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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南墙(二更) ...

  •   过了膳时,江策席后困乏。他班师回朝、舟车劳顿,今早在城外觐见天子,一套礼节流程下来身体疲惫。汝鸯让孩子们散了,和江策回房好好休息。

      江蕖离开前厅后,终于说出憋了好久的话:“二哥怎么从未和我提及举荐的事?”

      江琚正把玩手中的折扇,听江蕖的语气有点埋怨意味,摸摸她的头:“我说了蕖儿也不懂啊。你还只会放纸鸢呢。”

      她躲开江琚的手,揪着不放:“那不见二哥和太太知会过?母亲回来这么久,二哥不也半点风声不透。“

      “可见你拿我年幼作借口,什么'说了我也不懂',你明明瞒了所有人。”

      江琚讪讪收手,手指捏住扇骨打转,心想江蕖人小鬼大,越来越不好糊弄。

      “要不是今日父亲从哪儿得知来的消息,二哥肯定不会讲出来的吧,”江蕖说,“这样决定前程的大事,哥哥看得清明处理得冷静,却为什么不敢让家里人知道?”

      “你拿定主意不告诉我也就罢了,依父亲和母亲的性子,他们再尊重不过你的想法,最后总会妥协。为何也不跟父亲母亲说?”

      江琚正要作答,拿早就准备好的借口搪塞过去,却听到江蕖突然压低的声音。像是怕声音太大让那被揭穿心事的兄长感到难堪,可又不得不坦言相待般,踌躇着轻声道:“哥哥是不把我们当一家人......还是觉得,我们不把你当一家人。”

      江琚抿了下嘴唇,道:“没有的事。蕖儿多想了。”

      “究竟我多想还是二哥多想?”她却反问。

      江琚沉默良久。

      江蕖没有等到江琚直接的否认,而是模棱两可的态度,顿时心底一沉。

      自从汝鸯回来后,失而复得与亲人重逢的双重喜悦使江蕖不禁生出了不切实际的幻想——她开始刻意遗忘经历过的伤害和惨痛:要是时间就停留在这一刻有多好?她什么都不用想,完全不必做任何事情,不会因为未知的灾难会在某一刻突然降临担惊受怕。

      仿佛只要无人提起,江蕖还是那个十岁的江蕖。

      本应该如此,这个年纪的江蕖少不更事,天塌下来尽管有人替她顶着。到了待嫁之年,即便没有兰质雅名,也能凭借父兄赫赫战功,赢得丰采斐然的公侯勋贵争相求娶。

      人总是畏惧直面恐惧,这是趋利避害的天性。过往如此美好,一不留神便叫人沉迷于假象之中。

      然而今日江琚和江策的对话敲响了警钟,瞬间将江蕖又拉回到现实。

      江蕖的想法出现了偏差,她以为除去崔氏的存在,二哥就不会被人带上歧途,现在看来,根由不在崔氏,而是江琚一直隐而不发的忧虑。

      崔氏只是刚刚好利用了这一点——嫡子和庶子、武官和文臣,给江琚造成了一个尴尬的处境。当汝鸯和江策驻守西境时,这种微妙的感觉还不算强烈,而汝鸯等人回来后,江琚渐渐感到格格不入。这种想法上的转变势必会引起心理的变化。

      江蕖盘算着日期,“这是三月初的事情吗?”

      过了许久,江锯摇摇头:“二月底。”

      “......”

      江蕖深吸一口气,“哥哥觉得我‘人微言轻’,过往也许只将我说的话都作玩笑。可这么多年来,说是二哥看着我长大也不为过,二哥在我心中地位究竟有多高,难道也没有个数?”

      “有句话是真心的。”

      江蕖和这世间大多数人是一样的——习惯拒绝不加掩饰地表露心情,往往还没开口,便担心那最诚挚的真心话是否会煽情。

      可有些心底话,总归是不能退却的。

      “我不骗哥哥”,她看着江琚的眼睛,“你是我最重要的亲人。”

      一同相依为伴成长,彼此都是对方最重要的亲人,即使偶尔会有隐瞒,但从来没有过欺骗和伤害,二哥更是对她全然信任。

      扇柄一下下敲在掌心。江琚面沉如水,端视不出丝毫起伏。

      以前只围着他打转的江蕖,现在更黏着母亲,他不知道如何对待嫡母,而且大哥才是蕖儿的血缘最亲近的兄长。

      江琚成为了一个矛盾体,他想亲近家人,又怕插入反倒多余。

      他本不该这么想,可是人一旦钻进了死胡同,眼睛见的脑袋信的都是那一堵墙,是没有道理可讲的。

      他只说:“二哥是听得劝的。”

      江琼跟上前来时,奇怪他俩怎么定定站在路中央半天,一个只顾眼睛定定瞅着对方,另一个心思游荡到不知飘到哪去了,问了两个人都言语讪讪。江琚摆明不想更多人掺和进来,和江蕖的谈话也就不了了之。

      江蕖心急不了。江琚心结已深,绝不是一番话就能解开的,有道是日久见人心,只有靠时间来证明他的顾虑是庸人自扰。

      但江蕖的所为也不是毫无作用,至少江琚的态度慢慢发生改变,他了解妹妹的性格,如果不是情绪到了极点,江蕖很少袒露心声。

      相比臆测出的那些怀疑,江琚到底更相信江蕖。

      -

      朝廷的册封很快下来。江节度擢从一品抚军将军,江琼除平扬偏将军,旋升振武将军。除了最明显的升迁之外,中书令奉承天子属意,着礼部另外拟了几个赏赐之名。其实都是些听着响亮的虚职,还不如一同赏赐下来的金银财物来得实际。

      与之同时,江策晋升官员等级后,汝鸯亦同级加封,从二品郡夫人进授一品诰命国夫人。在江夫人册封礼当日,太后和皇后特意命各府诰命和敕命进宫观礼,以示尊重之余昭显皇恩浩荡,礼重功臣亲眷。

      江家如今烜赫一时,但明眼人看得不是一时,短暂的荣光并不值得他们花费心力结交。而很显然,十年之内,江家声势都不会消减。

      江策自不必说,既非先帝留下的辅佐大臣,又不是出身公爵的世家子弟,区区一介布衣出身能得到今日权势地位,足够表明江策的实力;江琼年仅二十,却已官拜四品,比年轻时的江策有过之而无不及。假以时日,江家定然又添一位猛将。

      这般一细想,各府的心思都活动起来。前朝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不好打交道,后宅妇人来往走动却不受限制。夫人们原本的态度就很热情,现在更加热络,或携礼而至,或设宴邀约,纷纷锦上添花来了。

      面对纷沓而至的请柬,还要对应背后错综复杂的关系,不乏有人认为,江夫人一个经年风吹日晒、沙场点兵的女流,只怕要看花了眼,连打哪下手都不知道。

      汝鸯则以实际行动,证明自己管理内宅的能力。

      哪家夫人应该见,哪家不必见,谁家邀约宜会面,谁家能谢绝,见客、拜访、谢绝......各种情况下又该送还什么样的礼,其中学问可大着,不只是简单按品级对应就合适了。凡是以上总总,汝鸯亲力亲为,得体圆满处理完大半,顺带还参考进了各府女眷的喜好厌恶、年龄几何总总。

      江蕖一直在这方面相当佩服母亲,前世她嫁人后执掌中馈,是亲身体会过其中门道曲折有多难办。就像你不得不佩服一类人:无论在什么位置上都能扮演好角色,不断打破别人心中的固有形象,反差殊明的事也能在这类人手中变得游刃有余。

      汝鸯大抵便是这样的人。她身上很好地融合了南方女子的柔婉,和巾帼红颜的飒爽。披甲执锐时英姿勃发,换上荆钗又做得寻常妇人,内宅之事得心应手,待人接物神情矜持,仪容端方。

      云南汝氏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家族,才能教养出内外兼修的女子?

      这个疑问,同样在江蕖的心底。同为女子,江蕖自问无法和母亲相较。

      这日,江夫人推开江蕖的房门,江蕖正好在喝茶休息。她临摹了一早上的字帖,就为了完成夫子的作业。

      不得不说,汝鸯出面果然非同小可,直接一请,便请来了上书房行走。

      江蕖起初还挺担心这样逾矩。给大晋皇子公主上课的师傅,如何能做成臣女的先生?后来方知上书房师傅算是个挂名,到府中讲学是他身边的副使大学士。只是功课“有幸”与公主们平齐,少做半点都不行。

      江蕖心底苦不堪言,人越活越回去,又经历回做学生的苦,终日为了能及时完成功课而发愁。

      汝鸯看到江蕖勤奋苦学,毫不吝啬地夸赞道:“蕖儿的字练得很好嘛,这年纪的孩子能写出这样可真不错。我看啊就这么交上去都稳妥。”

      江蕖点点头。

      汝鸯绕着书案晃悠了一圈,又抬头观赏柜上她亲自新置添的物事,感到十分满意。江夫人放下纸张,温和地表明来意:“既然功课做完了,就别再成日闷在房里头,明日户部尚书家给小公子摆满月酒,蕖儿和我一同去吧?”

      江蕖出了会神,慢半拍想到:“户部尚书家里这摆得是第四回了?”

      户部尚书姓胡,本家祖上做过官商,家境富贵,养了好几房美貌小妾。而胡夫人相貌平平、身材富态,与美人沾不上一丁点儿边,却始终地位稳固,将小妾们收拾得服服帖帖。无外乎尚书大人的三个儿子全系嫡妻所出,这次第四个孩子竟还是个小公子,可让那些内宅不宁的夫人们好生艳羡。

      “这......”

      汝鸯也觉得有点多,“......新生儿应该办满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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