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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浮月潮汐 ...

  •   16
      “阿煜,来吃零嘴!”让身后的丫鬟配去吃糕点,食盒的盖子打开,一股玉兰花酥香的香气,用面粉加鸡蛋裹在花瓣上,在宽油里炸。
      凉蛰和向念妍在里屋,坐下。“为何现在认我,这些年在人间还好吗?”
      “师姐,师弟在人间尝过了疾苦辛酸,比在□□百年如一日强多了。今日有一事求师姐。”语气里满是无奈,嘴唇干裂,脸色不怎么好看。
      “何事?莫不是关于慕容珩,他不是每日向你献殷勤。”向念妍知道陆贤秋爱慕的是男子。
      “师弟已经三年未回泉州,不知阿爹阿娘和兄长怎么样了。之前来国子监只为了考取功名,现在在此,何谈这些。”凉蛰眼睛无光,双手冰冷,“求师姐跟王爷提及一声,放我回去吧。”
      “王爷不是何时不在献殷勤,如此喜欢你,没有动心过吗?”
      “可师弟从未在王爷那有半分自己的情感,反而吃尽了苦头……”凉蛰只想有一天熬出了头。
      之后向念妍没说话,拿笔写了一张符,递给他。然后说:“师弟,我看见你,你还活着。师父在你走了之后都没有心安过,都是提心吊胆的。这张平安符抱你回去平安无事,但你是否想过慕容珩是否会找过来。”
      “王爷的脾气我清楚,之后师弟自有办法。”深呼吸,看着向念妍的还是那双无光的眼睛。
      “你以前的倔脾气呢,之前和师兄吵起来不是争执到底吗?”向念妍看他与以前在文书司偷懒的他差甚远。
      “人间教我的道理,为何要揪着不放,偏执只会让人瞧不起。”睫毛在扑闪,现在腰板是硬撑的,骨头好像都是在使劲的。陆贤秋其实从来不是温文儒雅的书生,只是书读的多罢了。
      “我知道了,我会去找他理论了,这几天收拾收拾行囊,我会放你离开,多保重。”起身离开,走出了书房。
      凉蛰一直坐着,等到慕容煜回来,继续看书。
      慕容珩早朝还没有回来,应该是办事去了,向念妍回庭院歇息去了。

      大概一个时辰之后,隔着墙听见热闹了,几个小姑娘嗓子倒挺好,是唱戏的好手,伴随一整慌乱。
      “快去叫太医,快去!”叫喊声和脚步声徘徊回荡,接着是听到水在皿中晃荡,洒在旁边的石板上。“快,快,这里都弄弄干净!”都跑过来了 。让向念妍皱眉的是她闻到了血腥味,起身从院门出去,先去瞄一眼书房,没有一人,淡淡的血腥味还遗在。沿着愈来愈强的血气,偏向凉蛰的房间。小侍女来往跨着小碎步,看见她就匆匆忙忙跪下,手臂身子都在颤抖,跪着都不稳。“娘娘……”伴随急促的呼吸声,不多说,生怕说漏了什么。“前面出什么事了。”向念妍扶她起来,支支吾吾她什么也说不出来,一直在摇头。
      “没,不……没……”她是受到了什么惊吓。向念妍望见裙摆边上沾着的血迹。“谁的血?”她赶紧看向了下身的裙子,收了收。“娘娘别过去,乱得很!”不假思索脱口而出,现在这样子她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去看看我能帮上什么。”向念妍大跨步向前,小侍女是拦也留不住。
      到那,这一幕大跌眼镜,看到凉蛰坐在床沿,手捂住嘴,手指缝滴满了鲜血,下面接着大大小小的的器皿,两边有跪下给他擦拭的婢女。凉蛰脸色苍白,脖子上有干了的血迹,下身血迹斑斑,青色宽袖上血色被晕开,内衬被浸透。眼睛中血丝占据,下半张脸染红,印堂发黑。
      器皿中的血流了一半,下人在周围擦地板,抹布本事白绢也成了浅红色。
      向念妍从来都没有见过师弟这般狼狈的样子,他可是一个要强的人,此刻如此的脆弱。

      17
      她进门,让其他人都出去,把门关上,其他人都别进来。凉蛰看到师姐来了,很是惊讶,激动,卡喉咙里的血涌上来,向器皿里吐了一口。
      “打坐,凝神。”向念妍来到他的身后,运气。用法力筛选万气的精华,随着神力渗透进凉蛰的身体中,窥探到他的元气见底,灵气几乎消散完了。注意力集中,过了许久,凉蛰的眉毛开始舒展,没有表现的那么痛苦,血也止住了。
      太医府的人来了,这阵仗有些许兴师动众。向念妍叫人把他们拦在外面,向他们要来针灸。她先将凉蛰体内的淤血排出,他喉咙眼一阵滚烫,血喷在了地上,那清水漱口。后叫人去煮姜,白巾和热水备好。向念妍撸起袖子,把白巾在热水中过个三四遍,加了几滴药进去,并让凉蛰把衣服脱了。
      “师姐,我好的差不多了,不必了。”他不敢,脱下来可为难的不是一个两个人。
      “难道要我亲自动手吗?”她拧好白巾,撩过发丝,转头看着凉蛰惊慌失措的双眼。
      “好。”这一个字应得生硬,身体莫名开始颤抖。手抓着衣带,眼神漂移,不敢看师姐的眼睛,可……还是脱了吧,没有什么藏得住的。
      这一幕向念妍大跌眼睛,血衣之下却是勒痕满满,多处淤青,胀红。还有咬痕,本来凉蛰已经够瘦了。他倒吸一口凉气,向念妍拽下他的内衬,还有更多。赶紧把白巾铺上,揉着那些伤疤,脑海里放空,深呼吸,不知道说什么。
      “师姐,我……不疼。”这句“不疼”怎么说也是假的,这怎么也解释不清了,如此这局面也不知道说什么。
      向念妍知道他喜欢逞强,都是这样。

      药浴叫人在准备了,培元丹喂了一颗,加上法力的维持修复,止住了血,寒气在慢慢输出。瞟一眼瓷瓶中的梨花枝,滞留了一层霜。凉蛰的法力一直没有放出来,寒冰源闷在心中会使身体很虚弱,甚至中冰蛊——珺寒的昆仑明火也没有任何作用。他太为难自己了,不像他。
      “现在怎样,好多了吗?”向念妍问他。他一直打坐运气,轻声回答一句:“好多了。”他为何沙哑着喉咙,为何没有力气,他仿佛在哭,仿佛在脆弱。这里只有师姐——她知道自己几十年前是怎么过过来的。出身众庸神却攀上了长生祭司,背后多少闲话都是师姐为他打抱不平。
      师姐再给他换水,衣服也拿来了。早春没有很暖和,里里外外都添了不少衣物。扶他去泡药浴,站在地上还是摇摇晃晃的,双脚均漫步开步。血在发丝上结成块,在脖子上留有血迹,向念妍瞄了瞄,拿来绢擦干净,屋里充斥血的气息,这也让向念妍不习惯。
      让他待在里面,蒸汽环绕在眼帘。凉蛰身上的汗水滴在地板上,却结成了冰花,少许时间才融化水。她担心转身回来时,漂在水面的草药都结在冰里。凉蛰接触到暖气,开始喘大气,这时他闷得不自在,开始隐约的发烫。
      用双手捧起水贴在自己的脸上,蒸发的凉刺激着面颊。眉毛,睫毛沾着水迅速冻成霜。他不过瘾,倒在水池中,四壁的灯烛的纸壳子被冰霜裹着。泛开,划开中药花草。头发几缕浮在上面,血丝漾开,扑鼻而来。出水,□□上的淤青和咬痕都在……在慢慢痊愈。是,他的神力在这里发动——血脉纹路明显,流动缓缓加快。
      念妍在周围走一圈,看见他蠕动的喉结,架起药灵桥,药草的灵气徐徐向伤口游走。纱帘飘飘,可这里跟冬日一样,她觉得凉飕飕的。药灵桥可并不是很稳定,向念妍摞起袖子,俯身,用法力捻起,保证准确无误注入凉蛰体内。自己的发尾滑倒胸前,沾在水面上,细丝的神力同样,绵延到药灵桥并收了进去。
      许久,浴室的烛火灭了,是冻住的。
      封闭的房间中,她瞧见在草药上的光斑,流淌进凉蛰伤口,那处发亮,并不可照亮这里,至少可以看清楚伤口的变化过程。伤痕痊愈,星零碎光,万类归元。之后,发丝有明光在末梢,眼睛有神,周围解封,冰融化,烛火又慢慢燃了起来。
      他出浴,向念妍在外面等他。“衣裳可还合身,我可花了不少钱。”向念妍笑道。
      “正合身。师姐,今日万分感谢,师弟何足为报。”他擦干,拧干头发从来,衣口还是沾了水,贴在锁骨上。
      “勿用。你何时回师父那?”转过身来,看着凉蛰的眼睛,深邃,如同以往。
      “到时候就回去。”房间渐渐解冻,这里需要打扫一下。向念妍把门推开,看见他们一堆人可在门口等着,愣住对视。
      “在这作甚,来人把房间打扫了。”身后站着凉蛰,他把行囊整理了——这里几乎没多少自己的东西。
      向念妍回过头,说:“师弟,去泉州路途颠簸,平安符拿好,它可保你一路顺风。”
      “谢师姐。”作揖辞谢。

      送出门,不让凉蛰回头,自己一直看着他,直到人影消失。

      18
      向念妍之后在房间里待到傍晚,中间有小丫鬟来送过茶水,便问了问慕容珩何时回来,得知得未时归。她看天色差不多了,便就移步到了前堂。
      是看见慕容珩,身后仆从帮忙脱去外衣,加快步伐走向凉蛰的房间,向念妍从门缝看到,说:“别去了,他走了。”悠闲喝了口茶,茶是好茶,可心里却是横七竖八。
      看他站在那,什么话也没有说。
      “怎么,饥渴了?”再想想,这像亲娘说出来的话吗。“阿珩啊,自己做过什么自己清楚吧。”起身,走到他的面前,瞧见他的脸色发白。
      “娘……”这感觉,好比推上刑台,每一缕呼吸都是仅有的。
      “我就直说了,陆贤秋什么人你清楚吗。”周围安静得发慌,一有动静恐怕就要了命。她站在旁边问。
      还是说了。“泉州人,来京赶考书生,国子监得意门生。”抿了一下嘴唇,向念妍的压迫感谁也挡不住。
      “还有。”慕容珩真的感觉自己快窒息了,可务必接上。“□□文书司史官。”这说的颤颤巍巍。
      “知道,为什么不能克制自己,你明明清楚啊!”声音很大,威力震碎了两个琉璃瓶,这次她真的生气了。
      自己赶紧跪下,身体僵硬,接了向念妍一耳光,这打得很重,一掌就可扇红肿。“慕容珩,我和你爹给你这身体不是让你用在这上面的,亏我日日关心你的身体,病了就给你送药,好啊,这要是传出去了,脸面都没了。我,向念妍,晞月祭司的师弟,长生祭司的徒弟,在俗世的王爷府,成为解渴的玩物。”
      说着说着,向念妍笑了,放声笑了。她从那些伤可以看到,凉蛰被虐待,在床上忍着痛,满足他的一切需求。鲜血和黏液交织,嘶喊和喘息共鸣。还有几场的大病,随他的性子,会抗拒,可是,用什么抗拒。
      这已经完全是虐待。
      “他回去怎么办,慕容珩,你说。遍体鳞伤的参加归神大典,这风流可八荒谁都知道了——受了羞辱还敢回来,节操,品行呢!!”
      慕容珩这吓得双手撑地,这风放出去,明日就在忘川河畔了。不经意地颤抖,回想自己这几年在干什么——他,是真的让自己饥渴难耐,他的面前才可以释放自己真正的兽性。这一切明明隐藏的很好,向他家里传话说一直在国子监,老先生对他很好。呵,他藏在这里不好吗。
      “难道你还是执迷不悟吗!?”向念妍厉声呵斥,慕容珩看向地面的瞳孔疯一样颤动,他怕了。
      他怕了。
      “娘,放过我吧……”他苍白的脸上惊慌失措,“放过孩儿吧。”
      他没有落泪,这要怎么弥补他,这……

      “我还念你是亲生骨肉,要是我府上的,不用我发话就在鞭罚了!”转身,看周围的人早撤干净了。
      “娘,孩儿知错了……”
      “慕容珩,你要是还想着我这个娘,明夜,跪到寅时再回房去。要是只想和我攀关系,苦头有你吃的,我话就放在这了。”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抛下一个背影走了。

      他自己也想笑。
      夜晚的风很凉,这吹得向念妍的心也很凉,怪自己吗,是自己没有教育好他,他爹大成之后求了一个神职,忙的不可开交。
      向念妍躺在床上,想睡又睡不着,浑身难受。心里怎么慌得很,还是起身,穿点衣服出去看看。
      他,一直处在那里,快要感冒了吧。拿件裘衣过去,披在他的肩上,他缓缓抬起头,眼角泛红,哭过了。当娘的还是心疼的,说:“起来吧。”
      他跪的时间太久,一下子站不起来。向念妍上去搭把手,他退软,起来晃了几下才站稳。
      “回屋去吧。今日天亮我就走了,我去一趟你弟那,照顾好自己。”多说的话没说。世间万理,可不能光靠父母的传教,自己去悟透,才可以真正明白。
      我能教的并不多,甚至一些我不必要教。
      天地造化,全靠的是他自己。

      太阳浮起地平线,阿倩前来送行,向念妍只留了些银子,可刚要推辞,她说:“阿倩,拿着吧,我之前欠你没换的。”她愣在那里,这多久以前的事了。
      这些年,蒙受你照顾了。

      她离开了,往西南方走。

      19
      陆贤秋回到泉州,村子门口的槐树一直在,老朋友,我回来了。踱步进村,方言还是如此熟悉,自己的土话显得不怎么地道。街坊邻居都子孙满堂了,自己现在才回来。听到闽南话。
      “陆家老二,读册返来了。”老伯笑眯眯望着他,挑着扁担。
      “是。我老怀老目阿兄可还嗬?”他问,这口音稍
      “嗬嗬。”放下担子,里面是田里的些蔬菜,草鞋底的泥巴沾上脚趾。
      “辛叩辛叩。”走向自己熟悉的小路。
      这里明明只离开了几年,不到十年,变化还是很显然的。旁村的富商娶了一位美娇妻,生了一个大胖小子。东边的钱老三家的大儿子谋了一官,飞黄腾达。还有合欢树旁的胡家姑娘,姐姐嫁出去了,妹妹病死了,后院空荡荡的,俩夫妻应该葬在后山吧。
      自己来到自家的后院,心虚了,除了带回来了些银子,好像就没有其它东西了——这些银子最终不是孝敬爹娘的,可笑可笑。
      村里人看他打小就聪明,算命先生说这可是文曲星下凡啊,不读书可屈才了。家里穷,书是借的,上京赶考的钱还是借的。与爹娘书信往来,就这两年没写过,不知爹娘和阿兄怎样。
      “阿目。”他向里屋喊道,心中隐藏着胆怯,两侧的手心空落落。
      接着,听见几声瓷器碰撞的声音,一个瘦削的身影跺着步伐,手上抓着针线活,银白的发丝晃在眼前,眼角皱纹留住沧桑,紫红的嘴唇缓缓晃动,泪水可滚下了眼袋。
      “阿目,儿返来了。”娘冲出院子,抱住了他——她只记得叫娘的声音,差不多快忘了叫娘的人模样。
      “阿目,苦日子到头了,银子我会去还白的。”凉蛰也哭了。
      凉蛰想一家都过上好日子。

      进屋。能当的东西都当了,阿娘喜欢花,就留着几个旧花瓶插花用。当年的桌椅不在牢固,小房子给感觉变大了,屋子还是很干净的。
      娘收拾,两个人面对面坐着,凉蛰是被按在坐垫上。“阿目,孩儿这时才回来,吃苦吃透了吧。”
      “别怪自己,回来就好,让阿目好好看看,瘦了……”娘的睫毛挑起泪珠,看着眼睛,如同深渊,岁月在之中沉淀。
      “阿目,别说些不好的,阿兄和阿怀去哪了。”握着母亲的手,掌心层层老茧,皱纹怎么推都推不平——手还很冷。
      “你怀在田里,阿进捕鱼去了,渔队出海不怎么顺。”说多还是一个愁字。
      “孩儿知道了。之后一定会把银子还上,应该还会有些剩的,日子会过的好一点。”
      他还说:“阿兄有没有看中好的姑娘,银子可换些彩礼。”他真的很想笑出来,但是这对他们家来说真的太艰难。
      “自从小丹死了,你阿兄也没有……欸,好像是有一个姑娘,长得还算清秀,会干活,可他为何悄咪咪的?”娘扶着额头说,很多事忘得快。
      “阿贤,你怎么样。”无力的眼神转向他,凉蛰不知道怎么回答,怎么可能跟娘说自己喜欢男人。他尽量去转移话题。
      “早讷。阿目,阿怀阿兄何时回来?”站起来,瞄一眼看向水壶中,手摸上去,还是温的。倒了一杯,双手递给娘。
      接过,指尖触碰了娘的指腹,凉的。
      “再过两个时辰吧。”起身,说,“阿秋,晚上想吃什么,屋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转身向着灶台,木桶里舀水开始烧。
      “平时吃什么就烧什么。”凉蛰并不想给家里添乱,粗茶淡饭的日子对他来说并不艰难。可能,之后家里多了一个人,多了一只碗,粮食开始紧缺。
      “阿母,我去还银子了,很快回来。”银子用布裹好,背在肩上。可能这没有一个时辰回不来,地主家离这有几里路,在门口可又要被刁难。
      熬出头就好。
      田埂的路不好走,春天,泥粘在鞋沿擦不掉,自己也不要这么拘谨,毕竟自己以前白天田里干活都是光着脚的。绕着走,就怕新种下的苗给碰坏了。
      他的衣服好像很显眼,路过总会有人跟他打招呼——全村人都知道他是谁——也知道他来的目的。

      20
      凉蛰站在门口,深呼吸一口气。
      为何不表现的放松一点。
      向门童解释,门童一溜烟跑进去了。凉蛰好像还没有意识到事情好像变得严重了。管家随之走出来,没说话,门童倒在旁边细语半天,眼神不对劲。门童进去,管家瞅着凉蛰的模样,衣冠楚楚,和以前大有不同,阔了不少。
      地主出来,还是和之前一样大腹便便,生活滋润成什么样了。看到他女儿,不经打个抖擞。
      “回来了。”眼神看上去犀利,肯定也是勉强去睁开眼皮。陆凉蛰可自信地瞪着他,他真想带着一家人离开这里,兄长去别处经商,阿怀换一块富饶点的地——板结的地也种不出什么。
      “是。”不想多回复,“走吧,把银子还清。”自己一个人,转身向几年前约定的当铺。
      “慢着。”地主说话。捋胡子,手心的捏着的核桃,“不妨屋里坐坐。”脸上转变了一个好脸色。
      凉蛰可没有给他号脸色,拿出欠条。“不了。”
      “屋里有几样宝贝,不瞧瞧?”这话,好像充满了挑衅,这让凉蛰忍不了。
      “我并不感兴趣。大人要是不嫌麻烦,便在这里把银子数了。”从肩上解下包裹,沉甸甸,可全都是银子。“秤有吗。”
      “这……”对面两个人,脸色难堪。
      凉蛰看如今站在这里也不是办法,直接把包裹扔在对面两个人底下,无所事事,说:“我之前想你们可能不信我的这么多银子,你们不想找来秤我也就不勉强了,拿去吧,正好,从此以后别来骚扰我家,再来,别怪我手下不留情,报官也无用。”转头就走。
      孤身独归,素衣青衫。
      日落,天边的才开始出现变幻,脚步踏上高地,瞭望可以看到海,风吹浪起,海鸟同海浪,即使苍穹还未变色,一切仿佛在和过去告别,风很温柔,也同样激动,如同他自己的内心。

      回家,一切如以前。陆进秋从渔队回来,望见自己的亲生弟弟,却没有激动,瞄了一眼,转向了柴房,双脚有问题,尽想在陆贤秋面前装成正常。阿怀也回来,两眼泪汪汪,家里可就一个读书人,今天还把钱还清了,激动得,去地窖里搬酒,这可被凉蛰拦下,咱们家可不阔绰。
      书,自己是读了些,干活还是得干,吾心回归家乡,回归乡野。
      夜幕下的生活也就频繁不过,凉蛰一直没睡,一个人躺在狭小的房间中。
      还是起身,油灯就不用了,还是用灵力。光不敢亮,窗外只有月光,屋内伸手不见五指。翻开自己包裹,书册里面夹着一张纸,靠近光。想了想如今的时辰,差不多,是该出门了。衣衫整齐,静谧夜晚仿佛只有浪花在说话,踱步到海边,礁石滩上一个人孤影,云层遮不住月光,圆月露出全貌,时机已到。
      海水涨潮,动静不大,像他一样温柔——他应该没忘吧。
      浪潮一个猛劲,面朝他的一个大翻滚,抵触到礁石,腾空起白沫扬洒在半空,水珠停滞浮空。耳边什么声音都消失了,胸口像被什么撞击了,陆凉蛰站得很稳,把自己悬浮起来,靠近海浪。

      大浪中开了一个空洞,一切停止了翻滚,变为一条通道,他走了进去。
      这通道的尽头是什么,可不是什么财宝密室,深海龙宫。
      这个地方,只有三个人去过,一个早死了,一是陆贤秋,最后一位——蛟族大祭司:凡歌。

      “凉蛰兄,别来无恙。”一温柔的声音闻道。凉蛰转头瞧见,半身无衣,肩脖上璎珞挂坠有三,身材健壮,卷毛,眼睛炯炯有神,双耳化鳍,下颚沾满鳞片,身后有龙尾。
      “别来无恙,凡歌。”笑道,作揖。
      “卷宗最近还算安静,没有什么大的动荡,笔我也给你带上了,请。”单手伸开,恭恭敬敬。凉蛰同样做出请的动作。
      他们二人前往的是古蛟族的墓地,也只有那里可以镇压五界无相卷宗的威力,可是墓地中的祭坛,同样封印着蛟族历代的古老先祖的力量——凡歌是第一个离经叛道与人类交好的蛟族大祭司。以前,恨不得几百里的海域没有一条船。
      一般这里没有蛟人敢靠近,阴气重,周围没有生活的活物,萧条至极。凡歌光脚踩在石板上,两旁均是头颅,石板上永远都是干净的,脏东西不可阻拦祭供先祖的路。
      前面像是神殿,屋顶,墙面都被冲刷掉了,几根柱子伫立进沙地,渲染阴森森的气氛。二人走了许久,不熟的人大成是会迷路的,来到祭坛。凡歌一把拦住要上前的凉蛰,且慢。
      “听声音。”凉蛰心沉下来,闻无相在驱动水流,像想把凉蛰送到身边。
      “走吧,它好像等不及了。”凡歌说。陆凉蛰笑笑,几万年了,它还是一个孩子。
      无相漂浮在中心,卷轴两端挂有流苏,系铃铛。陆凉蛰伸手,它徐徐解开系绳,五界的全貌展现在二人眼前——魔域的牵鬼楼,灵城的灵街,□□的嵩峰云海,俗世的阁亭万象,妖庐的桃源。
      凡歌递给他笔,他洋洋洒洒几笔,卷宗上多了几条河流,还在空白处批注。无相平放,山河全貌立影二人周围。
      “多派些去镇守,新开通的肯定会泛滥时日。”收好无相,“它不用藏在这里了,带进龙宫也无妨。”
      “凉蛰兄心大,我却生怕丢失。”凡歌撩起搭在肩上的卷发,镯子叮当作响。
      “它认主,不愁。”接住,交给凡歌。
      “我得早些回去,早上可要干活。”转身,“改天再聊吧,时辰不早,我有很多话想说。”
      “凉蛰兄慢走。”凡歌之后留下来,加固了法阵,握着无相走出去了。

      凡歌不住在龙宫,而是醉盏居。
      回到内室,关门,自己被吓一振。“哥哥,做什么去了。”睡意朦胧的少年,单手揉眼,坐在床上,衣物单薄。“冷不冷啊。”赶紧过去把被子给他盖上。
      他还是在问:“去哪了。”“睡不着了?”凡歌摸摸他的脸颊,“去见了一位故人。还早着,哥哥陪你睡。”两个躺在一张床上,紧挨着,环住少年的腰。他也靠在凡歌的胸膛前,凡歌的怀抱里很暖和。
      少年一直没有睡着,失眠也是常态,在怀里,等待天亮。

      天亮。
      “醒了。”凡歌睁开眼睛,做起来,打个哈欠。
      少年抓住她的手腕,拉过来,凡歌扑在少年的胸前,细声细语:“困吗,困再睡会。”凡歌吓了一跳,笑道:“不了,点灯去了。”少年力气还是有点,翻身,压在他身上 。“睡吧,我去好了。”自己起身,穿好衣服。
      凡歌在床上,看得很清楚,当年的小哭包现在都长这么高了,他早晚要回到陆地上,找个时间把他送走。脊背的肌肉纹理清晰,腰身纤细,皮肤散射光芒,这多好的年龄了,不像自己,人老珠黄,没有昔日的光彩。
      给凡歌盖好,一个吻落在了他的额头上,温柔地说:“哥哥,我走了。”招手告辞。凡歌在床上深叹一口,摸着自己的项链,缩进被窝里。
      两个时辰后,凡歌起身,是该起来了,呃,好像是该用午膳了,转向饭堂,少年已经在那里等着了。
      凡歌时时观察,无相藏在这,周围都没有什么鱼类,这家伙脾气这么大,访客都少了几成,他出去时,其他的蛟人才可以接触。还真有几个法师来问,凡歌只说在阿却在修炼——就是那位少年。
      至于连却为什么一直生活在蛟族,这应该没多少蛟族知道,凡歌同样下令不许追究。
      凉蛰回来的第一天,跟阿怀去田里干活。这里是梯田种水稻,一年都没有多少收成,干活还是要的,银子管够。拖鞋,脚掌接触湿泥,一步一个脚印,裤脚卷起,绑起袖子,读了这么多年的书,农活还是会干的。
      下午,太阳热起来,田里就不去了,带些银子去集市。远处一抹鲜艳,他猛转过头,反方向走。不幸的是,这条街上,熟人挺多。“欸,这不是陆老二吗,回来了!”云姨嗓门真的大,人好,热情。
      “嗯嗯。”尴尬地应下来。
      “来买东西啊,看看我家种的豆,刚收的,新鲜着,等回来就没了。”笑眯眯地。凉蛰现在紧张——鲜艳离他越来越近。口中的闽南话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听云姨说的别扭的客家话——她们一家是搬过来的。
      “给我家留点,等些我来拿。”转身跑了。
      “这孩子,怎么没有书生样,还是闯来闯去。”云姨只看见他的背影,往东边看看,红缎轿子,四个人抬着,自己都恨不得翻个白眼。
      凉蛰躲进巷子,避避风头。自己穿着抹布衣,应该不会认出来。脑子里一想完,一个大汉追在他的身后,他赶紧跑。
      跑到那里都不适,街上空,但是人多,还是最后赔不是。绕到人少的地方,转身,这一转可把那个大汉吓了一跳。。他握紧拳头冲过来,凉蛰摆出架势,往他身上踹了一脚,大汉退了几步,说一堆什么胡话,报复进攻,直接给凉蛰一个过肩摔。凉蛰相比之下的小身板招架不住,他也不是什么好欺负的人,打架会输一个人类?
      也就是这样,两个人这样打起来,围观的人聚过来,给凉蛰打气,嘴巴吼着“好”。云姨过来,下巴快掉了,一个书生现在如此厉害,武功了得。
      场面上,凉蛰头皮磕破,也不至于血肉模糊。
      凉蛰先给他来一圈,几年的恨都使出来,打下去确实不轻。可大汉又不是吃素的,粗食指扣住凉蛰的肩膀,侧倒摔,背椎重砸在地上,自己听见一声闷响,凉蛰直接骂出来,还没有完,大汉拖着他的腿,扔向街坊的柱子,柱子可靠,可是凉蛰的凡人之躯又不是铜墙铁壁,坊是老房子,木头很脆,木刺尖扎进皮肉,手肘摩擦起皮可见模糊血肉,痛也好,清醒。趴在地上,还是得起来,走起来踉跄,勇冲上去。凉蛰没有这么大的力气,把住大汉的肩,手腕力气不够。大汉撸起凉蛰的双臂,抬起往地上砸,凉蛰下身扫堂腿,两个人一起倒在地上,就是这时候,看的是谁先起来。凉蛰看自己慢了一步,眼前就要吃拳头,自己忍痛转身,拳头吃给了石板,仿佛听到骨头碰撞,他踢脚打挺。大汉顾及手指骨,凉蛰脚尖勾起他的下巴,后旋给他来了一腿,大汉一点预防都没有,措手不及,右手出血,刚才已经把所有的力气给了地面,招架也招架不住,躺在地上。
      旁观的人群越来越大,看热闹,这可真的热闹啊,这块地上的无赖被收拾了。陆凉蛰上气不接下气,走几步平和气息,踢大汉两脚,看他不回复,呵呵,刚才的力气不是还挺大,力气大得跟牛一样。不耐烦说:“转过来。”
      无动静。“转过来听见没有!”俯视,声音,打开喉腔,从气道里吼出来,暴脾气一上来一发不可收拾。大汉动了动,凉蛰看到他的脸肿的,多多少少解恨。
      “知道难看,见不得人啊!”凉蛰抓着他的衣领,即使疼,流着血,口中讲的是方言还是官话也不知道。大汉有一个劲头,下半身腿被凉蛰踩住,腰间盘支棱不起来,嘴里是听不清骂人的胡话。
      “喂,吾兄的腿是你断的不。”两个人的眼睛相互瞪着,“我问你话呢!”云姨跑过来,打断他。“陆老二,好了,都看见了知道难为情,脸上挂不住的。”
      “我今天已经给他脸了,兄长的腿怎么解释,兄长是什么样的人大家都心知肚明,我家里成了这样,我还坐得住吗!?”陆凉蛰瞄,大汉白眼都翻到天上去了。
      “你还太嚣张啊!”
      “陆贤秋,丢人啊!”这嗓门比凉蛰还大。陆进秋前后摇晃挤过人群,声音瘦,腿脚一瘸一拐,双手伸不出来,前身探出来出现在。移步艰难,右手挥起拳头,被凉蛰握住了。
      “回来就闯祸。”“你不看看你现在怎么样了!”凉蛰忍不住了,这是第一次对兄长喊,云姨见况,赶紧把人群疏散了:“不看了,不看了。”
      陆进秋,拍拍凉蛰的肩,自己转身走了。

      这两兄弟,老大和他爹一样,胆小,惹不起谁,老二就如出一辙。
      陆贤秋激动,红血丝包裹眼球,在蔓延,缠绕。瞪着不远处的轿子,下人传话,轿子掉头走,凉蛰还看到一只手伸出来,手腕上的镯子——娘的。
      “走吧,回去。”凉蛰叹口气,让大汉赶紧滚。
      “阿兄,我背你。”在进秋面前蹲下。“不用,我自己走。”看他一点一翘,手臂用力使身体向前,布鞋挂在脚上,底是空的,小腿用木板夹着,裤腿被撑大,看上去一碰就倒。
      “我没事,我背得动。”走到他的跟前。
      进秋左右瞟瞟,转身向弄堂,招手让凉蛰进来。“别让人看到。”
      凉蛰笑,说:“晓得。”进球的手臂挂在他的脖子上,凉蛰揽着感觉就是皮包骨头,晒得黑,血脉分明,身体单薄。往上蹭蹭,陆进秋给他一巴掌:“轻点,小子。”“晓得喽!”弄堂转小巷,小巷转田道。
      这时候就有余晖了,陆进球首次靠在弟弟肩上——他就这么一个弟弟,别的不是病死了,就是被打死的。村镇上的人也不知道自己其实有一个哥哥。

      影子若隐若现,风,留下温度。凉蛰只知道神清气爽。

  • 作者有话要说:  艰巨工程。。。泉州方言和生活习惯可能拿捏不了,本人对那里也不熟,只是剧情需要。
    下一章要安排一个追妻,等着看吧。
    【本人。。。成绩下降。。。让我缓缓。。。写文只是爱好和xp,哎,只是课余时间码字】
    (赶紧跑去学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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