这,便没再耽误下去的道理。会芳宴实则邀请公子仕女们游园,欣赏公主府内会芳园春景,再延误下去,可就失了游玩的兴致了。

      三皇子抬抬下巴,指向邻边一内侍,命其速速安排下去。

      江琚等人与谢源隔着不远相视,心底不由几分尴尬,好在秦安修也注意到这头,只以为江琚这边看的人是他,当即抬步向他们走来。

      进士们的目光随之或多或少聚集到秦安修身上。

      秦安修自然是朝江琚来的,几句话下来,看得出他与江琚是真的趣味相投,而非表面客套。正如同江琚先前描述般,秦安修格外排斥生客,除了江琚引荐时几人互相囫囵见了礼外,他只同江琚一人谈话。

      许是两人境遇相似的缘故:秦安修与江琚都是出自武将家中的儒生,彼此经历有颇多共情之处,才能让这性情迥异的二人在一开始就对对方青眼相待。

      传令官总是腔调足得很,明明很简单的一件事,却能讲上许久,既是皇恩浩荡,又是谢主隆恩。小小一场会芳宴,听上去还以为是万国来朝的贡会呢。

      传令本想在两位殿下面前卯足劲儿,却忘了太子殿下素来最厌恶过于繁缛、装腔作势。于是连三皇子也听不下去,挥手让他快快长话短说。

      传令官只得干巴巴地结束退下去。

      另一传令唱念道:“闻喜苑上闻喜宴,会芳园内会群芳。一厢欢乐莫足贵,咸齐钟鼓如云霞。”

      几句话下,不消一会儿,又复念:“重华及春时,迢遥作佳期。”

      “有劳诸公子上前,请花签。”

      签身为雪白象牙,摸上去光滑莹润,签头雕刻出不同花色的形状,有芍药、美人面、桂花总总,中间刻一句诗词,既是征对的前联,也是谜面。

      公子们抽签时全凭机缘,拿中花签后,便要开始对上面的诗词——押韵、合景缺一不可。只有对的后联满足了要求,才被视为过了第一关,可穿过角门。而花签上的诗,正好对应着持该花色小姐会出现的地方。

      准确来说,抽花签更为难这些世家公子;小姐们无需对联,只用猜出谜底所指园内何处,在合适的时机到达便可。

      所以公子能与一位小姐游园,一是要“有才”——答对下联;二是要“有缘”——两人同时猜中地点。如果一方没能走到正确的地方,便是再有才也只能失之交臂了。

      江琚一看签上,写的是“露花倒影”四字,不算难对,也很好猜。可签头的花色不是他期待的,于是探头望起左右人手上持的都是什么签。

      王俍刚拿到花签,是凌波仙子,上头一句:“春梦随云散,飞花逐水流”。

      再看卢兄的,江琚只瞟了眼,还没看清签身,便立即笑道:“卢兄,可否与我换下花签?”

      “为何跟我换?”

      王俍一见签头是芙蕖,忍不住打趣:“卢兄以为手里拿的是谁呢?这签是他家姑娘的,你确定要拿?”

      卢生睁大眼睛:“真的吗?”

      江琚微笑点头。

      卢生觉得手烫,当着和寅的面和他家的......

      卢生汗颜,忙不迭跟江琚换了手中签。

      “但......你若是拿走这支签,岂不是就只能见.......”

      “不然你以为他今日来这是为了什么?”王俍说。

      “不是我多嘴,你们家把江蕖看这么紧,指不定是好事还是坏事。”

      江琚驳他:“不管好事坏事,用不着你多管闲事。”

      传令给公子们一炷香的时间对联,一刻漏后开角门,先答对者先出。

      公子们绞尽脑汁思索的题目,在新科进士眼中不过手到擒来,他们原本因佳公子们家世优渥、玉质金相而羡慕不已,此刻倒因自身才高一筹而略有所平,连脸上表情都松快不少,更有春风得意。

      秋晗生正看了半句“鱼雁逐水嬉”,心中默默对下句。

      而太子身边消失一会儿的监侍,疾步穿过空堂,俯身和太子细说。

      秋晗生不由停了下来。等太子颔首后,监侍方和三皇子道:“东宫有要事,仆射奉命请太子回宫。”

      秋晗生闻言诧异,他是清楚太子身边有多少能臣,究竟何事需要惊动太子回去才能做主。

      但他没有耽误,紧随太子起身。昭允经过监侍身边时,微微垂眸,看到自己监侍宽大袖摆下垂手握着一件事物,色如白玉。

      ——露出的是一小截象牙签。

      昭允心中安定。而周围一应人都听到了方才监侍的声音,自不会再请太子留步。昭允含笑环视众人行揖礼,昂首阔步如同来时般离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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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姐们这边消息也是灵敏,从太子一行人步入会芳园时,她们便已知晓。还以为能有机会见到两位殿下,然而不过一时半刻,二位却因要事先走一步,真是令人懊恼。

      姜幼怡除了之前起了点芥蒂外,倒也没再生事。若论起昭允太子出现在这谁最得意,那必是姜幼怡无疑。

      她原是姜贵妃的侄女,顺理成章做了阮君公主的伴读,因有这层便宜,遂经常出入皇宫,皇子龙孙见了个眼熟,就是连话也能说得上。

      一来听闻太子和三皇子先行离开,姜幼怡顿时心思活络起来,再不愿留在此地,也要跟着一同去宫中。众小姐暗暗嗤笑不屑,可话说回来了,实际哪位心底没有半点儿嫉羡姜幼怡确有几分本事与两位殿下攀亲接贵。

      姜幼怡前脚刚走,思雯便不喜道:“你瞧瞧,她那火急火燎的模样!”

      “.......”

      江蕖知道思雯是真看不惯姜幼怡,却也真拿姜幼怡没办法,只能嘴上说说。

      其实抛开这次来讲,如今的姜幼怡在举止上早已大有收敛,多数时候还算是中规中矩的。

      但不管姜幼怡出不出格,贾思雯一概惯要挑她的毛病。

      思雯追问:“你不觉得姜幼怡很令人反感?”

      江蕖实话实说:“你对她固有成见。”

      思雯别过头去,不愿承认。

      此时旁边亦有人对话——

      “据说本朝进士都来了。他们先前在桂苑举办闻喜宴,是跟着太子殿下来的。”

      “是吗?那探花也在么?”

      “当然了!”

      年轻的新科进士总是博人关注的,探花郎文质彬彬,则是最引得小姐们议论纷纷。

      其中一位小姐哂然而笑:“你们只问探花,却不知朝元。我刚刚听回来的女使们私底下说,状元郎相貌半点也不比探花差,真想见见这叫谢源的进士。”

      这话一出,又惹得一波春水荡漾。

      江蕖甫一听闻这朝元的名字,便感到格外熟悉。

      众人嬉笑:“怎么可能呢?探花郎既是‘探花’,岂会被同年们比下去。”

      “最少俊者定是探花!不然,就该掉个个儿,状元才该是探花了。”

      “哎,我还能扯谎不成?”小姐见她们不信,唤来那位女使。

      “你们自己听她说,她几个连人家姓甚名谁都打听出了,还能有假?”

      女使骤然被抬出来,面上很快浮现一片红晕,但脑子十分清醒,倒真和小姐们说起寻来的消息。

      随着女使描述越深,朝元的印象在众人心目中逐渐清晰,而江蕖感到的熟悉感层层递进......

      一刻间,与脑海中某一人的身影重合。

      这人——

      江蕖面色刷然惨白,她甚至怀疑起自己的耳朵。

      不可能。

      根本不可能!

      江蕖近乎求助般,一把失力:“你说状元叫谢源......”

      “是哪个‘源’?”江蕖的声音颤抖。

      “还能是哪个‘源’字。”

      那小姐不疑有他,“就是‘问渠哪得清如许,为有源头活水来’的那个‘源’......”

      江蕖神色如遭雷磔。

      怎么......

      怎么会是谢源?!

      谢源,字广臣——谢广臣。

      江蕖霎时两耳嗡鸣,看着面前一人的嘴唇不断闭合,却听不到任何声音。

      周遭一切仿佛变得十分遥远。

      江蕖只觉腹部一凉,穿透内脏只是一瞬,但她仍然清晰记得,从刀刃上沁出的森凉冷意扑面袭来,她的身体在不由自主的发抖,神智却早已被俱意吞噬。

  • 作者有话要说:  春梦随云散,风华逐水流。——出自《红楼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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