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炎武林轶事》狄元芳

4、第四回 共工台前

　　“往后余生，有酒有肉，不问世事，满心欢喜。”“乱花渐欲迷人眼，只想找一处宁静。”――满眼是飘舞的水袖，满耳是跳跃的节奏，喧嚣的戏文从某个地方传来，台下是一片推杯换盏“……呸……□□奶奶……”――列位看官已经猜到了：时间是接着上回故事的第二天，地点是金陵酒肆。虽然满地都是不文明现象，但却有几位客人在闹中取静，不动声色地搞一些大事情！

　　说的便是转角小隔间里的那几位官人。座中有位瘦削的中年人，寻常商人的皮衣皮帽掩饰不住他眼神中的凌厉，他正在跟对面那人说话：“我一直认为大宋朝廷中人才凋敝，没有大格局和远见卓识的真英雄，但看过你的计划后，张大人，我得说你是个人才。可惜，这样的人才却在做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坐在对面的正是上回故事中的张御史，他听闻这番嘲弄，一边在肚内咒骂“妈的，金人说话真没礼貌”一边赔笑道：“呵呵……小臣是初涉朝事，忝掌御史，教冯先生和诸位见笑……这样吧，我作诗一首，就当赔罪……今日宴席乱纷纷，饮完美酒观美人。耻将岁月欢于嬉，共工台前岂堪尊。”众人先是一呆，随即哈哈大笑。

　　原来“共工台”说的是一个典故，传说北边有座共工之台，从此射箭之人都不敢向北方引弓了，因为担心会冒犯神灵共工。“共工台前岂堪尊”言外之意便是“我这份奴颜在金国人光芒万丈的威仪面前实在不值一提，就别拿国家大义羞辱我了”。这首诗将卖国命运的无奈委婉道来，符合聚会的主题，也化解了尴尬场面，众人不由得服了。旁边的王副都统道：“哈哈哈……都懂，那么咱们还是谈工作，还请冯先生讲下一步计划，我们洗耳恭听。”“冯先生”打个哈哈：“说正事，说正事。我还是从头讲吧，从前段的休战讲起，那时两国在边境线上互派间谍。我方的探子就探听到一个消息：宋军的后备军器根本供应不上！守将居然在民间采购军械，其中一大宗是来自小连子村。我们设法探听后得知，原来是几年前东京保卫战中溃退的种师中部队退到这儿时，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就把能卖的都给卖给当地的财主了。就锁在了村外的土城堡里，由几十名土兵看守，其中还有几百架神臂弓，这种好东西我们金营是造不出来的。但他们不愿意卖给我们，因为不清楚我们是什么人，我就想办法找到了当地可以帮上忙的好朋友”。说着把视线投向旁边的何知县。何知县作揖道：“久仰冯先生，只是没早点拜会。”冯先生拱拱手，继续道：“正巧这时候张大人传来消息，说朝中朋友想搞掉李纲，让我们帮忙想计策。诶！我就顺手把这两桩事一合，你们说里通外国倒卖军械这个罪名是不是适合他？……”“是啊，妙……”座中人纷纷各抒良策：“……这种罪行怎么能推得了责任？”“皇帝最忌讳的就是里通外国……”

　　这般情景中，却见座中一名县尉叫刘琦的，脸色已变得煞白。因为他分明听到了“李纲”这个名字。他的思绪回到了几年前，当时他还在东京做禁卫军――在宣德门前，那个临危受命的身影在急欲弃城的空气中慷慨陈词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李纲将金人犯顺、欲危宗社，决策固守等情一一道来，在场将士听闻后皆感泣流涕。他等于是以一己之力挽回了全城人的勇气，点燃了众人不敢说即将沦陷的那一丝爱国星。然后把它燎原成众人心头和整个东京城的一场大火。最终成就了酣畅淋漓的那一战。昔日同仇敌忾，与子同袍互相勉励的情景闭上眼睛就在眼前，终身难忘。

　　城破后，刘琦辗转来到富平县，经熟人引荐做了一名县尉。再次听起李纲这个名字，竟是对头们将之与死罪联系在了一起。我帮他不帮？当然要帮，怎么帮？――这时张御史将一封信放在了衣兜里，是金国统领托冯先生转送给他的。刘琦死死地盯着这封信。信！他盯着这封信。看了一眼，又一眼。不知过了多久，终于听闻宾主“今天就到这里吧，散会”。他的心已提到了嗓子眼，顾不得酒醉的昏晕脚下趔趄，作饿虎扑羊状来到张御史身旁搀扶披衣。熟练的动作如行云流水。同时已将手伸到他的兜外。

　　“这位小兄弟好！”是冯先生的声音：“素质很高！”他转头一看，冯先生自带的五分凶狠之下，流露出一丝赞赏。“噢，原来他并没有发现”。只是对这种谄媚的伺候感到羡慕。偷到信了，接下来呢？就这样将自己的命运附上了一场无悔的赌局？以后会不会后悔？但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有些事必须要做。

　　他摸着兜中的信，这封通敌的重要物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