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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燕语 ...

  •   去他们家没意思,胡夫人每番生子都大肆操办,宴请众宾,无外乎昭示家里莺莺燕燕再多,她尚书夫人的地位依然固若金汤。

      江蕖想也不想地拒绝了。

      江夫人担心女儿日日待在屋内闷坏了,才特意找借口把她带到外头透透气。汝鸯微微蹙眉像是很难办:“但其余夫人们都很想见见蕖儿。她们说我这女儿自出生到现在,就没见过几回,对你好奇得很,非叫我下次出门带上你。还有跟你同龄的小姐们也会一齐去,蕖儿交些朋友不好么?”

      江蕖倒杯茶递给江夫人,一边说:“不太好。母亲又不是不知道,女儿这么多年一直离群,不懂时兴,也不知道她们现下喜欢什么,肯定聊不到一处去。”

      “瞧瞧你说的算什么难事?既然年岁相仿,便没有相处不来的道理,如今民风开化,谁家女儿还像旧时般深居闺阁?蕖儿足不出户,才要被姑娘们笑话呢。”江夫人板起面孔吓唬江蕖。

      江蕖又不是真的十岁小孩,怎么可能吃这招。

      她不是不明白母亲的心意,可是要她拿出时间和一群半大孩子相处,才叫她头疼——心理年龄是实际年龄的两倍有余,却要表现出合乎外表的神态举止......

      ......江蕖她做不出来。

      她无奈道:“母亲,夫人们不过拿我打趣罢了,她们真想见的不是您么?我去与不去有什么所谓。”

      “而且您看我像是缺个同伴么?夫子留得功课这样多,我日日光应付这门子事都够了,还哪有心思约别家小姐玩乐。”江蕖眼光瞟过,正好盯见旁边的人,一把将人拉过来:“我看阿眷不比同伴差,她经常陪我一起,嘴又严实,我说的话从不往外传,还不会背后说人坏话,是不是阿眷?”

      时常背后嚼舌根的阿眷羞愧地红了耳朵。

      江夫人顺势看去,不认真看还真没注意,阿眷好似比她刚回来的时候胖了一圈,脸养得白且圆,此时红着耳朵,格外像年画上的福娃。汝鸯忍不住笑出声,原本些许不快顿时散去。

      江蕖有句话算说到心坎上了。正所谓“读书学问,本欲开心明目,利于行耳”,又复“书读百遍,其义自见”之醒言,汝鸯一直以为读书大有裨益,不然也不会为江蕖费尽苦思延师教化。可出于慈母心怀,她一边则又不希望在贪玩的年纪里拘束孩子天性。

      江蕖自觉求学的态度,汝鸯喜闻乐见,可算解决了那点纠结。

      她松了口气,道:“好吧,蕖儿年纪也不小了,行事自有你的道理,我不干扰太多,左右只是一个满月宴罢了。但有言在先,日后你应该去的场合,是绝不能推托的。”

      然而江夫人不知道,这其实只是江蕖单纯拿来搪塞,随口一说的。

      汝鸯突然妥协,江蕖顿时一喜,没想到竟这么轻易就松口了,立刻满口答应。

      江蕖觉得母亲太好了。母亲一直都是这样,始终尊重她的意见,即便偶尔超出常规。

      江夫人很受用女儿难得的讨娇。她搂抱着孩子小小的身躯靠在自己身侧,替江蕖理理头发,抚平衣服上的几条皱痕,再多瞧几眼,提了句:“再给蕖儿做几身新衣裳好不好?”

      事实上江蕖的衣服已经够多了,江夫人却犹不满足。可能在她眼里,只要作母亲的不在身边,孩子过得就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生活。

      面对这种补偿式心理,江蕖下意识环视一遍屋内焕然一新的装饰:从新糊的窗纱到墙上挂的吴郡丹青——画卷景色疏旷清远,笔墨略施重彩;橱柜上布置琳琅青花瓷和五彩,胎质细洁,釉面或清亮浓翠、或淡雅幽暗......最后再到身下和上面那些相比显得平平无奇,却也柔软无比的坐垫。

      一时间,江蕖心情竟有些复杂:“......好啊。”

      江夫人听到果然很高兴且满意,喝完茶后便迫不及待地吩咐安排下去,一转身见到旁边的阿眷,觉得这孩子也是可爱,夫人不失慈爱的笑道:“好孩子,过来,告诉我你是不是长胖了?”

      这么直接的话瞬间让阿眷涨了红脸,委屈地诺诺道,“回夫人,我没有。”

      前胸连着腋下的那块衣服撑得起褶了,阿眷却不好意思承认,江蕖憋着笑替她解围:“我这要裁新衣,母亲的意思是也帮你顺带做了,你还不要?”

      阿眷穿得是去岁的旧裳。她想要新衣,但不想承认长胖的事实,低头扒拉衣服,以证她只是比去年长高了而不是长胖。

      夫人故意不点破,临出门前补了句:“没关系,长身子的时候要多吃点。”

      江蕖送走母亲后,也笑她:“你看你吃的,连母亲都瞧出来了,之前还推托胃口不好要尝酸杏......”

      阿眷幽怨地瞟了江蕖一眼,飞也似地逃出去。

      ·
      江琼此前品级低微,非皇帝专诏无格听政,现官居四品后,获赦和父亲一同参与朝会。

      宣政殿中把手话语权的还是那帮老臣。江琼年纪轻,插不上话;基于他只懂领兵打仗,于政治毫无建树,也没有官员会参考他的意见。

      朝会的日子不是每日都有,每月有大半时间无需早朝。江长歇自回京后,便被陛下以“体恤”之名,免除庶务。皇室对江策掌控下的靖西大军虎视眈眈,他和京畿部署统帅在上下朝路上偶遇交谈几句,暗处都有人时刻盯梢,生怕江策惦记上京师。

      臣子不得不接受君主的“好心”,于是,江策抱着放任委从的态度,只有皇帝提名点到时,才抒发己见。

      父子俩权当在殿内做个摆设。

      江琚则是继续回到国子监上学,和往常作息一般无二,仿佛提议参加科举只是一个小小插曲。人比以前更加勤奋刻苦,空闲时也常常只能在书房找着人。也还和以前一样,会在放学归家途中,给江蕖买她写秃了的毛笔,或者是磕裂了的镇纸。

      日子便这样晃晃悠悠的过去。

      等到所有人都适应了同居一个屋檐下的生活,相处时氛围逐渐变得融合时,便已到了四月中旬。

      晚间,江蕖不是很有食欲,动了几筷子就放下了,只是喝汤。等到家人用完膳后,江蕖理了下衣裳好准备待会儿离席,江夫人此时开口:“我有件事要说。”

      江琼的身子突然挺得板正,神色严肃,这是在军营中磨练久了听到指令下意识地举动。江夫人显然没想到这茬,她瞥了眼,反而奇怪为何短短一句话便让江琼如临大敌。

      江策轻咳一声,言简意赅:“不要多想,只讲一件事。你母亲要去寺中,你们谁想一同去。”

      江夫人跟着道:“此去既是为了祈福也是做还愿的,需耗费些时间,在寺中留住两三日。你们父亲不便陪同,独我一人又寻思路上无聊,便问问你们有谁想出去散散心的,陪母亲一起走一趟?”

      出征前江夫人曾在佛祖前请求保佑家人平安归来,祈福做了数,必然要去礼佛还愿的。

      江琼率先摇头。他偶尔也需上朝应卯,出行并不很方便。

      江琚则思索了一会儿,歉声道:“对不起母亲,我.....”

      江夫人知道江琚和她不亲近,单独相处更是尴尬,故另择言道:“国子监马上要考六学了是不是?你可不能松懈。“

      江琚顺势下坡:“是。儿子一定不负母亲所望。“

      江夫人点点头,看向了江蕖,她本就没想捎上两个儿子,主要希望放在江蕖身上。

      江蕖感知到了江夫人的想法:“我陪母亲去吧。是哪天出门?”

      “望日十五。”

      “十五......十五不是旺日么?我们选这个时候去普华寺的话,会不会寺间的客舍不够?”

      江夫人的回答却有些出乎意料:“我们不去普华寺,是往慧济寺去。普华寺是国寺,去供奉香烛的人自然多,乱易滋事,还是避让着些好;而且,我多年前许的愿是由慧济寺禅师加持,原先的寺观还在,没有到别处还愿的道理。“

      江蕖有点意外母亲的选择。

      普华是大晋国寺,香火不缀,车骑衣冠往来如云。与之相较,慧济寺只是一座普通寺观。但江蕖对于去哪座寺观没有太多意见,还愿祈福一事便这样定下来了。

      临启程的前一天,江蕖提前就寝。眠眠因不随小姐一起出门,许多琐事便落在了她头上,她吩咐大家早早收拾好行李,检点齐全后装入马车。阿眷则兴奋了几乎一整晚,她好久都没有出一趟远门了,在外留宿更是从未有过的新奇事。

      她在房间里晃荡半天,觉着这件需得带上,那件东西也可能有用处,窸窸窣窣淘了很久,也没能拿定主意,反倒最后折腾得累了,不知不觉赖到床上睡着。

      然而一场变故,或者更确切地,由这一场变故作为开端,接下数日京都掀起了巨大风浪。与之受牵连,江夫人计划的出行被迫中止了。

      翌日清晨,叩响江家大门是一纸讣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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