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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佩玉名琚 ...

  •   江琚看江蕖这样,反而不追问了。自大病初愈后蕖儿总是心事重重,难不成是落下什么病根?

      江琚有些担心,故另提起件事:“用了我送的安神香了么?”

      江琚说的香,阿眷这些日子每晚都点,江蕖借着熏香难得睡了几晚好觉。江蕖和二哥从不见外,道:“我正要问二哥从哪买的,睡前闻着特别安神,二哥要还有便再送我几盒罢。”

      江琚拿着扇柄不轻不重地敲了江蕖头一下,“我哪会对你藏私。全部都送到你阁中了,一点也没有留下。等我明日去国子监,回来时给你带。”

      江琚自幼学之年入国学,如今已经有六个年头。国子监逢初一十五休假,其余每日都有功课,今日是十五,江琚不必上学,不然江蕖往日这个时候是见不着他人的。

      事实上,按往例来讲,监生非休假不得外宿。而国子监学生中分为官生和民生两类,前者是出身贵族官僚的子弟,在国学的监生中占少数,后者是来自民间的俊秀。这条不得外宿的规矩限制民生倒还好,可贵公子们自幼娇生惯养,实在难以忍受监中的公费膳食和住宿,常常隔三差五犯禁,夜间结伴成群逃出去。

      有些少爷们仗着家中有老夫人疼爱,挨不了责罚,便溜回府舒舒服服睡觉;但有些人是不敢回的,怕被当爹的直接揍晕了叫下人送回国子监,那可简直不要太丢脸!

      倘若有家不能回,总得该找个地方睡觉吧,十几岁的少年人凑在一块互相怂恿,一群人头脑发昏下,竟然跑到了一些不干不净的地方留宿。

      结果没过几夜就和父亲的同僚们撞了个对脸,原因竟还是因为双方争相为京城名妓“水芙蓉”一掷千金,最后买卖不成掀了帘子大打出手。弄得彼此都尴尬至极,官生们更是连夜全部被抓回国子监内。

      监丞无法,公子们的家世都比他一个从六品的小丞要高,他管束不得,只能禀明国子监祭酒。最后祭酒增设规章,命官生们一律外宿,只能住在自家府邸,不得外出,若被发现一律退学。

      于是,作为难得几个乖乖住在国子监内的官生,江琚无辜被同窗牵累,只好提着行囊搬回家,日间上学,下课后回府。如果要找,江蕖每日都能见到他。

      ·

      听到江琚同意后,江蕖立即道:“那就多谢二哥了。为表感谢,我叫人做你喜欢吃的饭菜,二哥今晚来我阁内用膳吧。”

      江琚欣然接受。

      结束此事,江琚想起他的来意:“等会我要去青玉楼。听传话说太太之前差人叫你过去,却一直等不来人。”

      他板起面孔,道:“据说现在没人能请得动你,所以特意要我亲自来一趟才行。有没有这回事?”

      江蕖惊讶咋舌:“我今日起了个大早,早膳后便出来了,哪见过有人传话?”

      “这样......便是她们没见着你了。”见江蕖神色迷惘不似作假,江琚神色缓和不少,但还是有些严厉。

      “这次就算了。不过蕖儿,之前几次汝夫人让你去青玉楼你都没有理会,这个不假吧。”

      汝夫人是江蕖外祖母、汝鸯的母亲年轻时的贴身婢女,主仆二人情深甚笃。江蕖母亲当年从云南远嫁京城,两地相隔千里,老夫人担心女儿一人孤身在外无人照应,汝氏也就陪嫁汝鸯一起到燕京城的江家,如今算来已经有二十一年了。

      “汝夫人有心教导你,你却故意拿借口推诿。仗着太太天寒腿脚不方便,家中又没人能压着你,就这样随心所欲了?前些日子你还将请的女先生赶了出府。”

      江琚冷道:“你这性子都是从哪学的!尊师重道四字,难道要像上回那样,罚抄上一千遍才能做到?”

      江蕖听到久违的话语,几近抑不住心中所感。

      就是这样温和中带着严厉的责问,引着她度过了没有父母亲身教导的幼年岁月。江蕖书房中的笔墨纸砚,无一不是江琚亲自挑选;她的启蒙先生,是江琚找同窗们一个个询问,打听了解他们家中的姊妹请得哪位西席授业,教习先生的性格脾气如何,学问是否精深......

      这些原本由父母操办的事宜,全压在了江琚头上。

      他自身都还只是一个少年,每天不停为各种事头疼烦恼:会因为明早课上要交出一篇合格的文章熬到三更天、会害怕六艺考校不过被夫子责罚,和同窗鼓捣着装病逃学......

      官生中寻各种理由逃学的并不少见,江琚好友更是其中”佼佼者“。十几岁的年轻人几个经得起挑拨,又有几个不向往乏闷学堂外的世界,江琚亦不例外。

      但少年一转念,他底下还有个什么都不懂的妹妹——江蕖只会跟着他有样学样。

      江琚可以接受对自身要求不高,但不能容许他的懈怠教坏了年幼的江蕖,于是重振精神,开始认真听夫子讲学,夜以继日地研习经著。数年下来,江琚学业在官生中名排前列。

      ·

      然而,江琚此刻愠怒,江蕖竟还是养成了任性胡闹的性格。不仅怠慢她的教习先生,就连对母亲嘱托照料内宅的汝夫人也是随便应付了事。

      听说这几日还连着换了好几批伶人,就因为说什么“没有合眼的”,岂还像话!

      江蕖一时无言。当年幼年父母不在身边,唯一能让自己乖乖听话的江琚,平日又都在国子监上学,汝夫人虽说是长辈,却从来不曾打骂过她,逐渐养成了任性自专的性格。

      前世的她撂下的烂摊子,却要现在的江蕖收拾,她便是想辩解也无从下口。

      江蕖硬生生咽下憋屈,“是我做了错事,我都认。我回去后就立刻写信向先生道歉,汝夫人那我也跟二哥一起去请安。”

      江琚有些意外江蕖这么快乖乖认错。但自己亲妹妹惹出来的事,他总不可能不帮忙善后。

      最后,江琚无奈松口:“你知错便好。先生那......”江琚想了会儿,“正好我今日有空,信就由我亲自替你送去,也显得有诚意一些。”

      江蕖连忙点头,哪还有不同意的道理。

      ·
      ·
      江家是新贵,祖上是手艺精湛的竹匠,直到江蕖的父亲江策这一代才发迹。从氏族血缘来说,江策往上算三代,都是一脉单传,所以父系这边亲眷几近凋零,而江夫人的母家又远在千里之外的云南郡。

      这么一看,江家的主人少,空置的宅院多。平常府中常住人的,除了江蕖的褚玉阁、江琚的竹笙居外,便只剩下汝夫人的青玉楼了。

      江蕖迈进院门,第一眼瞧见汝夫人身边的赵嬷嬷正在墙角逗鸟。她在给笼中鸟喂食,有常见的百灵、画眉、点颏鸟,也有一些江蕖不能认出的品种。

      赵嬷嬷看到他们,过来向二人行礼。江琚开口道:“太太在屋里么?”

      赵氏垂眼低眉,恭敬回复:“是,已经坐在厅中等着公子了。”

      此时,空中有一对灰色的鸟儿扇着翅膀,扑哧扑哧地落到了墙角的鸟居上,两只鸟各自站到一根栖木上,去啄食栖木上挂着的食罐。

      江蕖奇道:“它们不养在雀笼里,难道不怕会飞走?”

      “像百灵、北朱雀这些鸟儿,不关着肯定不行。但这两只不一样,当初买的时候市贾说这种鸟会认路,放出去后到时候还会飞回来,不怕弄丢。”

      “这鸟就是要不养在笼子里才好,不然关几天就恹恹地没精气。”赵氏如是说。

      江蕖心中一动,还真是挺有灵气的鸟。

      ·

      里间,汝夫人端坐着,她看到江蕖和江琚过来,缓缓直起了身子,站着等他们进屋。

      她是陪着老夫人长大的,作为贴身婢女,不仅要近身伺候,还要随时提点小姐的言行举止合乎礼法,耳濡目染之下,虽说是家仆,可规矩礼仪比小家小户的正室夫人还要繁复严苛。

      江蕖和江琚在她面前是小辈,可汝夫人从不拿乔。

      三人见了礼,各自坐下后,汝夫人照例问了江琚最近读了些什么书,功课做得如何,国子监今春的考校是否要开始了。

      江琚从善如流,一一作答,谦虚道:“太太放心,老师说我的文章已有很大进步,文笔说不上很好,但总能抒发己见,有独到见解。我会继续用功的。”

      汝夫人听到很是高兴:“那便好。你莫怪我多嘴,我不太懂你们读书人的事,总忍不住多问几遍才安心。“江琚自是理解汝夫人用心良苦,一直微笑点头,汝夫人看到江琚的态度,又不禁赞扬了句:”先生教导有方是一方面,你肯用心我觉着就很好。”

      说完后汝夫人望向江蕖,这回神色带了点讶异。

      以往江蕖听着二人日常琐碎的谈话都表现得十分不耐烦,旁边摆好的茶水端来就喝,糕点拈来就吃,身体坐得也不老实。今日却反常的很,安安静静地坐在那儿,透露着文静和乖巧。

      江蕖坐在椅子上,因为身体娇小,脚底堪堪触地。她见汝夫人看过来,以为也有话问她,身子坐得越发端正了。

      汝夫人还是第一次见到江蕖这样守礼,半天才反应过来。她心中思付:也许江琚的劝话真的很有用,以前江蕖不耐烦听她说话,纵使费了很多心思,江蕖却始终越发抗拒,非必要不愿到青玉楼内。这回她不过是让江琚在旁提点两句,竟然有这样效果。

      汝夫人有些心堵,但随之豁然:江琚和江蕖兄妹情深,她一个外人自然比不得。只要江蕖能改好,谁来说教不都是一样的么。

      江蕖不爱听唠碎的话,眼下也无多可挑剔之处,汝夫人原先准备的一箩筐话派不上用场。

      于是过了会儿,汝夫人便放他们二人各自都回屋去。

      江蕖走出门槛几步,心绪始终飘忽不定。她蓦然回首,霎那间光照的强度变化太大,屋内远不及外头亮堂,江蕖第一眼看不清汝夫人的面容,但能知道在看着他们离开,身上那件石青色的褂子暗沉沉似墨黑。

      有了前世的阅历和年纪,江蕖方才觉察到汝夫人身上愁苦和寂寞的意味原来这般沉重。

      自母亲嫁来京城后,汝夫人再没有回过云南故土,京城是江蕖的故乡,她从小在这里长大,却是汝夫人的异乡。

      夫人没有子嗣,很多时候,是把江家的孩子当作了自己的孩子。江策和汝鸯驻守西境多年,她便替他们守着江蕖二人长大,悉心照料。

      江蕖回忆起自己前世还作为幼童的所作所为,看似只是一个还不懂事的孩子的胡闹——讨厌管教自己的人,甚至是对其厌烦至极,又对这位孤苦多年的老人造成多大的伤害。

      江琚出青玉楼时,发现先前那两只灰鸟不见影子,八成是又飞出去了。

      这鸟还真是活动,他心底好笑,正想和妹妹调侃一句,却见江蕖驻留在原地,江琚碰碰江蕖的手臂,询问她怎么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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