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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寿辰(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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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老夫人点点头,沈连懿脸上笑容挂不住,堪堪把卷轴半收起来,委屈地看着老夫人:“祖母,这便是您送给懿儿的礼物?我左瞧又瞧,也看不出这个‘善’字,有什么特别的。”
这时,老夫人身后的素仙道:“大小姐有所不知,这‘善’字虽小,却是老夫人在礼堂中亲自设计书写,废了好些卷轴才写出了满意的。难道您不喜欢?”
沈连懿脸上挂着比哭还难看的笑,闻言点点头:“喜欢,自是喜欢的...懿儿多谢祖母。”
老夫人闻言,拉住她的手,娓娓说道:“懿儿,你与这‘善’字,道有不小的渊源,多年前我膝下无孙,曾在普华寺与一得道仙人交谈,那高人临走时交于我两个个字,一个是你兄长名字中的"章"字,另一个便是这个善字,那之后祖母便在心里立下规矩,但凡我沈家头孙,若是男丁,便取名为章,若是女丁,便要在名字里加上一个善字,只是有了你后,只是你娘亲嫌这善字太俗,央了你爹爹替你取了连懿二字,若不然,你今日本该叫沈连善才是。”
沈连善...沈连懿在心里忍不住想,幸好当初娘亲坚持,连善连善,哪里比得上连懿?
老夫人继续道:“其二,你今日表现得体,谦恭大方,让两个妹妹先行挑选礼物,一展长姐风范,自然配得上这个善字。待我如此解释一番,懿儿,现如今你可懂,这‘善’字是如何特别了罢?”
“其三,祖母也希望你能牢记此字,如今日一般孝顺爹娘,尊敬兄长,爱护胞妹,懿儿,希望你能真正明白祖母的意思,莫要让我失望。”
沈连懿心里不以为意,甚至有些怨气,面上却只得端了副贤淑模样,朝老夫人弯身道:“懿儿明白了,多谢祖母赐字,懿儿定好好铭记于心,不负祖母教诲。”
待素仙扶着老夫人走了,沈连懿见四下无人,这才放纵自己发了脾气,她将那卷轴狠狠摔回盒子里,将沈连穗吓的一哆嗦,沈连芃见状,心知沈连懿这脾气来了一时半会好不了,自己在这儿待着也是招她烦,遂赶紧拉上了沈连穗,朝沈连懿说声:“大姐,天色已晚,我和连穗便先回房了。”
等姐妹两出了大堂,沈连芃才松开她的手,见沈连穗一脸后怕的样子,嘲笑道:“你瞧瞧你,都长到这般大了,还是这般胆小怕事,以后嫁了人如何管事?”
见沈连穗不答,沈连芃又说:“若不是我赶紧拉着你出来,现在大姐的气指不定就发到你身上来了,二姐常教导你要察言观色,机灵些,多看看大姐的脸色再行事,怎么全当成了耳边风?”
沈连穗温吞吞地顶嘴:“太机灵了也不好...”
沈连芃听出她话中意,不以为然:“我知你不齿我和娘亲像两条哈巴狗似的贴着三娘和大姐,那像你这样与世无争,躲在房里不肯见人的样子便是好了?好歹也是个主子,有时见了奴才还会生怯,知不知羞?”
沈连穗燥红了脸,沈连芃瞧她一眼,又叹声气:“连穗,你我二人在这府上也算难姐难妹。我那亲娘无权无势无宠,你娘呢,又出生低微,刚生下你便难产去世,可怜你这孩子自没娘疼,又没爹宠,变成这般性子也在请理之中,只是你我二人总归是要在这府上存活,谁最受宠,便要朝谁贴过去,否则那些个下人们个个势力至极,哪里会给你好脸色看?就连养条狗,还得偷偷摸摸地不叫人发现...”
沈连穗大为震惊:“二姐...你怎么会知道..”
“你当真以为自己瞒的天衣无缝?”沈连芃嗤嗤一笑:“你身边那如心丫头可比你机灵的多,知道出卖自己的主子来投靠他人,幸亏这消息被我给半路拦了下来,否则以大姐的性子,你那半大小奶狗怕早就成了今日红烧狗肉中的一份了。”
“如心竟...”沈连懿微怔:“也罢,人往高处走,她瞧不上我这个主子也是应该。”
“你这话还真是说对了,只是咬人的狗再不能留,具体该如何你自个儿掂量吧,最重要的是我方才那番话,你可听进去了?”
沈连穗显然还没有从刚才的惊诧中回过神来,一时间神色哀伤,沈连芃见状,叹息道:
“罢了,这话我是从小与你说到大,你这倔强性子若是能听了去是最好,若不能,便算了,届时可别怪二姐没有好生提醒。”
姐妹二人走到岔路口各自分开,沈连穗回了房,忆及沈连芃的话,留了个心眼,特地放低了脚步,慢慢走近自己的房间,她听得一阵急促的狗叫声,而后如心不耐的声音传来:“叫叫叫!整日便知只知道叫,你那主子现在还没回来,可没得闲心思管你。”
这声音如此刻薄,哪里有平常那副乖顺丫头的模样,竟连自己身边最亲近的人也如此...沈连穗一时神伤,推开门进去,如心见她回来,立马换了张脸孔,热情地迎上来嘘寒问暖:“小姐您回来了,今日寿宴可还顺利?”
沈连穗没有搭理她,只弯腰默默将小白抱在怀中爱抚,她呆愣地坐下,将手中东西放在桌上,如心一看,按捺不住好奇打开来看,见是一方精巧的纸镇眼前一亮:“这便是老夫人赏给小姐的东西?真好看,定然值不少价钱。”
沈连穗身心俱疲,堪堪摆摆手:“替我梳洗更衣吧,我想歇息了。”
“这般早?”如心惊讶,见沈连穗不说话,她眸色有些不耐,不舍地将玉纸镇放回原处,不情不愿地端着水盆出了门。
之于沈连穗而言,这夜注定辗转难眠。
而另一边,在霜寒露重中等了许久的玉琢,终于等到宋庭霜拖着疲惫不堪的身子来到了内院,两人遥遥相望,玉琢一下便红了眼,走过去,挽着宋庭霜手臂,轻声道:“夫人今儿辛苦了。”
宋庭霜没答话,只轻轻推开房门,见沈其心乖顺地躺在床上,又退了出来,眸色复杂地看着玉琢:“你便在这儿守了心儿一下午?那绣姑交代给你的活怎么办?”
“夫人不必担心我。”玉琢只瓮声道:“外面天冷,少爷这儿有我守着,夫人早些回房休息吧。”
宋庭霜神色恍惚,被她搀扶着来到西厢房,进了屋,玉琢见她伺候她上床睡觉,见宋庭霜睁眼未眠,眸色无光,玉琢心疼地紧,却又没有法子,想起龚红那恶人,又觉气愤,在宋庭霜耳边说:“今日之事定是三夫人交代吉萍所做,一定是她们,我亲眼瞧见吉萍往内院方向去了。”
宋庭霜眨了眨眼,坐了起来,看着她:“无凭无据,此番话万不可再说。”
“定然是她。”玉琢只笃定说:“夫人,您信信我。”
宋庭霜摇摇头,神色严肃:“你可不听我的话?我早已告诫过你,此地乃是沈府,而非宋家,你现在不过是沈家婢女,怎可随意议论主子?若让其他人听见了,可想过后果?”
“可是夫人——”
“不用再说了。”宋庭霜异常坚决:“总之我只当自己方才什么都未听见,你日后亦不准在在我面前谈论这些是非,玉琢,你可听清?”
“....”
宋庭霜已然十分疲倦:“你可听清?”
玉琢一时心疼,忙应了下来:“玉琢听到了,夫人莫急,快些躺下休息。”
待宋庭霜沉沉睡去,玉琢寻了件披风披上,徒步来到沈其心屋前,寻了个僻静处,又默默蹲守在了一旁,吉萍这时候走过来,瞧见她,惊讶道:“玉琢?你在这儿守着作甚?难道少爷又闹了脾气不成?”
玉琢沉声道:“少爷素来安静乖巧,哪有这么多脾气?”
吉萍一时微怔:“你怎么...”
玉琢又冲她笑笑:“抱歉,刚才有些走神,大夫人今夜派我来守着少爷睡觉,你便先回房罢,此处有我。”
这般寒冷天气,有人替自己值夜,吉萍自然十分愿意,同玉琢寒暄几句后便哆哆嗦嗦进了屋,玉琢吸了吸鼻子,裹紧身上毯子,立在这寒风中。
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她仿佛瞧见一个人影自西厢房外闪过,玉琢追过去去看,见那人竟然是北珏质子陆元笙,陆元笙不知为何走到了此处,背对着她,往另一边走去,她吸了吸鼻子,又退了回去,在沈其心房门前,一守便是许久。
彼时夜已深,热闹了一整日的沈府灯火半熄,逐渐归于平静,沈家老夫人这惊动半个京城的寿辰,便这么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