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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缘起为名,赐汝以生 ...

  •   黑云压顶,空中鸟兽作散,江面雾气浓厚得分不清天水分界。
      扑通一声,朦胧中引得几只本就神经紧绷的飞鸟尖声厉叫,在此刻压抑的浓雾中更显得突兀而尖锐。
      须臾,江面归于沉寂。
      而此刻的江面下,却不那么太平。
      刚刚落入水中的似乎是个人,此刻正拼命地扑腾着想往上游,却像被某种力量一直拉扯着往深处去。慢慢地,那人落在江底一堆白骨上,没了动静。
      有一捻星光在她胸前的衣帛下若隐若现。
      不知过了多久,一团黑影逐渐在她身边凝聚,黑影中伸出一双手向她胸前的光靠近,就在即将触碰到时,那个本来以为已经断气的女子猛睁开眼,一把抓住胸前的手腕,顺势一用力,竟从黑影中拉出一个人形出来,跌在女子身上。
      一双被惊到合不拢的圆溜溜的眼睛猝然闯入女子眼眸。
      愣神片刻,女子用念力传音向对方安抚一句“莫怕”,便用另一只空出的手往下一撑,就着浮力,拉着TA的手腕往上游去。
      浮出水面,女子立马仰着头大口大口喘气,待缓过来后,终于意识到自己还牵着一个人,猛地转过头,对方正目不转睛的看着她。
      真是个……好美的人……
      然后画面就停留在两个人泡在水中大眼瞪小眼,万籁俱寂。
      大概过了十几秒,女子突然反应过来,率先别开眼,轻咳了几声以打破此刻的尴尬。“那个,我们先上岸吧。”说完拉着美人往岸边游去。
      此时岸上的雾褪去了不少,女子找来些木棍,熟练地用石头生起了火,全程美人的眼神一直在女子身上一刻也没移开。
      待两人终于得以坐下来时,美人还是一直盯着对面的女子,那双眼睛里没有任何情绪和感情,倒像是,这目光就是随意一放,刚好放她身上而已。
      女子被看得有点不自在,拿着树枝随意地搅弄着火堆,询问道,“你怎么会在水底?”
      等了一会,见没有回应,女子抬起头又撞上了美人的目光,不过此刻那双眼不再毫无东西,好像是在思索着什么。见对方思索了很久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女子换了个话题,“你叫什么名字?”
      就在女子以为美人不会回答她准备放弃继续交流的时候,耳边响起一串缓慢的声音,这声音竟与周遭的迷雾高度契合,让人不可思议地产生两者如此浑然一体的感觉。
      “我没有名字。”
      女子心间一阵怪异之后,突然意识到——对面的美人竟然是个男的!
      还有,为什么他身上的衣物毫无浸湿的痕迹!!
      她震惊到又一次陷入和美人大眼瞪小眼的画面。
      过了好一会,她又轻咳几声,重新打破僵局。“可是我又不能一直叫你喂欸嘿吧,要不,给你取个名儿。”
      不知为何,江底那双眼眸此时突然又窜进她的脑海里,似一泓清泉,萦绕着淡淡水气,波光潋滟,又像极了深山迷雾中的鹿,圣洁无害。
      “北麓,如何?”
      美人终于移开了一直锁在女子身上的目光,微微垂下眼睑,似乎在认真咀嚼着所谓的名字这个对他来讲陌生的东西。
      见他未作反对,女子起身理了理已渐干的衣摆,举起双手互握合于胸前,“桐柏山太白顶,宁奂,就此别过北麓君。”
      北麓,北麓。
      至此,这两个字成了他漫长余生再也割离不了的宿命。
      说来也是倒霉,宁奂在太白山顶待了一百年,好不容易才等到师傅闭关神游,才又偷偷顺着岩壁一路从山顶攀岩出谷,本想在这河里好好清洗一番,没曾想竟差点殒命。折腾了这一番,她准备去打只山鸡犒劳一下自己。
      走出一段后,她发现他一直跟在身后,她走两步他也走两步,她停下来他也停在离她五步的距离开外。宁奂转过头看他,只见他继续用那双淡然的大眼睛静静地望着她,轻启唇角,终还是将话咽下,回过头往丛林深处走去。
      轻轻松松捕到一只大肥鸡,宁奂轻车熟路地便将山鸡收拾干净,把顺手摘来的几颗红艳欲滴的野果塞进掏空的鸡腹中,开始架在火堆上烤。厚重的深林里仍弥漫着聚久不散的雾气,除了鸟叫虫鸣,就只有那柴火时不时的噼里啪啦格外刺耳。为了打破这诡异得让人受不了的气氛,宁奂招呼着此刻仍站在离她五步开外的北麓来她身边坐下,边翻滚着手中的木枝,边开始跟他唠起了家常,比如你家在何处啊、家中几口人啊、今年年方几何呀、来这淮水地界作甚,可是最终宁奂觉得还是乖乖闭嘴比较好,因为她发现,这小子要么是失忆了,要么,就是个傻的。他对宁奂的自顾自说,完全没!反!应!眼睛直溜溜地盯着火堆上的烤鸡,都不带眨的。
      宁奂将烤好的鸡腿扯下来递给他,自己扯下剩下那条腿开始大快朵颐,北麓拿着流油的鸡腿,看了一会宁奂狼吞虎咽的样子,也学着塞进嘴里开始咀嚼,嗯~~~
      之后宁奂想着,这傻小子估计是迷了路,将他一个人放在这深山老林怕是没一会就会被什么野兽给叼去喂自家小崽子了,索性找个人流旺的城镇将他放下,也方便他的家人寻到他。于是开始领着他慢慢往森林边缘穿去,一直朝着有人烟的方向前行。
      真是太久未下山了,这外面的一切都变得太快了,一个两个的服饰也是愈发的精致繁冗,就拿以前来说,宁奂顶着一节树枝扎起的丸子头、踩着树茎织做的拖鞋、穿着由一块长麻布包裹而成的长衫,走在人群中那是相当的没有存在感,可如今——走了差不多半个月,好不容易让她遇上一个看着还挺大的城镇,刚准备在街口石阶旁的一处庇荫地躺一会,屁股还没坐热,这人来人往地就往她面前扔了一堆铜板,宁奂坐起身将铜板捡起捧在手中,转过头对着旁边坐在台阶边的北麓,天真的问出自己的疑惑,“这是何意啊?”当然,北麓也回了她一个同样天真灿烂良善无知任谁看了都遭不住的眼神。
      不过不管怎么样,钱嘛,不要白不要。
      宁奂拉着北麓寻到一处面摊,终于吃到了久违的飘着葱花香的挂面!扫完三大碗还把北麓那碗也抢了一半来吃,终于满意地打个嗝悠哉游哉地沿街走去,突然宁奂眼前一亮,大步朝左前方的小摊跑去,北麓悠悠来到她身后时,宁奂突然转过身,一只手拿着一个糖人高举到北麓眼前,“北麓北麓你看,是鹿!好可爱的鹿啊~”还没等北麓细看,她便收回手一口将鹿角咬下,嘴抿着,眼角眯成一道弯月,“真甜~~”,又拿了一根兔子形的糖人塞给北麓,继续往前走。
      北麓在后面跟着,也学着她的样子将兔子耳朵咬下抿在口中。原来这感觉,叫做甜。
      这一路而来,北麓逐渐学会了,原来美味是指烤鸡尝起来的味道、酸是野果吃起来的味道、冽就是喝朝露的感觉、苦是嚼树根的味道、香是小面闻起来的气味、甜是咬糖人时的感觉。
      他想,那宁奂就是又甜又美味了。
      基本把整条街的小吃摊都光顾一遍后,“天上掉下来”的铜板终于空了。
      宁奂此时嘴里叼着狗尾巴草,斜躺在一处无人看顾的驴棚的草堆上,手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惬意之极。北麓平躺在她身旁,双手交握置于胸前。星星日光透过茅草棚顶的缝隙倾洒而下,宁奂睁眼微微偏过头,北麓斑驳的侧脸印入她的眼眸,微风习习,他的睫毛随之轻颤,竟似挠得宁奂胸腔一阵酥麻,她赶紧偏回头。盯着棚顶那捆被风撩得感觉随时就要掉下来砸她脸上的茅草,宁奂发了一会呆后,双手后撑支起了上身,扭头看向北麓,“北麓,我们就此别过吧。”
      话音刚落,北麓慢慢张开眼睑,那张脸挂着灿烂无比的笑容,倒映在他眼波中。他没有说话,也没有起身,只觉得有种奇异的感觉在胸前蔓延,让他不舒服地重新闭上了眼睛。
      “你就乖乖在这城里等着你的家人来寻你吧,喏,这几个馒头你省着点吃哈。”宁奂取下别在腰间的小包裹放在北麓旁边的草堆上,这是她用最后两个铜板买的。见北麓闭着眼毫无反应,她无奈地摇了摇头,背着手边往外走边调侃,当真是块淡薄的木头。
      宁奂在城里继续逛了一圈后,准备抓紧时间往更远处去逛逛,当她出了城在山路上走着的时候,莫名地又想起了北麓。他不爱说话,肯定不会去跟人打听怎么能找到他的家人呢。不对,他生得这般模样,若有人寻他轻易便能寻到。可是他这个人傻兮兮的,好像什么都不懂,万一被人骗怎么办,而且他还没钱,要是他家人寻到他前就给饿死了……宁奂哼着的轻快的小调逐渐弱下来。
      北麓啊北麓,我怎么摊上你这个麻烦。宁奂跺了一脚,转身急急地往小镇赶去。
      进了城沿街四处找了找,没有看到他的身影,当寻到离开时的驴棚时,眼前的情景让宁奂忍不住在心里给自己狠狠地扇了一耳光。黑幕中飘着小雨,北麓双手抱膝,仍坐在她离开前躺的草堆上,下巴搁在膝盖上,眼睑耷拉,失神地盯着前面泥泞的小坑一动不动。这感觉,让宁奂觉得自己是个丢弃可爱婴孩的大恶人。微叹了口气,她朝他走去,轻轻揉了揉他的头,然后靠着他身旁直接躺了下去,“哎呀好累好困啊”,闭着眼嘟囔着就睡去了。
      北麓瞪开双眼看向已然熟睡过去的宁奂,嘴角第一次浮起抹淡淡的笑意,淡到连他自己也没察觉。
      醒来将昨日留下那几个硬邦邦的馒头解决掉后,宁奂带着北麓回到街上游荡,准备物色一下挣钱机会。去酒楼应征小二,却被嫌弃手脚不够灵光,去应征搬运苦力,却被认为身板太弱浪费粮食,去摆摊占卜问卦,却在给地保占了一只下下签后被追得只能拉着北麓当街乱窜。好不容易甩掉了,宁奂弯下腰靠在旁边的大柱子上不停地大口喘气,气儿还没顺过来,头顶突然响起一道捏着嗓子的女人声。
      “我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如仙的人儿呐。”
      宁奂不好意思的笑起来,正准备看看是哪位这么有眼光,抬起头才发现面前这位妆容精致的妇人此刻正满脸堆笑地上下打量着她旁边。敢情说的是不是她啊。
      顺着女人的目光,她瞥向北麓,这才发现怎么刚刚折腾了一路,他竟像个没事儿人一样,好整以暇地立于身旁,就连衣袍和发线都未有一丝凌乱,还真是……公子如玉,风华绝代啊。又有几位年轻姑娘围过来,用衣袖掩面盯着北麓互相打趣,而这个被热议的对象此时似完全没意识到周遭因他而起的热闹,静静地看着眼前聚集得越来越多的人,遗世独立。
      宁奂清了清嗓,大声地朝着人群吼了一声,“再看可就要收钱啦!”
      最初那位妇人这才将目光收回,略显惊讶地看向宁奂,立马又堆砌起熟练的笑容,“敢问这位姑娘是这位公子的何人?”
      宁奂脱口而出,“我是他阿姐”。
      妇人不自觉地扫了一眼北麓,笑容加深,一步上前拉住宁奂的手,热情地边把她往旁边的楼里带边交代门口的小厮速速准备上等酒菜。
      “什么,做花魁?!”宁奂猛地起身,刚夹起的五花肉猝然掉落回玉盘中。
      妇人起身笑着安抚面前这个惊得合不拢嘴的小姑娘,“姑娘放心,我们花满楼可是正儿八经做酒楼营生的,只是跟其他酒楼不同的是,我们在给客人提供饭菜之余,还会在堂内表演歌舞助兴,也是因着这特色经营,我们花满楼是城内生意最好的酒楼,这人多的时候还得排队呢。”
      “可是,”宁奂为难地转头看向旁边这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尝眼前餐的小白兔,“我弟弟他既不懂歌也不会舞,还……还是个男人,怎……怎么做花魁啊?”
      “放心吧姑娘,您弟弟这相貌啊可比我们楼的姑娘加起来都强,我还没见过比他更可的人儿呢,至于这才艺嘛,那都不是事儿,到时候啊只需要他往这台上一坐,在这琴上随意比划几下,我会安排琴师在台后的帘中抚琴的。”
      这都行?!果然是在山上待久了,已经跟不上这变化了。
      接下来,北麓在宁奂的忽悠下,顺利地做起了花满楼里的“傀儡”艺人,果然不出几日便引来了全城的人挤破头想进这花满楼一睹其风采,花满楼的酒宴预定都排到了一个月之后,最高兴的当然是那位妇人也就是花满楼的老板娘,真是一出门就捡到个大宝贝。宁奂嘛,自从跟老板娘达成合作之后,她便在这楼里过起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坦日子,只是偶尔想起自己就这么把北麓这只可爱的小白兔给“卖”了的时候,良心不安地把送到嘴边的鸡腿塞到北麓碗里,还特狗腿儿地劝他多吃点,都瘦了。
      “王员外,这使不得呀。”
      宁奂正在二楼卡座美滋滋地品尝着刚从天香楼买回来的玉露凝汁,突然听见楼下起了骚动,她放下酒杯好奇地伸出头打算凑个热闹,看见一群家奴正簇拥着一个衣着华贵的男人往表演台上走去,楼里的杂役想阻止却被拦在台下,而此时的台上坐着的……正是北麓!
      “早就听闻这花满楼的北公子绝世无双,今日一见,比传言更甚,连我府里那些个美娇娘都不及公子万分啊。”王员外说着已走到了北麓身前,一双淫邪的眼睛紧盯着面前的美人,见美人还自顾自地在弹琴对他置若罔闻,便激动地伸手抓住他的胳膊,“美人,跟我回府吧,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适才,北麓停下来疑惑地看向拉住他胳膊的男人,似乎完全不清楚刚刚发生了什么,大堂琴音仍不绝于耳,北麓心想,完了,这下宁奂没得鸡腿可啃了。
      见美人看着自己发愣,王员外眼神越发着迷,不自觉地伸出另外只手向美人脸颊拂去,像着了魔怔一样喃喃“仙人,真乃仙人啊”。
      宁奂瞧着北麓完全没有躲开那只咸猪手的打算,想着这孩子不会是被吓傻了吧,便顾不得其他,翻身越过围栏直接跳上台,赶在那只手即将触到北麓时,握住其手腕用力往外一翻,一脚踢上他的胸口,王员外瞬间滚到台下,他的家奴们见状忙扶起王员外,接着一拥而上准备向宁奂发难,宁奂捏了个决打向这群正向她攻来的壮汉,瞬间这一伙人全都定住了。不知是谁嚷了一句“有妖怪”,台下的人群突然四散,没多久便留下一片狼藉和跪在地上不停磕头念着“英雄饶命、英雄饶命”的王员外。自己在山下现了法术,师傅神识很快就会有所感应,需尽快赶回太白山顶。念及此,宁奂慌忙拉住北麓,再捏了个决瞬间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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