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壹世》一叶之扁舟

7、我是不是来的晚了

　　南陌不自觉的向后退了几步，他不喜欢陌生人的靠近。
　　“你是谁？为什么知道今天是我的生日？”
　　“因为齐爷爷告诉我的呀。”
　　“齐爷爷？你认识齐爷爷？”
　　“何止认识，我是来找他的，黑灯瞎火的看不到路，你可以带我去他家吗？”
　　南陌记事起齐爷爷都是一个人孤苦伶仃的，从没听他提起过眼前这个人。
　　眼前的人目测着很高，南陌是仰着头和他说话的，一身黑衣打扮，都快要融入这黑夜里了，但是声音却是很温柔。他半信半疑的打着手电筒带着身后的人到爷爷家门口。
　　“黑乎乎的，齐爷爷又不开灯。”
　　“为什么呀？”但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正合身后人的心意。
　　“因为他老人家为了省电呀！”南陌狐疑的看了眼身后的人，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了他模糊的脸部轮廓。
　　“齐爷爷，你睡了吗？”南陌推开大门，朝着里头喊道。
　　“没有呢，宝儿你怎么来了？”屋子里传来回话声，然后是拖鞋的声音，吱吖一声房门打开了。
　　“齐爷爷，我给您带了点板栗和蔬菜，还有...这个人说找您呢？”南陌用手电筒照着齐爷爷的脚下，“您起来了怎么不开个灯呢？”
　　“外公，我来了。”身后的人先打了个招呼。
　　“哟！你来了呀，我还以为要深夜才能到呢。”齐爷爷对他的出现并不意外，看来真的是齐爷爷的亲戚。
　　“外公，你先睡下，我先送这小家伙回家吧。”
　　南陌和齐爷爷道别后，慢吞吞的跟在他的身后。晚上的月光被层层乌云遮住，夜色清冷，没有路灯的羊肠小道容易踩到小石子和青苔打滑。南陌看他走的很稳很慢，好像在配合自己的步调。
　　身后的小家伙好像怕自己踩空，用手电筒偷偷的给自己打光。
　　“齐爷爷是我的外公，知道他生病了我过来照顾他的，你的生日也是他告诉我的。”
　　“哦。”身后的人装作漠不关心的样子，但是又轻声自问道“齐爷爷竟然有你这么大的外孙？”
　　“你说什么？”影停下脚步转身问道。
　　“没什么，我都说不用你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
　　“小家伙还挺倔的，你得叫我哥哥知道吗？因为我以后会和外公住在一起，我在这人生地不熟的，除了外公我也没有其他认识的人了，你愿意和我交朋友吗？”
　　高高瘦瘦的身影在面前蹲下，月光好似拨开云雾一般，透过云层洒落星星点点。他的语气很真挚，这是不曾有过的询问和亲近。
　　“我不需要朋友。”南陌拔腿跑回家，他内心渴望朋友，但是他不喜欢被戏弄，他遇见很多上一秒说要和他做朋友的人，下一秒说他们才不和他玩，然后笑嘻嘻的围着他，说他是笨蛋真好骗！
　　“是不是我来的晚了？”影看着小家伙的身影跑过石子路，确认他安全的回到了家里。
　　他仰头看着被黑夜笼罩的村庄，静悄悄的，偶尔有虫儿的叫声传进耳朵里。好像他的出现和消失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影响，时间依旧会走，哪怕他不喜欢白天，也惧怕黑夜，黑夜白昼依旧会更换交替，四季轮回，他又奈何，他的存在就是违背自然规律和时间相抗衡的。
　　推开沉重的木门，他走到老人的房门，房子里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老人坐在椅子上等着他。
　　“外公，我们两个人的时候可以开灯的。”说着他沿着墙壁摸到电灯的挂绳拉下，黄色的灯光瞬间让老人看似苍白的脸色增添了暖意。房间里是一股刺鼻的药水味，好像是各种跌打损伤活血化瘀的精油混在一起，散也散不开。
　　“是不是累了，阁楼上的房间已经给你简单收拾好了，可以早点休息。”老人的右手覆盖着左手却像似在掩藏在压制左手止不住的颤抖。
　　“药已经在送来的路上了，外公，这段日子让你受苦了。”影握住外公颤抖的手掌，干瘦却宽大的手掌，布满皱纹粗糙的手背，没有一点美感。
　　“这么多年的老毛病了，我心里有数的，你快去睡吧。”多年的疾病缠身，他已经疼的麻木了，已经不奢望可以痊愈，能活一天便是一天了。
　　“外公，小影来了。一切都会好的。”影安抚性的拍了拍他的肩膀，踏出了房门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灯泡挂在横梁上，他身量高，歪着脑袋躲开，肩膀还是撞到了灯泡，灯光也跟着摇摇晃晃的。晃的坐在椅子上老人的影子歪歪斜斜的落在地板上，却晃不到往门外走出去的人，他的身旁是空落落的，没有影子作伴，孑然孤身一人。

　　放学后的南陌像往常一样坐在大厅天井下的桌子上写作业，爷爷在石碓旁边放了一张和学校一样的长桌长凳，这儿的采光好。
　　他抬头，隔着竹墙看不到里面的人，但是听声音感觉的到里面好不热闹。回来的路上就看到村里的村民们在往齐爷爷家里挑着水泥砖头，还有人搬着一箱箱的东西，嘴里说着了不得，看来齐老头苦日子要到头咯！小伙子看着年纪轻轻，白白净净的竟然这么能干。
　　他走到家门口想走进去，想到这个家里昨天出现的陌生男人，他停下脚步探头往里面看了看。
　　一声口哨声吹来，“小家伙，你来了。”好像在等着他来一样，他面露微笑的看着自己，齐爷爷家的光线一向不好，这才傍晚时分日落西山，家里已经看着阴沉沉的。南陌看到他一双单眼皮的眼睛，眉眼弯弯的笑着跟自己打招呼，不似双眼皮那般来的灵动可爱，看着清冷却好似藏着许多事情，看不清他的世界，却会令人着迷，想探索他眼里的未知。他好像生来就是主角就是人群中的中心，在这一屋子人来人往中，一眼就能被瞧见，只是这快冷秋了他上身穿着一件黑色的短袖，露着手臂拿着锄头在和水泥，裤脚和鞋子上都沾着泥土。
　　“嗯，你们在干嘛？齐爷爷呢？”
　　“我在和水泥呀，齐爷爷在里头呢，你找齐爷爷吗？”
　　“我知道你在和水泥，和水泥是干嘛？”
　　“我要给家里盖一个不露天的厕所，又宽敞又干净，到时候欢迎你常来哦。”他说完还对南陌眨眨眼，一副你懂得的语气，好像料到南陌会很期待的样子。
　　南陌当然很期待，农村一直使用的都是露天旱厕，这个露天并不是没有屋顶光溜溜的一个茅坑，一般都是搭在农舍旁边的空地上，背借一面土墙，另外三面墙就是木板钉成，房顶也是铺好的瓦片。毕竟是厕所，木板的缝隙并不严实，村民就会用肥料袋裁剪开铺在门板上，但是实在是简陋。最重要的一点是旱厕顾名思义就是没有冲水设备，及其的不卫生。除了臭气熏天，还有嗡嗡的飞虫。
　　慢慢的村里已经有些人家换成了冲水式的厕所，还安上了暖灯和热水器，这在大山里的冬天，洗澡都是要挑着阳光明媚的正午时候，用灶台烧好的热水一桶桶的装进淋浴间里洗漱要来的方便舒服多了。爷爷去帮忙的时候他有跟在后面看见过，心里很是羡慕，他想如果自己家里有这样的一间洗手间，爷爷奶奶年纪大了会方便和安全很多。
　　露天旱厕的不安全之处在于阴冷潮湿臭气熏天的环境里，夏天容易招引虫蛇躲在角落里乘凉。
　　他在电视上还看到许多用富丽堂皇来形容也丝毫不过分的装修，他告诉奶奶那种不叫厕所要叫卫生间。但是村里的村民在卫生间盖好之后都会落一把锁，说是锁里面的热水器洗衣机，但在南陌眼里锁的是进不去的人。
　　他很羡慕，也希望自己家也能盖一间卫生间。他问过爷爷，除了需要麻烦的打通下水道外，光是水泥砖头瓷砖这些材料的费用就得上万，更别提热水器洗衣机这些家电了。
　　对于南陌来说他不知道一万的概念是多少，但是看爷爷的神情他猜想，可能需要采很多很多的茶叶卖掉才攒的下来吧。他也想向远在他乡做生意的父母寻求帮助，但是电话里还没来得及开口，他就听到爸妈说我们家现在还欠着很多债呢，他瞬间就哑口无言。
　　南陌便知道了，不是心想就一定能事成，他不能像个孩子一样哭闹就能得到玩具，他所接触的世界也不是拥有玩具就能过的很开心，成人世界的开心是不需要玩具来取悦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