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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淳武旧事 ...

  •   江蕖之前恍神片刻,被江琚一打断,很快醒过神来。

      出了青玉楼后,江琚准备向左拐回自己院子,江蕖却拉住了他,扭头对身后的婢女吩咐两句,让她们离得远远的。

      江琚见她神神秘秘地,疑惑道:“你不赶忙回去写信,拉着我作甚?”

      自然是有别的更紧要的事。

      正所谓防不胜防,堵不如疏。江蕖细细想来,崔娘这件事情瞒着二哥,远不如透露给他点消息,好叫他有所提防来得更有效。

      江蕖打定了主意,才有这么一出。她和江琚说:“二哥,最近我在找一个人,不知道你见过没有。”

      江琚抚着绘兰折扇,“什么人这样让你记着?”

      “大约......是十五、六女郎。身量不算高挑,鹅蛋脸......”

      江蕖按照回忆描述崔娘的样子,就差连她脖子上的一粒痣都说出来了。不过那点痣很细小,旁人不贴近瞧是看不到的,江蕖要真把这也说出来,未免细致得令人感到惊疑。

      “没有。”
      江琚回答得很干脆,“你问女孩子的事,不如找太太身边的赵嬷嬷更快。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房里伺候的都是些长随和书童。”

      江蕖自是知道赵氏是府里的管事嬷嬷,不仅是丝厢房那边的,便是她阁里的粗使丫鬟们也归她管;也晓得江琚没有见过崔氏,毕竟她日日守着都没能找到那对上眼的人。

      江蕖本就不是要江琚替她找人,没见过那才最好!她只不过想提前向二哥提点两句,让他有个印象。

      听江蕖描述此人不过清秀长相,外表也无独特之处,江琚兴许过目便忘了,蕖儿却刻意同他提及。江琚被勾起了点意思,笑问:“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让你特地和我描述一番。”

      江蕖心里咯噔一下,她在江琚面前不藏事,向来是想说什么便说什么。

      然而此事非同小可,她不知如何向江琚解释,随口编造了个理由:“是个坏人。她为人狡猾,从我这骗走了一样很珍贵的东西。我非得找到她不可!不过这事你千万别插手,我提醒二哥不是为了让你帮我,是要你多个心眼,别着了贼人的道。”

      江琚的神色明显古怪起来,“那人难道是什么洪水猛兽?”

      这个时候的二哥是真的单纯。江蕖面如死灰,“二哥最好千万不要见到她,要倒霉遇见了也躲远着点。”江蕖佯作使性,“别和她说话,一句都不行!”

      寻常男子听见家中妹妹这样蛮横的话,指不定就当做小孩子脾性,不予理会。但江琚不同,他十分看重江蕖的情绪和想法,答应了她的事情便不会反悔,纵然江蕖的要求有些无礼和莫名,即使描述中的女郎存在的可能性尚且未知,但他还是愿意承诺——对这位也许会碰面的女子“避如蛇蝎”:“好,我一定躲着,连说上话的机会也不给她。”

      江蕖这才松了口气,模仿小时候说话的语气还真是不容易……

      她不由放下心来,二哥承诺过的事从未有过毁诺,他向来言而有信、言出必行。

      ·

      原先那位西席被赶出府后,大感颜面尽失,先是在塾中痛斥了江家小姐足足半月,逢同业便说此女如何顽劣使气,不堪受教。等到江蕖被江琚点醒后才想起自己前世犯的错事,赶忙准备赔礼道歉,可那位女先生教书十数年,给过多少官宦小姐传道授业,还是头一次被学生扫地出门,简直是她教习生涯中的奇耻大辱。

      那日江琚为表歉意,好生备了些束脩之仪亲自登门拜访,却差点被赶了出去。

      读书人大多是很有骨气的,先生更称得上是傲骨铮铮、不畏权贵。无奈此番江家无礼在前,江琚吃了个闭门羹后,只得悻悻而归。

      又这般过了几日,女先生的态度依然坚决且激越,没有丝毫转圜的余地。江琚寻思着这位先生不行,只好另寻一位了。

      然而他没想到的是,他找的每一位塾师一听是给江家小姐讲课,皆纷纷推诿。
      盖因先前那位女先生找同业诉苦,让江蕖的名声可是坏透了,京中女先生本就不多,学问高深的更是少之甚少,随便交耳两句就传了个遍。她们向来被其他小姐们引为座上宾,没有哪位同业想要被自己学生这般“隆重对待”,一个个连忙拒绝了。

      这下才真是难办。江蕖正是声律启蒙的年纪,不识字怎么行?

      京中官家小姐里,就没有听说过有哪一个是目不识丁的。和前朝不同,本朝女子“无才”则被认为失德,若遇哪位善丹青,娴吟咏的仕女,更是公子们争相追捧的佳丽。

      江琚知道江蕖一向偏爱靡靡之音、丝竹之乐,对学业提不起兴趣,他也不想拘束着妹妹,早就打消了她做个文人的想法。可即使不曾要求熟读四书五经、儒学讲义此类的六学,至少也该读书识字无误啊!

      江蕖看着二哥越发焦虑,很想和他说,自己不用老师自学课业,也是一样的。有了前世的记忆,她完全可以跳过这个阶段。

      但见到二哥心烦意乱的样子,江蕖思来想去,觉得自己没有信心吃得消往日温润如玉的二哥发起脾气来。她不敢去触江琚的霉头,几番纠结下最后还是忍住了。

      江琚这边则是经过万般努力,终于颓然接受了没有先生愿意教授江蕖的事实。

      好在,也不是没有改变,近日唯一让江琚感到欣慰地是,江蕖如今无书可读,反倒安分了很多,开始知节知礼了。看到江蕖能从这次事情中受些教训,那他吃的闭门羹还不算亏。

      江琚收拾完江蕖的残局,紧接着又忙碌起来,着手准备国子监的开春考试,暂时没得功夫来收拾她。

      江蕖自知心虚理亏,近日也开始晚出早归,小心避开江琚。

      说起来,江蕖最害怕的不是父母,而是只比她年长六岁的江琚。父母亲自她有记忆以来鲜少谋面,后来才渐渐熟稔,那时江蕖年纪已经不小了,性子习气都已经长成。

      可江琚不一样,她最顽皮的时候挨的教训,都是二哥亲自下的狠手,以至于这种如父如兄的敬畏感,让重生一世的江蕖,只在他面前会担心被责罚,会流露出她这个年纪本该有的任性和别扭。

      前世经历过的沉重和苦难,并不会因此时能安逸度日便有半分消减,反而是居安思危加重了心中的急迫。江蕖虽在江琚面前仍装作个孩童,其实背后暗自努力去还原当年的真相。

      她趁江琚去国子监时,在他的书房那里顺走了许多有关历朝编年史记载的书籍。但江琚能放在书房中的必然是再明面不过的史记了,为了解更多,江蕖又叫府里小厮去市肆淘来些不见经传的野史,全部抱回房中看。

      《晋书·谴兴传》、《玉台咏序》、《律书》......

      江蕖一本本翻阅,不时停下来思考,依据古人书,慢慢地、一点点地摸清官场沉浮、朝廷动荡和圣心裁断的密切关联。

      她在《臣道》这本书中停留最久,看得最细。为臣之道古今讽喻不衰,摒弃其中夸张的成分,也足以令人惊心动魄。江蕖此前一知半解,但没关系,她现在最富裕的就是时间,不懂的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翻阅,希望这些能给自己带来哪怕些微的见识。

      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江蕖没有一颗九曲玲珑心,她在这方面见知有限,想要弄清为臣之道、官面后阴私的鬼蜮伎俩,势必困难重重。

      臣子忘恩,天子背德。
      蝇营狗苟、沆瀣一气......

      水面之下的暗潮汹涌,从不亚于水面上明枪明刀,和那阵云高、狼烟夜起的烽火硝烟。

      ·

      江蕖合上书,阖眼靠在椅背上,缓缓吐出一口气。太多的旧事一下子堆积在脑海里,连呼吸也随之沉重起来......

      她所处的时点,是大晋永昌年间。秋氏建朝迄今一百一十六年,皇室世袭七代帝王。先帝在世时,储君之位早年属意中宫嫡子,封号伏嘉,彼时,如今的陛下还不过是一位普通妃子生育的皇子。

      至于为何后来却是明帝登基,便是那伏嘉太子作茧自缚的缘故。

      当年先帝病重,因忧虑宫中有人心思不纯趁机作祟,遂禁止后妃侍疾,只允许最宠爱的柳贵妃随侍榻边,连身为六宫之主的皇后也不能靠近陛下的寝宫。

      半月后宫中有流言传出:先帝欲废太子,改立贵妃柳氏之子为储君。

      当值特殊时期宫禁森严,外臣不能与宫中嫔妃通信,伏嘉自然也不能及时从皇后宫中得到改动遗诏的消息,等到废太子传言落到他耳中时,先帝已及濒死之际。伏嘉惊愕失色,岂可容忍到手的皇位拱手于人?

      太子出身正统,是先帝唯一的嫡皇子,自幼被朝臣拥戴,追随者中不乏能人之辈,故气盛之下铤而走险,冒天下之大不韪,要在遗诏下达之前,先一步策动宫变弑父杀弟。

      然而消息却被一位和太子意见相左的幕僚泄漏出来,被赶来的四皇子——也就是后来的陛下,率领禁军誓死抵挡,确保先帝性命无虞,然先帝因逆子所为怒火攻心,不消两日便魂归天地。

      而罪子伏嘉未曾预料先帝深谋远虑,提前一步将遗诏交付于内阁大臣手中,其中确实是先皇亲笔手书,将皇位传给贵妃之子。

      可那位五皇子却在宫变中不幸遇害,一朝失足,痛失帝位。

      淳武七年冬。

      新太子已逝,旧太子被废。这般阴差阳错下,勤王有功的四皇子秋闵之成为新一任君王,改年号为永昌,同年追封先皇为淳武圣帝。

      废太子终生幽禁太子府,于十三年前自缢身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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