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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引吾入世,却又任我孑然一身 ...

  •   一到山顶,宁奂赶紧推开竹屋门,赫然看到石竹正坐在桌前慢悠悠地品着他的竹叶青,轻轻将茶杯放下,石竹抬眼看向门口僵化的人,正准备开口,宁奂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用她最纯真、最楚楚动人的模样真诚地抱住座上之人大腿,“师傅,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
      对她这副模样,石竹早就见怪不怪了,正嫌弃地打算抽出腿,突然注意到宁奂身后跟进屋的少年。
      见师傅盯着北麓,并未跟她深究私自下山之事,好机会,正好趁此转移他的注意力,“师傅,他叫北麓,是我在淮水边遇到的,他似乎因为某些原因对所有事情都不记得了”,宁奂快速地用一只手挡住嘴朝石竹压低声音,“可能伤了脑子,还有点傻”,放开手,音调突然提高好几倍,对着石竹灿烂一笑,“所以我秉着师傅您从小教导我的修仙者要心怀天下和苍生,就把他这棵手无缚鸡之力的小生命带回来啦,您一定不会怪我的吼。”
      失忆?傻?手无缚鸡之力?他到底是何人,为何我在他身上只能看见一团模糊的雾气。
      “为师要休息一下,你们暂且退下吧。”
      宁奂高兴地站起身,拉着北麓走出屋外,闭紧的门内随之传出,“去凤栖桐倒立2个时辰。”
      “师傅——”宁奂苦着脸转过头,对着竹屋门无语凝噎。
      凤栖桐长于太白山巅的悬崖峭壁上,是一棵有着上千年寿命的参天古树,或许是它强势地把这太白山巅上的灵力都给吸去了,导致这山巅上除了岩壁和它,就只长得几缕零星的杂草。石竹便是在这凤栖桐枝桠上发现的婴儿宁奂。石竹是个已在太白山顶修炼几百年的散仙,而这已然绝迹千年的太白山巅,为何会莫名出现一个凡人婴儿,脖子上还戴着一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玦石,他一直百思不得其解。
      “我师傅说,在这千年古树上倒立,有助于灵力吸收增进修为,也不知道是不是诓我的,每次罚我就是做倒立,脑瓜仁疼~”,宁奂倒挂在凤栖桐的树枝上,还不忘对着端坐在树下的北麓碎碎念。
      “不假。”北麓也开始盘腿凝神吐纳。
      宁奂愣了一下,旋即也闭眼凝神。过了一阵又似突然想到什么,睁眼艰难地斜眼往北麓方位看去,“对了,那个什么王员外要轻薄你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反抗啊?”
      “为何?”他保持姿势未动分毫。
      “什么为何?为何要反抗?还是为何要轻薄你?真是个傻子,你这般好看,任谁看了都想轻薄你。至于为何要反抗,他要摸你的脸啊,噫——想想就觉得恶心。”
      听罢,北麓缓缓睁开眼,认真地看向倒挂着的宁奂,“你不也常常摸我的脸么,我并不觉得恶心。”
      宁奂被噎到了,吞吞吐吐地解释道,“我,我跟他能一样么,我摸你那是,那是姐姐的关爱,那王员外摸你,那,那是,哎呀我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不好的事儿,你自己得琢磨清楚,以后遇到千万不能再如先前那般任其对你上下其手了”,宁奂微怒地扭回头,“记住了!”
      北麓收回目光,敛下眼睑,细细思索了一番,重新闭上眼,一声“嗯”微弱地散在风中。
      在山顶待了三个月之后,宁奂突然意识到,原来北麓不是个普通凡人,他跟着他们师徒辟谷了三个月却还好好的精神气儿十足!竟然被他这小白兔的外表给蒙蔽了,亏她当初还担心留他一人在城中会饿死。她越发地对北麓的身份产生了好奇,于是经常不自觉地就摸着下巴盯着他发愣,思索着他到底是什么。
      不过北麓对她这种注视完全视若无睹,淡然地每天按时帮宁奂把种茶、采茶、打水、烧水、劈柴一系列杂活全包了。虽然在他的意识里,不明白宁奂明明很开心在花满楼啃鸡腿,为何要突然回到山顶,过着如今这般没得吃的生活,但他觉得大抵是因为他做错了什么,才让她没了鸡腿,所以他认为他应该做些其他能让她开心的事。
      其实北麓不知道,如果就这么过下去,宁奂也是欢喜的,每天跟假正经的师傅斗斗嘴,偶尔吃吃北麓这只绝世小白兔的小豆腐,不用干活,躺在树上吹着风做着梦,似乎比过去的百年都要惬意。只是某一日,一声惊雷将她的岁月静好击碎了。
      北麓在茶田里摘茶叶,宁奂蹲在田边的蚂蚁窝旁看着蚂蚁搬家,突然一道天雷落到山巅,震得蚂蚁窝都塌了。宁奂起身往山巅赶去,北麓也紧随其后跟去。当他们赶到山巅时,发现石竹正坐靠在凤栖桐下,鲜血染红了胸前的白衫,奄奄一息。
      宁奂脑子一空,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难道是刚刚那道雷击中了师傅?她心里害怕极了,狂奔到石竹身边,扶着他不停地呼唤,“师傅师傅你怎么了你别吓我”,石竹眼睛悠悠然睁开一条缝,费尽仅剩的一口气,让她快走。宁奂想要扶起他,此时又一道雷自天向他们的位置劈下,本站在旁边的北麓瞬间扑到他们身前,这道雷正中他的后背,北麓支撑不住倒在宁奂身上。
      “北麓,北麓你别吓我啊,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宁奂放开石竹,惊慌失措地将北麓拥入怀中,眼泪大颗大颗地滚落在他脸上。北麓动了动嘴角,缓缓睁开眼,伸出手学着宁奂平时抚摸他耳鬓那般抚上她的脸,“眼泪的味道叫什么?”
      宁奂不停地抽泣,“是,是涩……”
      “原来这种又有点苦、又有点咸的感觉,叫涩。”北麓刚说完,余光突然瞥到又一道雷向着他们而来,他使尽力气翻身想挡在宁奂身前,宁奂却先他一步将他推倒与石竹一块,压在她身下。
      她以凡胎肉身,仅修行了不到两百年,还未修成金丹,此时被天雷一击,直接散成了一堆沙砾,被风刮起尽数吹向崖底,被击前一句缥缈的“莫怕”,也随风一同散去。
      “宁——奂——”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响彻太白山巅之上。
      北麓睁圆了眼,对眼前这仅一瞬发生的一切不敢置信。此时,原本躺在他身旁的石竹,也突然化作了一堆沙。天雷过后,云层拨开,金光直直地投注在岩壁上,万物重归寂静,空荡的山巅仅留他一人。
      是了,这世间,又只余他一人了。
      北麓本想着,再下一道天雷,将他也劈散了最好。可在山巅静坐了10日,没见一丝打雷的迹象,反而因着此处的灵力充沛,将他身上的雷击修补得毫无痕迹。北麓下山回到淮水之底,本想如过去的万年那般继续沉睡,却发现自己心绪已乱,再也无法安于此间。
      北麓,其实是一抹灵,为淮水及其周遭万物汇集所化之灵,在遇见宁奂之前,便已幻化万年有余,神识本存于天地,万年来却居于淮水之底,意识身处混沌,存在而不自知。而他之所以能修成实体,源于淮水之底深埋的那块五色石碎片,为女娲补天之际遗弃掉落至此。是宁奂,机缘巧合之下将他从混沌中拉出,赐他名,引他入世,教会他世间种种。
      孤身万年,他从未意识到过时间的存在。
      而后,他却是不知该如何在这混沌的深渊打发没有尽头的时间。
      仿佛一切都回到原点,但不同的是,他已经成为了北麓。
      于是,北麓再次离开淮水之底,开始在世间游荡,他独自一人淡漠地走着,走过沧海桑田,看过斗转星移,走到天之涯海之角,他尝遍了酸甜苦辣的世间百味,也寻遍了爱恨情仇的世间百态。如今,他终是靠自己,对这人世懂了个通透,懂了这个宁奂曾说要心怀的天下和苍生。
      是了,他发现,原来他竟能记得她说过的每一句话,并在往后的千年里,时时翻出来反复思量,至此,思念深入骨髓。
      直到千年后的一个驿站里,北麓在一幅画中看到了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那一刻,一种叫作欢喜的消失了千年的东西,瞬间从他胸腔蹦出,触及全身。
      何其有幸,竟能再遇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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