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间再无此佳时》抱玉闲人

8、寿辰（七）

　　沈其心生来心智不全，但并非没有情绪，方才沈寰和老夫人的反应无疑让沈其心烦闷，他在生气在伤心，虽然沈其心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玉琢就这么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走过去，轻轻摸了摸沈其心的头，温声道：“少爷在气什么？气祖母没有接你送过去的珠子吗？”
　　沈其心懵懵懂懂地抬头看她，想了想，想不通，他想不出来，沈其心觉得烦躁，突然伸手把桌上的珠子尽数挥到地上，他在原地焦躁地，绕着桌子走了两圈，而后突然跳到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气呼呼地大喘气。
　　玉琢也不急着去拉他，只是隔着棉被轻拍他的身子，他的头，一边宽慰道：“少爷莫急，莫急。”
　　半晌，沈其心的粗喘逐渐减缓，他开始变得平静，玉琢听着他的呼吸声，小心地拉开棉被去看，果然，沈其心已经熟睡，稍长的眼睫轻轻翕动，面容平和宁静，全然没有方才焦躁模样。
　　玉琢替他把鞋袜去了，小心把人身子摆正，掖好被角，做完这一切，玉琢又打量了一会儿屋子，开了门出去，她没有走，只是蹲坐在沈其心屋门外，静静地守着。
　　内院离着大堂不算远，那之后隐约传来些欢声笑语，丝竹之声，该是寿宴继续，宾主尽欢，玉琢心无旁骛，便这么蹲坐着，一等便是许久。
　　用完晚膳后，宴会已到尾声，宾客相继告别归家，沈家主子几人也忙着谢礼送客，谢明昕兄弟二人见主人家繁忙，便也不急着走，等沈寰等了空，才上前同沈寰，老夫人道别，沈寰瞧着眼见兄弟二人，难免想到谢明镜，遂问道：“听闻明镜贤侄出征在即，日日在军营练兵操练，这才没有来得及参加家母寿宴——”
　　谢明昕忙接过去说：“瞧我这记性，大哥特地叮嘱过，我却又给忘了。大哥今日不能出席深感遗憾，特托了我向沈伯父赔罪道歉，今儿送来的祝贺礼，也全是大哥亲自选取，全当赔罪，只是他实在公务繁忙脱不开身，还请伯父和沈老夫人莫要怪罪。”
　　沈寰忙道：“这是自然，明镜贤侄为国征战，事关家国大义，我怎么怪罪？”
　　虽说的是谢家那大名远扬，文武双全的长子谢明镜，沈寰的目光却不自觉地飘到了一旁端坐在轮椅上矮了人一截面容平和的谢明灭身上，他几次三番偷看，终和谢明灭目光撞上，谢明灭眼眸含笑，客气问道：“沈伯父若是有什么要问明灭的，但请直说。”
　　沈寰面色有些尴尬，笑了笑：“倒也没什么，只是许久未曾见过你，有些认不出来了。幸好...”
　　沈寰剩下的话被吞了回去，只在心里补充道：幸好还有这熟悉的轮椅，谢明灭从小坐到大，就算认不清长相，也必然瞧得出这椅子。
　　谢明昕闻言，也数落起自家二哥来：“可不是？便是在家中，二哥也是鲜少出门，整日便在屋中看书，累了便去院子里养养花草，我瞧着人都要发霉了，这不，今日宴会二哥本不想来，还是我劝说许久才终于答应。二哥，你且瞧瞧，今日可来对了，若不然，就连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沈伯夫都快认不出你来了。”
　　谢明灭只低头浅笑，不做解释，沈寰三两下打着哈哈，几人又站在门边寒暄了一番，而后谢家兄弟二人上了马车离开，待上了车，谢明灭想起陆元笙，问道：“陆公子怎么不随你一同出来？”
　　谢明昕道：“说来好笑，这质子竟是一杯倒，现如今醉倒在沈家，估计今夜要在此处过夜了。”
　　谢明灭遂不再多问。
　　这边沈寰与老夫人送走人后，往院子里走，沈寰看一眼喜怒不形于色的母亲，笑道：“今日这寿宴便这么过了，母亲可满意？儿却觉得还行，只除了心儿突然出来那一茬。”
　　沈老夫轻笑一声：“只除...寰儿倒是心宽，只过了不过半天便将此事给忘了，你可知今夜宾客散去归家，又会谈论什么？只这一茬事，便是将这整个寿宴都染了黑，去不掉了，不日起，咱们沈家，注定要成为这京城的话间谈资了。”
　　沈寰听罢面露尴尬，不再言语，挽着母亲来到大堂，见守在那里的宋庭霜便来了气，路过时重重哼了声，宋庭霜今日已然十分疲倦，见老夫人来了，低头道：“今日之错，乃是庭霜管教不严，还请老夫人责罚。”
　　沈老夫人摆摆手：“下去吧，我还能指望你什么呢？”
　　只这一句，叫宋庭霜面色惨白，险些站不住，许久，她稳住心神，同老夫人欠身作别，沈寰此时见母亲闭目养神，也不再打扰，自请回了里屋。
　　沈家老夫人便在这大堂上坐了许久，不多时听到一阵嬉笑吵闹声，原是早已换下舞裙的沈连懿沈连芃两姐妹从院子里走出来，沈连懿瞧见她，面色一喜，忙小跑着来到祖母面前，邀功似的挽住她胳膊，撒娇道：“祖母，今儿人多，懿儿还没找到机会好好同祖母说声生辰快乐呢，不过懿儿想说的话，全放在了今日那支舞里，祖母可喜欢？”
　　沈连芃这时候也小跑着过来，笑着叫了声：“祖母。”
　　老夫人睁开眼，温声笑道：“喜欢，自然喜欢，今日我这几位乖孙女一并都送了我极好的生日礼物，祖母真要好好赏赏你们。”
　　姐妹二人喜上眉梢，沈老夫人四周看了看，又问：“穗儿呢？怎么没有和你们一起？”
　　沈连芃道：“祖母，连穗素来怕生喜静，这会儿早就溜回自己屋中去了，除了用餐时，我与大姐平日里也鲜少能碰到她几次。”
　　“是吗？”老夫人笑而不语，只对身后素仙道：“你去把穗儿叫来。”
　　不多时沈连穗出现在大堂，见祖母和两位姐姐都在，一时间有些停顿，而后低垂着头走过去，轻轻叫了声：“祖母，大姐，二姐。”
　　“来了就好，素仙，去将我备好的礼物端上来。”
　　不多时素仙呈上三个大小不一，雕刻精美的木盒，按着从小到大的排序横列在姐妹三人面前。
　　沈连懿只觉眼前一亮，因着祖母为人素来大方，且藏宝甚多，从不吝啬于赏赐，幼时便曾经赏过她一条极为珍贵的玉佛做生辰之礼，眼下她一眼就看中了摆在她面前的大箱子，丝毫不掩饰自己的喜爱之色。
　　老夫人依次在姐妹三人脸上扫过一圈，不动声色地道：“这便是我为你们准备的礼物，便挑自己喜欢的罢。”
　　沈连懿善解人意，先说道：“我身为大姐自当以身作则，便让两个妹妹先来吧。”
　　老夫人面上流出些许赞许之色：“好，那便穗儿先来吧，面前这三个箱子，只选自己最喜欢的便是。”
　　沈连芃闻言，偷偷伸手在沈连穗腰间掐了一下，沈连穗上前，倒是丝毫不见犹豫，只拿了最小的那个盒子，她选好后，对祖母羞红一笑。
　　沈老夫人道：“打开看看吧。”
　　沈连穗打开盒子，眼睛倏地增大，颇有些不可置信地模样。
　　那小小盒子里，竟是一方色泽莹润款式精巧的玉纸镇，许是定制而成，那纸镇不过半手大少，十分可爱。
　　沈连穗平日里最爱在房中练字，得了这宝物，心情自然十分欣喜，沈连懿见这最小的盒子里都藏着这么块宝贝，更加期待那大盒子里的东西，见沈连穗高兴的几近呆愣的样子，不满道：“连穗，你这是哑了不成？你虽未上台献舞，只编了条红绳送给祖母，但到底也是讨了祖母欢心，现如今得了祖母赏赐，还不快多谢祖母，下次切莫如此敷衍了。”
　　沈连穗忙回过神来，正要道谢，这时手心传来凹凸触感，她翻开手中砚台一看，竟瞧见那纸镇底部，竟刻着一个‘穗’字，她顿时睁大了眼，上前一步，呆呆地看了老夫人一眼：“谢谢祖母...”
　　那之后轮到了沈连芃，她选择了中等大小的那个，像在遵循着什么未曾言明的默契，老夫人看在眼里，什么也没说，待沈连芃打开盒子，发现里面竟然是一条自己心仪许久的凤尾裙，当即激动地上前一步，连连对老夫人说：“多谢祖母！”
　　“喜欢就好，懿儿，这剩下的，便是你的礼物了。”
　　沈连懿闻言，嘴角上挑，上前一步，来到那最大的盒子前，满怀期待地开了盒————
　　里面躺着的，是一副被收起来的字画，沈连懿开了一半，瞧见了熟悉的卷轴，一时间兴致大半，但念及老夫人在眼前看着，倒也装了副喜得珍宝的开心模样，她将卷轴拿出来，抱在怀中：“多谢祖母，懿儿平日里最爱写诗作画，这礼物委实喜欢的紧。”
　　老夫人循循善诱：“懿儿何不打开看看，你挑中的这幅礼物，可是祖母费了最多心思，最特别的那个。”
　　沈连懿听闻，又起了兴致，忙将手中卷轴一点点展开，沈连懿已然十分期待，索性一口气拉到尾，而后她望过去，上挑的嘴角僵在原处，她瞧着眼前卷轴上独独写的一个‘善’字，一时间神色微妙。
　　沈连芃瞧见了，也觉得纳闷，遂问道：“祖母...这就没了？这么大个盒子，竟就只装了这么一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