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之林氏》柏九安

11、第 11 章

　　京城的林家姐弟按部就班的过着日子，扬州的林如却渐渐的不好了。
　　他本就不是个身体好的，这些年家事、政事拖累之下案牍劳形催磨，身体渐渐的竟有了油尽灯枯之像。尤其到了最近，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这必死之局也到了，只是死之前，还是想看看自己的孩子。
　　林府管家发了信出去，快马往京城里面赶了。
　　京中接到信，黛玉正在贾母身边陪着，就两行的信，她看完信险些撅过去，好在张嬷嬷稳当扶住了她，狠掐了一把才让她恢复神智：“快去把菩萨奴唤回来。”说完她又跪到贾母身边：“外祖母，父亲不好，我要带着菩萨奴赶回扬州去。”
　　早有下人捡了落在地上的信纸，贾母一目十行的扫过去，这信字虽少，但是事急迫。她心中有猜测，怕是女婿不是不好，是要没了，也不能拦着孩子不去看：“你且回去准备，我叫人去接泽哥儿，让你琏二哥送你们回去。”说着又急急的催促下人去接林泽，叫贾赦、贾琏。
　　贾琏倒得很快，此刻荣庆堂都散了，只有贾母和贾赦在堂中。
　　刚才一阵慌乱，心里又多有不舍和悲痛，一时之间，贾母有些隐隐的头疼，见着贾琏又不得打起精神来嘱咐他：“你姑父不好了，你弟弟妹妹急着赶回去侍奉，咱们家也没有个妥帖的，我便想着你往日行事还算稳妥，便想你去送送你弟弟妹妹。想必现在林家也是忙乱，你到了之后能帮把手的就帮把手，你弟弟妹妹还小，你看顾着些。等你姑父大好了，你便再带着你弟弟妹妹回来。”虽说是要贾琏等林如海大好了再带林家姐弟回来，但是此刻说的人和听的人都心知肚明，大概是等不到大好的时候，只能等林如海过世之后了。
　　“已经派人去准备船了，你抓紧些，别耽误了事情，快些去。”贾赦嘱咐道。
　　贾琏作揖：“儿这就去准备准备，明日便动身。”
　　贾母点点头正想让他走，又想起一事：“你晚些再过来一趟，我有一封信，你给你姑父带过去。”
　　贾琏低头称事，见贾母没有了别的吩咐，也离开了。
　　回到自己院子，王熙凤早就风风火火的收拾起行李了，这事情贾琏是搭不上手的，他只闲坐在一旁看着王熙凤把屋子里的人指得团团转。
　　王熙凤转眼见他，便坐到了贾琏身边，一边温情脉脉的奉上茶，一边暗自告诫：“琏二爷这番出去，可得记得家里还有人在等着，别被外头的花呀草呀什么的迷了眼睛。”
　　贾琏接了她的茶，却推开她的手：“我这趟是送他们回家，姑父眼看不好了，你瞎说些什么。有这功夫，不如去那院子里支应支应，也免得林妹妹手忙脚乱。”
　　贾琏这副假正经的样子王熙凤看了不少，自然也不信他，但也没必要纠缠下去，只哼了他一句：“你是没见过林妹妹的能耐，何必要我，依我看，她那里收拾得指不定比我这里还快。”
　　“琏二爷在在吗？太太让琏二爷去一趟，有事情要交代。”外头有小丫头传话的声音。
　　平儿看了王熙凤一眼，见她点头了，这才打了帘子出去：“你去回太太，二爷马上就过去。”
　　王熙凤扒拉着贾琏的衣裳，把荷包什么的重新给他挂上：“赶紧去吧，别让太太等急了。”
　　贾琏一句话也没有，转身就走了，去了没多久的功夫，又回来。
　　王熙凤早把一切都妥帖的收拾好了，只等明天，小厮提了东西就走。现在她人在黛玉那边，虽说用不上他，但是表表态还是要的。
　　等她回来便瞧见贾琏已经躺在屋子里了，外间多了一个包袱。且不搭理贾琏，王熙凤拆了包袱往里一瞧，不过是些普通的药材。
　　“二爷在这儿发什么愣？”王熙凤推了推贾琏，平儿上前把贾琏脱下来的衣服收拾了。
　　贾琏撇了她一言：“你上哪儿去了？这不早不晚的。”
　　“不是二爷让我去林妹妹那里支应吗？怎么我去了，反倒又怪起我来了。”王熙凤嗔道。
　　“我不过随说一句，就值得你这样。”贾琏不意与她攀扯这些旁枝末节的东西，说完这句也就不说话了。
　　往日里，贾琏可不是这样软性子的，今日他不言不语暗自琢磨的样子倒引了王熙凤好奇：“二爷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一趟倒像是拔了舌？”
　　“瞎咧咧什么。”贾琏听着不好，只是他心头确实有事：“刚才太太叫我去，说是让我送林弟弟林妹妹回去，回来时也帮着把林家拾到拾到。毕竟扬州那地方.......况且，姑父可是三品的巡盐御史，盐这东西嘛......”
　　这两口子都是钻到了钱眼里头的人，王熙凤哪有不懂这未尽之言的，她眉头一簇：“你也说了，姑父是三品的巡盐御史，能让你讨到这个好来？”
　　“看情况，姑父是不好了。况且，我听说......”贾琏犹豫了一下，小声道：“我看林妹妹是要长久呆在咱们家的，那边还有个宝玉，况且泽哥儿虽读了几年书，但是年纪这么小，也不通俗物......”说完他又加了一句：“老太太让我等会儿再去一趟，她有信，我想着这信估摸着就是这个意思了。”
　　王熙凤一听，哼出了声来，满是嘲讽的意味：“要我说，你还是趁早打消了这个念头的好。泽哥儿我不知道，但是林妹妹......虽然平时不显山不漏水的，但就她那个脑子，十个你绑一块儿也绕不过她去。”
　　“怎的是我？这分明是二太太的吩咐。”贾琏无辜的叫了一声：“况且这事情，太太已经吩咐了，我一个跑腿的，能怎么样？”
　　王熙凤一听他话便知道这油锅里的钱他想捞一捞，只是按着王熙凤的想法，她这好姑妈好丈夫的心思怕是要打水漂的，只是看他们这么兴致勃勃的样子，也罢，自去撞他们的南墙的，等头破血流了他们自然知道好歹。
　　只是想着往日里黛玉对大姐儿的上心，王熙凤免不得要嘱咐贾琏一句：“你路上当心些，姑父不好了，林妹妹和泽哥儿必定心急如焚，一时急迫之下难免有考虑不周到的地方，你得帮他们填补填补。”
　　难得见王熙凤这般的好心，贾琏奇怪的瞧了她一眼，嗯嗯啊啊的敷衍了过去，转头就睡了。
　　且不说个人有个人的谋划，贾琏携着林家两姐妹一路顺风顺水的回了扬州，船还未及靠岸，岸上已经有接应的家奴瞧见，赶忙回去了一个报信，剩下的都准备好接人。
　　三人刚下了船就上了车，一步也没停留的就到了林家的府邸。
　　林泽牵着姐姐走在前面，贾琏跟随在后，林管家领着他们一路进了主院。
　　想是知道孩子们回来了，林如海没有如往常一般躺在病榻上，反而换了整洁的衣服靠坐在床头，姿态闲适，若不是他脸上怎么也掩盖不住的病容，谁能看出他已重病缠身。
　　“爹爹。”两个孩子扑倒在林如海怀中。
　　林如海有些情切，眼神中有掩盖不住的心疼和挂念，只是语气依旧淡淡的：“你们回来了，回来就好。”
　　贾琏上前一步：“琏给姑父请安。”
　　“琏儿也来了，多谢你送他们姐弟回来了。家中岳母可好？你父亲，你二叔可好？”林如何关爱贾琏道。
　　“家里一切都好，老太太还吩咐我不必担心家里，好好照顾姑父。姑父尽管放心。”贾琏毕恭毕敬的样子很有一番派头，看起来正经得像模像样的。
　　见林如海面露疲态，贾琏很有眼色的告辞了。
　　林家父子想见，难不得说些各自的生活宽慰对方，说了不久的话林如海便打发了黛玉和林泽回房去，只是这样他也没歇着，又赶紧叫了黛玉和林泽身边的嬷嬷来问话。
　　“老爷，该休息了。”林如海披着衣裳坐着，林管家实在不放心，上来劝他：“天色已经晚了。”
　　“玉儿和菩萨奴睡下了吗？”林如海问。
　　“已经伺候睡下了。”林管家迟疑了片刻又道：“姑娘哭得狠了些，用了安神药才睡下。”
　　林如海点点头站起身来，林管家赶紧上前扶住他。
　　第二日一大早，黛玉便和林泽一道来请安，也许是孩子回来的原因，林如海的脸色看起来好了稍许，三人说了些话，又一道用了早膳，林如海打发了林泽去读书，又让黛玉跟着林管家家里的一起去处理家里的内务。
　　“琏儿那边用了饭了吗？”等孩子都走了，林如海招来林管家问。
　　林管家答道：“琏二爷已经用了膳了，现在还在家里。”
　　“去请来。”林如海吩咐。
　　林管家躬身离去，不等片刻就带来了贾琏。
　　“琏儿，坐吧。”林如海指了指旁边的高椅。
　　贾琏安分的坐在林如海身边。林如海虽病着，但多年为官，颇有威仪，又是贾琏的长辈，他态度虽然慈爱，贾琏却不敢放肆，只能打起精神来奉承：“昨日匆匆，不敢久留，但今日见姑父，却觉得姑父气色比昨日好了许多。家中长辈让我带了许多药材来，可我瞧着，不必这些药材，只林弟弟林妹妹回来便是姑父最好的药了。”
　　他长相本就俊朗，说话也体贴，一开始便能给人一个好印象，又是妻子的亲侄子，这一层加上，林如海对贾琏的印象更是好了几分：“你是小辈中最体贴的，这千里而来，我要谢谢你护送弟弟妹妹的这番情谊。”
　　贾琏如何敢受，连忙抬手一揖：“送弟弟妹妹回来时侄儿的本分，侄儿才能愚钝，家中只得我这个闲人，况且弟弟妹妹又是最情切不过的，这一是侄儿的本分，另也有全侄儿与弟弟妹妹的情分的意思。姑父不知道，在京中时，我家里那个就同林妹妹好，林妹妹也时常带了东西去看我那大姐儿，说是经心便是我这父亲也比不上的，再有泽弟，他虽年纪小，却也多次帮了我大忙。如今本分中的事情，我又怎能推脱。”贾琏句句中肯又情深义重。
　　林如海心中熨帖，摆摆手让他坐下：“你这次来，家中长辈可有带什么话，要安排你做些什么？”
　　贾琏听着，连忙掏出了两封信来，一封是贾母的，一封是贾赦的。
　　贾赦的那封信简单，就说了既然孩子回来了，便连带他家的这个一道，多陪林如海一段时日，非是荣国府不养这三个，只是体谅林如海许久不见孩子的一番心意而已，等他们父子相聚好了，让贾琏再把人带回来。至于贾琏，他这次既来了，林如海如果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他去做，他虽贪花好色又爱财，但是在外头行事还是颇有手段的，荣国府放他手上的事情他都能处理得妥妥帖帖。最后贾赦还嘱咐林如海，他们都是一把年纪的人了，很不必勉强自己，该放松要放松的。
　　林如海看着信有苦笑不得，眼前看着毕恭毕敬的侄儿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老底已经被老父亲扒得干干净净了。
　　贾赦的信先放下，林如海拆了贾母的信。信中也是一番体贴之言，一共三点，一是嘱咐林如海保养身体，二是说了宝玉和黛玉的事情，三是说金陵甄家与家里是老亲，若有事可以托付甄家。
　　林如海看到最后一条时脸色暗了暗，不过是瞬间的事情。他折好信让身边伺候的小厮收起来，又问贾琏：“我记得你是有官职在身的。”
　　在三品大员的姑父面前说自己的捐的一个末等小关，说实话还是有些不好意思的，因此贾琏脸上也颇有一些涩意：“不过是家里头为了名头好看捐的一个官，日常也并没有什么差事，不过是白领着一份俸禄罢了。”
　　林如海摸了摸颌下的美须问：“我往常也听说你不爱读书。”这话说出来贾琏也不好意思的笑笑，林如海却不以为意：“不读书也无妨，这也确不是唯一的路。你家里的人都说你日常处理庶务很有些条理，想来你在为官一事上也该有些天赋，毕竟说到底，道理都是相通的，既然捐了官，为何不换一个实职，哪怕是从一方县令做起也无妨，虽说上不了三品，但家族基业也有延续，后代也得保庇佑。”
　　“姑父看得起我了，我一个小人，平日里帮老爷处理些家务已是勉强，又如何做得一方父母官，怕是要拖累的。”贾琏哪里愿意远离京城的繁华，去一个穷得掉皮的地方做什么狗屁父母官。
　　林如海见他这幅样子，心里也是一清二楚了，只是想着贾琏说的老爷，心里不免又有一番的猜疑。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日常的话，眼见林如海有些乏力，贾琏眼尖的告辞，林如海点点头，放了他离开，又让自己的小厮带他出去。
　　等两人都出去了，林如海这才和身边的林管家道：“有些聪明，可惜品行平庸，荣国府，不可托付了。”他叹了一口气：“明日，把家里所有的册子都拿过来，叫姑娘和哥儿一起过来。”
　　林如海身上带着浓重的哀痛，都是对一对儿女前途迷茫的不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