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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千回百转自彷徨 ...

  •   起初众人得闻丧信时犹感唏嘘,然生者已矣,逝者安息,再多感伤也是徒劳,吁叹几声便也只能作罢。

      宋王妃是位孤女,同父母在年幼时失散,养育她长大的亲族早逝,落得个茕茕孑然的可怜身世。嫁入王府时没有亲人送亲,婚嫁六礼——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亲迎,皆由宋王亲自操办。即使只是从王府的客舍,嫁进主人的院子里,这短短距离宋冀也是耗费苦心,做足了礼数,绝计不令迎娶的女子感到半点委屈。

      需知宋王年轻时才表逸群、神采风流,又位尊名崇,少年时期便招揽不少佳人芳心暗许;及冠之后益加博得明珠青睐,城里说媒的妇人有事没事就在王府外溜达,各府小厮被姑娘们遣去蹲点王爷出行,打个路上“不期而遇”的好算盘。

      然而,就这么一个翩翩公子搁在眼皮子底下,一不留神,不过只是去郊外打个围场的功夫,竟让他带回个陌生女子要娶了做妻子!

      区区一介来路不明的孤女,突然且直接地占据了一群小姐们心心念念的王妃之位,还被宋冀奉若至宝,款款相待。这可羡煞了当年燕京城中的贵女们!

      而令人唏嘘不已的事实是:人一朝离世,再多的荣光和艳羡也成过往云烟。王妃没有亲族,而宋王身后宋氏一脉的长辈远在岭南。刚遭遇丧妻之痛的宋王深陷哀思,如何有心力处理后事?

      不止江蕖,其余人也是齐齐将目光汇聚到一处——毕竟没有比宫中出面再合适的人选了。

      但后续事态的演变却超乎预料。

      ·

      “——咳咳!”

      塌上传来一阵咳嗽声,刚开始还能勉强压抑住,后面直接剧烈不止地咳起来,气不暇接,像是要把肺中的空气全部挤压出来般。

      江蕖满腹心事,正想着某人现当如何,却被一顿突如其来猛烈的声响惊回神,一看此时屋内兵荒马乱,侍婢们匆匆抬水、喂药、抚背、擦拭......

      过了许久,好不容易止咳,榻上的老妇半支撑着身边的人,被搀扶缓缓坐起来,脸上急血上涌的潮红褪去后,徒剩苍白和衰老的痕迹。

      江夫人忧心忡忡搀扶住太太,她心内焦急不已,劈头盖脸痛斥:“你们都是怎么照顾太太的!好好的身体竟给你们糟践成这样?!难道仗着我与将军不在家,便轻忽怠慢不成!”

      侍从个个噤若寒蝉,不敢辩驳。

      眼下是青玉楼中汝夫人旧病故犯,正巧被今日江夫人探访时撞见。原先两人正聊得好好的,太太中途突然旧病复发,可把江夫人吓坏了。

      汝氏与江夫人并非血亲,但却是她最看重的长辈之一,当年汝鸯从云南郡远嫁到千里之外的燕都,汝夫人一路相随相伴,教引她妇人礼仪、主持中馈。汝氏没有后嗣,便将汝鸯视若亲子,如今长者年老.,江夫人合该赡养她安享天年。

      江夫人接连几句叱骂,下人们皆抖如筛糠,夫人盛怒下哪敢出声?

      这副模样落到江夫人眼中却是坐实了她们有怠慢过失,不禁更为恼怒,自己好生奉养的长辈竟受到这般对待!当即也不再骂,直接命人将青玉楼内一应侍从全部拖出去处置。

      江蕖眼皮一跳,她第一次见到母亲震怒的样子,真是可怕。

      “等等......”

      汝夫人开口劝阻,“不怪她们,是我瞒着不告诉你。”

      汝夫人半阖着眼,因着眼前视物还有些将缓未缓的昏黑,“汝鸯啊,人老了难免病痛缠身,你不要责怪她们。我没有你母亲那样的好身体,也不想让你担心,这都是近些年常犯的老毛病了。”

      “汝鸯啊......我记得不久前还是叫小汝鸯的,看看,你一下长这么大了,还做了三个孩子的母亲。我想想,我想想,这过了有......二十多年了吧?我也该老了啊。”

      “放心吧,我自己心底有数,我的命还长着呢,”汝夫人长长叹气:“我还没看到你的孩子娶妻嫁人,也不能安安心心走的......”

      江夫人心酸不已,眼下陡然想起晨间听到王妃的丧讯,仿佛切身体会了一番生离死别的悲痛,只能紧紧握住老人家满是褶皱的手,既是安慰她也是安慰自己。

      江夫人心神俱疲地从青玉楼中走出,到住所时见江策已经先一步回到屋内,她向丈夫道尽方才老太太那处发生悉事和自己怀揣的忧虑愧然,江策一一认真聆听。

      事后,他告诉夫人另一件重要消息——宫中传出风声,陛下圣情不怿,忽患心热之疾,于昨日飧时三刻后发作,至今昏不知人。

      现由太后把持宫中庶务,已派内使前往王府,料理王妃后事。

      江父沉声道:“不出意外,明日可能歇朝。”

      “歇朝?”

      江夫人闻言,迅速从伤感情绪中抽身。她微微皱眉,眉目浮现一丝显而易见的紧张:“怎会如此突然?陛下自登基以来,还从未有过歇朝之举,更遑论此次是患疾......”

      和宋王妃病逝不一样,王妃久疾不豫,病情渐笃,能勉强维持到今春尾声已经是竭尽人事。而陛下身体一向康泰,还有太医署每日请脉,忽患心热之疾实在是出乎意料。

      江策却道:“如今宫中闻风声鹤唳,草木皆兵,四处宫门纷纷落锁,更多的内容外人打探不了。我今日外出中途也察觉有人暗处盯梢。”

      但江策没甩开跟踪的尾巴,京中发生变故,像江策这类本就地位敏感的人想要探寻消息很正常,无动于衷反倒有鬼。

      “......真是祸不单行。异姓王妃身份特殊,宋王妃一朝辞世,朝廷局势顿时错综复杂,陛下如何安抚王府和王府背后的岭南宋氏一族,其中处理不可谓不微妙。可旦逢多事之秋,这么要紧的关头,陛下竟然忽得暴病......”

      江夫人忧虑道:“纵使今有太后挚内闱事,可徐太后年事已高,掖庭和朝堂两厢不能求全,必然于朝政上捉襟见肘、纳履踵决,如何应付当下局势?”

      虽说后宫不得干政,特殊时期,不得干政也要破例了。

      江长歇见妻子紧张,有些意外她将事情想得过于严重。

      在先帝之后,他在这位大晋皇帝手下做了足足十余年的臣子,至今仍揣摩不透帝王君心,明帝拥有所有英伟君主应具备的才华能力,更具备出色的狠决魄力,这使得他在皇子期间便被先帝格外器重,托以重任。区区一场暴病,怎能摧垮明帝的意志?

      江父深知明帝的触角如同他的猜忌般无处不在。即便此刻他正处昏迷,但所有人事只怕仍在陛下掌控之中。

      江策道:“不必如此担忧。夫人前日提及要去慧济寺,那只管按原先计划去罢。这件事和我们家牵连不上关系。”

      怎么可能不被涉及?汝鸯正欲多言,江长歇牵住妻子的手,安抚般轻拍几下。

      江夫人看到江长歇的眼神,多年夫妻早已十分默契,知道他暗示事态发展由不得他们主张,唯有见机行事。她只好压下心中的疑虑。

      ·
      陛下的病情是瞒不住的。

      事实证明,当官员们得知后,彼此心照不宣是不太可能的,消息从上阶官僚传到街头巷尾不过是时间问题。

      江蕖在家足不出户,但即使这样,陛下圣情不怿的消息还是传到了她的耳朵了,可想而知,如今燕京城中的街头巷尾又该如何议论纷纷。

      她闻言时挑了挑眉,倒不是意外,而是奇怪这种要紧的事,竟然这么轻易的传到市井中,看来暗中不乏有人趁机作祟。

      可陛下只是昏迷,病情具体如何尚未可知,他们这么快就跳出来鼓捣东西,不怕事后问罪起来项上人头不保吗?

      阿眷这时进来,和江蕖道:“姑娘,夫人那边意思后天启程,提前告知您做个准备呢。”

      “这么快?”江蕖讶异,怔愣片刻后,忽然道:“等等,我去找下母亲。”

      将军和夫人都在世安苑中。选中的那家布铺做工细致、慢工琢磨,直到今日才把江夫人定的夏衣赶制送过来,满满几大口木匣子一齐摆在屋内。

      汝鸯正给江策比划一件衣裳,款式上佳,摩擦布料也觉得很不错。

      她看到女儿,顿时笑了:“你真会赶巧,踩着点儿来挑你的新衣了?”

      “......”

      江蕖没有作答,像是应承下了。她走上前看几眼箱子里的衣服,样式身量各不相同,猜测大概是给家中每人都定了一箱夏衣。

      江蕖和父亲相处还是老样子,进行了几句干巴巴的问候对话后,江蕖忍不住直奔来意。

      “父亲,你们怎么......”

      然而话到临口,江蕖转念一想:该说什么?

      你们怎么好像没事发生一样,还是怎么毫不意外一般?

      诚然,确实和自家没有关系啊!

      前世也发生过同样的事,江蕖不过再经历一遭。没人会比她更清楚,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其实没带来任何变故。

      那自己在着急什么......

      也许是两世经历中大致相同却有部分差异导致江蕖产生不安情绪,可这种朦朦胧胧的奇异预测实在难以描述。在短短一刹那间江蕖心内百转千回,最后她不动声色道:“......你们怎么忘了分身□□?”

      “......”

      汝鸯和江策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她在说的是什么?

      江蕖话甫一出口,自己都愣住了。

      一阵沉默的尴尬后,江蕖讪讪道:“没事,我瞎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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