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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寿辰(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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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连芃,我与祖母怎会怪你?”沈连懿脸上挂着得体的笑,体贴地牵着沈连芃重新回到座位。
龚红看笑话似的瞥了眼角落里抬不起头的秦颖若,宽慰道:“妹妹不必不开心,芃儿虽忘了舞步,却还是坚持跳完了整曲,已然是极好的了。”
秦颖若脸色更红,干巴巴地笑道:“多谢姐姐。”
这边沈连懿牵着人一落座,她便立即松开沈连芃的手,状似抱歉地转头朝她说:“我一时疏忽,打断了你提前上台,妹妹不会怪我吧?”
沈连芃模样真挚,已然恢复了寻常模样:“怎会?大姐跳的这般好,早些出场才好,能让底下人早些瞧见,省的大家等得及了。”
这话倒是不假,在沈连芃的衬托下,沈连懿一舞惊人,大展风姿,引得不少宾客纷纷赞叹,自沈连懿落座起,便能听见身边议论声不断,沈连懿早已想到会是如此,并不惊讶,只脸上笑意不断,只是她蓦地想起今日自己最想见的人却缺了席,一时心中又有些遗憾。
玉琢替沈连穗披好狐裘,总算得了闲,寻了个时机往外走,这时却瞧见吉祥不知何时已经回来了,正端端正正地站在龚红身后。
玉琢心知事情没有这么简单,忙赶去内院查看,根据最后瞧见吉祥的行径,她心里有了猜测,一路疾行来到内院,见沈其心屋中房门大开顿觉不妙,此时只听大堂那边传来一阵阵震耳鼓声,该是下一个贺寿节目要开始了,这些噱头皆是龚红策划而成。
玉琢心里隐约觉得不对,确认过沈其心不在屋中,便赶紧往回走,朝大堂方向去,此时大堂上一穿着黑袍的人上了台,同时几个下人抬着一箩筐拿黑布盖住的东西上了台,沈寰见此秘状,忙问:“红儿,这又是什么节目?”
龚红笑道:“寰郎日日工作辛苦,竟连这京城现如今最流行的戏法都不知道了,这位戏法老师傅乃是我从玉音楼花了重金请来,今日便要为大家带来个拿手好戏——二龙戏珠。”
语毕,只听得那戏法师傅一声令下,几个下人将那筐子里的东西倾倒在地,原是一颗颗晶莹剔透的玻璃珠,在太阳光的照射下闪出七彩光耀,煞为瞩目。
玉琢来时便刚好瞧见这一幕,与此同时,她蓦地瞧见沈其心不知何时出现在人群中,此时珠子在台上散落着,光芒耀眼夺目,沈其心像是被摄了心魂,突然从人群中冲了出去,竟是直直地朝着台上而去,玉琢阻挡不及,只虚虚地喊了声:“小少爷!”
宋庭霜猛地回头看她,此时沈其心已经手脚并用爬上了台,正傻笑着看着一地的珠子,朝那黑袍师傅伸手比划,一边指着地上珠子:“唔...唔!”
宋庭霜猛地站起来,神色苍白:“心儿!”
她身后站着的沈连穗也站了起来,担忧地看着前方,沈寰与老夫人见此变故亦脸色大变,始作俑者沈其心却不自知,满心满眼都被这地上的东西糊了,他猛地跪倒在地,伸手去揽地上的珠子,嘴里含糊不清地说些什么,那黑袍师傅也不去揽,反而在沈其心耳边说:“沈老爷想要这珠子?”
沈其心用力点头:“嗯!嗯!”
“你想要把这珠子给谁?你的祖母?”
祖母...
沈其心缓慢地朝某个反向看去,他瞧见沈寰和祖母的脸色很差,像是再看着自己,像在生气?可为什么?
他不想爹娘和祖母生气,沈其心蓦地湿了眼眶,随意捡了把地上的珠子塞进衣摆里,然后把衣服卷起来,这样衣衫不整地下了台,一边抽抽着鼻子慢吞吞走到沈寰和老夫人身边,从卷起的衣摆里极为小心地摸出一个最大的珠子,颤巍巍地伸到老夫人眼前,张着嘴,费劲地吐出几个字:“你.....给....”
沈老夫人面无表情,并未伸手接过珠子,宋庭霜只觉心被狠狠剜了一下,沈其心手举累了,不舒服,又把珠子放回去,重新选了一颗稍小的,放在衣服上擦了擦,举到沈寰面前:“.....爹....爹....”
这声爹字,让在场的诸位听得清楚,也隐约想起一些沈家不愿提及的往事,议论声虽小,但听在沈寰和老夫人耳里,不可谓刺耳。沈寰脸色已铁青,为了沈家脸面,只得强忍下燥意,接下那珠子,而后对身边人说:“还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小少爷带回屋去?”
吉萍瞧见自家夫人脸色,已经吓得不轻,忙上前一步带着沈其心离开,宋庭霜放心不下起身要去,却被沈老夫人低声呵斥道:“坐下。你现在走,是嫌我沈家的脸还没丢尽吗?”
宋庭霜面色灰败地坐回去,沈寰示意台上戏法师傅继续,待宾客注意力被台上精妙绝伦的玻璃戏法吸引走,沈寰转身朝宋庭霜低喝道:“我对你无甚要求,唯一的就这一件!你却也....”
宋庭霜此时面无表情,只淡淡说了声:“是我管教无方,任凭老爷处置。”
她表情淡然,已然恢复成平常模样,却是骗不了玉琢。
她就站在不远处,眼睁睁看着这场突如其来的变故,瞧见宋庭霜从开心到绝望,再到漠然,她可以骗过在场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玉琢,她的夫人此刻内心该是多么煎熬,苦痛,她却站在这儿,什么也做不了。
心里的火越燃越旺,玉琢望向龚红,以及她身后的吉祥,纵然龚红很好地管理住了面上的表情,软玉温香地宽慰着愤怒的沈寰,但玉琢知道,她知道这位表里不一的三夫人此刻心里该是多么的洋洋得意。
玉琢的眼神在龚红和宋庭霜身上来来回回,只觉心底火烧火燎,她不自觉攥紧拳头,一时怒意冲顶,在那一瞬间甚至产生了立即冲上前去在那歹毒妇人脸上狠狠掌掴数下的,不可抵挡的怒动,那念头太过清晰,焚烧了玉琢的理智与情感,她咬紧牙关,手脚僵直——
这时,有人站在她身后,生硬地说:“是你。”
玉琢此时满心满眼被愤怒遮挡,不管不顾地突然上前一步,手臂叫人拉住,那人又唤了声:“我在同你说话。”
玉琢猛地被点醒,错愕地回头去看,再次瞧见那双异色的瞳孔,玉琢微怔,看着他:“你....”
是那个刚才救了自己的,身份未名的公子,陆元笙问道:“你是这府上的婢女?”
玉琢点点头。
陆元笙又问,直截了当:“策划今日沈家老夫人寿宴的人是谁?”
龚红,玉琢在心底狠狠念了下这个名字,朝陆元笙指了指:“便是坐在老爷身边的三夫人。”
陆元笙双眉微皱,想了想,又问:“可若我没记错,沈家当家主母乃是大夫人宋氏,怎么变成了三夫人?”
这无疑戳中了玉琢的气事,猛地回头看了陆元笙一眼,一时间脾气上来,气呼呼地说了声:“这个公子便要去问咱们的沈寰沈大老爷了!”
她小小一个丫鬟,竟然如此气性,胆敢和他一个上家宾客如此说话,陆元笙微微有些惊讶地看着她,玉琢此时哪里管得了这个,闹完这小小的脾气,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玉琢并没走远,而是径直去了内院,彼时吉萍已经带着沈其心回了屋,见她来了,吉萍道:“玉琢,你怎会过来?”
“大夫人不放心少爷,便要我来看看。”
吉萍不疑有他:“既然你在这儿,我便先回夫人身边去了,玉琢,这次你可得把少爷看好了,可不能再——”
“可不能再什么?”玉琢问,语气有些冲。
吉祥顿了下,有些疑惑地看着她,抚上胸口:“你我心知肚明,何必非要我说出来?玉琢,你方才没瞧见,老爷和夫人的脸色有多吓人,可把我吓了一跳,总之今儿少爷是不能再出去了。”
这次,吉萍多留了个心眼,在玉琢看似平静的面容下瞧处了一点愤怒,只那一瞬,吉萍突然觉得眼前的玉琢却是越看越眼熟。
待吉萍走后,玉琢将门关严实,她倚靠在门边,深深地看了眼趴在桌子上玩着刚才捡到的玻璃珠的沈其心,沈其心瞧见她来了,也不说话,只是默默地将手里的珠子滚过来,又滚过去,有几颗掉到地上了,他也毫无反应,并未像平常一般紧张地捡起来收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